“呃?”我惊愕地回头,这可是,绝对能够连续三周上榜冰帝日报头条的爆炸八卦新闻啊。
“三年了。”忍足别过头,但我却从玻璃窗中的影子看见他的目光,澄净得像从未被污染过的高原湖泊。
“可那是我心底的秘密匣子,想交换的话白河桑就得付出代价哟。”只是忍足的语气忽地变得轻佻,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不必了!”
摩天轮缓缓运转,我们都很安静地看着外面。
他看右边,我看左边。
只是,夕阳下的玻璃窗,巧妙地泄露了忍足的身影。
我看着这个长发飘逸的男孩,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送我银怀表的男孩,你知不知道,那只表曾经被我不小心摔到了地上。我焦急地送到那间名叫时间的灰烬的小店去检查有没有哪里摔坏了。店主告诉我,怀表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还帮我上紧了螺丝。
他还告诉我,那个表的真正含义是藏在铭刻于表壳里的一行字。
挚爱,我永恒的思念。
你买给我的时候,一定是不知道它的意义才送给我的。但是对于我,那就像有人轻轻在耳边对我说我喜欢你一样,让人又快乐又悲伤。
每个人最想要的,不过是爱与被爱而已。
对了,迹部景吾,你知道吗?
你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我也没有。
没有人可以毁灭爱情,除了爱情本身。
但是我们做到了。
他的年少轻狂,我的固执坚持,他的心高气傲,我的无法原谅,他的隐瞒,我的怀疑,他的放纵,我的自私,共同谋杀了我们的爱情。
如果爱情会死,我要它堂堂正正地死去,像青春一样死在透明的湖泊,像梦想一样死在炽热的沙漠,像希望一样死在永恒的天堂。它死在我们拥抱之后,死在我们思念之前,死在月亮背面,死在星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不惹尘埃,不染泥泞,不被岁月飞刀割老,亦不被如海人潮践踏。干净纯白,一如初生。
若是人死了,他会被埋葬在开满白色小花的墓穴中,若是游鱼死了,它会殉葬在沧海蓝天的无垠胸怀中,若是凤凰死了,它会被投入熊熊烈焰最后绚烂重生。
可是爱情死了,我要把它埋葬在哪里?
爱无葬身之地。
第八十一回
完
第八十二回 再见 东京
这不过是再普通的一天。
三月中旬,东京的天气有些阴冷。
我待在房间中,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佐伯给我的贝壳,沉默得可以听见风声,还有远去的风筝的哀鸣。凤和我交换的八音盒,现在依然可以继续运转,只是偶尔会有两三个杂音。冰帝文化祭时手冢递到我面前的银杏叶,耀眼的金黄变得黯淡无光。
一一收好,低头的刹那,眼前余光看见一条格子围巾。这是前几天去看幸村时,从丸井那里收到的围巾。据幸村说,这是立海大学生制服配套的围巾。虽然不知道丸井用了什么办法弄来的围巾,但我还是以偿还蓝莓蛋糕谢礼的名义收下了。
拉出那条围巾,覆盖在下面的,是一个大大的盒子。
不用打开,我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冰帝网球部五百多页的简介手册,一件男式外套,一条围巾,一个维尼熊手机,还有一些零散的东西。
除了心不能还,什么都还给他。
抱着盒子,我离开家前往邮局。
我写下了忍足家的地址,缴纳了邮费,推门离开。
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就当再帮我一个忙吧。
我深呼吸一口气,闭眼想想。
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呢?杏打过电话问候,幸村前几天也去探望了,六角也再寄过一次明信片,冰帝网球部的工作备忘和注意事项我都整理了出来,并且把这些档案都寄给监督。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事呢?
我拍拍头,忽地想起来。
希望。
我还没有,去看过希望。
按照上次从幸村那里得知的消息,我坐车来到了远离都市的地方。
在门口的店里买了希望喜欢的花,小雏菊和满天星。拿着花的我,登记了探视的名字,按照被告知的房间号码自行前往目的地。
那是一间,排放着骨灰盒子的房间。
希望她,就在左手第三排第五个从左数第十个。
我看着那张小小的相片,久久凝视。那个孩子,依然是在笑着的。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遭遇过病痛,也没有拥有过烦恼,更不曾落泪哭泣。她的眼睛,那么空灵,那么宁静,没有伤痕,更没有暴风过境留下的残骸。
我轻轻地放下花,一两瓣花静静落下。这里没有地方供我摆放,所以我只能摆在她面前的地上。
沉默的空气,一个又一个沉默的盒子,还有更多的尚未安放的沉默的空格子。它们仿佛都在看着我,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再也不会有人的瞳孔中只是倒映出我的身影了,再也不会有人满心依赖着我叫我白河姐姐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希望这个人了。
而且很快,这个世界上,将再没有白河星这个人了。
我站了很久很久,却什么都无法思考。
凝视着爱与死,除了流泪,什么也不能做。
离开令人窒息的空气,我坐上了回去的公车。
呆呆地坐着,回想着刚才看见的一幕又一幕。
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盒子,那就是人类的归宿吗?出生,来过,笑过,哭过,走过,最后谁都要通往坟墓。
死亡,到底是解脱,还是不幸?
“那白河你,会死吗?”
忍足的问题忽然就盘旋在脑海里,摩天轮嗡嗡的转动声又开始吵闹。
“嗯,大概,是吧。”神从来就没有确切地告诉我那些我穿越过的人之后又是怎么样了,他就连为什么要把我穿越到那些人身上的原因都说得那么含糊。说什么大限之类的,直接说她们最后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只是说到死亡,心脏就无意识地猛然收缩。死者固然安详,但生者痛苦更加长久。
“那,你呢?”
“我,自然是回到原来的自己了。”我故作轻松地说到,忍足眉间的痕迹却没有减轻。
“……你之前说过,回去的代价是,一千个夏天的回忆。也就是说,你会,失去这一千个回忆,然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变回原本的你。”
“嗯。”
“那你的意思是,包括整个约定,包括整个一千个夏天的回忆,所有的一切,都会忘记?”忍足推了推眼镜。
“嗯。我会忘得一干二净,就连交换这件事本身,都会彻底忘记的。”我认真地点点头,简单的动作做起来却分外艰难。
“这样,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忍足谓叹后,转而换了更加尖锐的问题。
“既然明知道会遗忘,为什么当初要和他在一起?”忍足挠挠头发,“这样子,我还有点同情他了。”
我的心被忍足的话狠狠地刺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呢?
只是因为喜欢他吗?似乎这个理由还不够。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我慢慢抬手,揉揉有些干涸的眼角。
“大概,因为,这是最后一个夏天吧?”
因为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以这个灵魂的名义,去真正地爱一个人。即使最后会全部遗忘,即使最后会留给对方痛苦,即使结局会是那么暗淡的废墟。
而且,我是那么那么地爱他,爱他所有的优点和缺点。我的懦弱,我的胆怯,我的恐惧,全部都可以被他收容。他是那么明亮的光,照亮我一千个夏天的路。
只是,哪一条道路是没有终点站的呢?
“忍足,是想说我自私吗?”我稍微吸一口气,握紧拳头。
“不。”忍足的声音依然冷静,“如果我是你,也会那样做的。”但他随后一句话却差点让我滑下座位。
“只是我和白河桑有一个决定性的不同点,我可不会爱上迹部景吾~”
“……”
“哈哈哈哈。”忍足自嘲地笑后,依然镇定地对我说道,“白河桑,你要记住:什么都没有做就放弃,和努力爱了之后失去,是绝对不一样的。”
“嗯。”我再度点点头。肩膀上压着我的重量,似乎随着和他的谈话,渐渐变轻了。
“不过反过来想想,白河桑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家,找回自己的东西。真是太好了。”忍足别过头,笑了。他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很温柔很明亮的光流水般静静流淌。
我看着这个男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感动的话,感悟的心,感激不尽。千言万语最后化为沉默的河流,流向大海,一去不复返。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我吐露埋藏一千个夏天的秘密了。
背负这样沉重的包裹,能够有一个人温柔地扶我一把,就该满足了。
“白河桑,即使你忘记了,丢下了悲伤和快乐,遗失了夏天和记忆。”不经意间,忍足的手轻轻地覆上我的头,只是安静地接触着。
然后,他说:
“我,忍足侑士,一生都不会忘记你。”
第二天,东京是一个阴天。我在家吃了妈妈做的四喜饭。
第三天,天气预报说寒流来袭。我在外面拣了一辆公车坐着玩,没有目的,也不需要方向,只是不停地换乘,换乘。窗外的风景不停变幻,游荡的小孩最后平安回家。
第四天清早,天空是近乎透明的蓝。我躺在河边的草坪上,望着天。叼一根草叶,哼着从某个遥远的地方学会的童谣,只是消磨着时间,一点一点。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被无意识的浪费是一种什么感觉?空虚,孤独,还是惆怅?什么都有,什么也都没有。
这是我昨天在坐公车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地方。
清澈的小河,徐徐的河风,偶尔会听见鸟鸣,路过的车都很快地驶过,短暂的喧闹之后复归平静。
我举起手,指缝间隐隐的红光。被太阳照出的生命色彩,温暖的火红。这就是存在的实感吗?如果说体内真的有心脏在跳动,如果说鲜红的血液真的在流动,那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似乎根本就不在于这个世界?
一双柔软的手忽地覆盖住我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虽然他刻意变了声调来和我说话,但那孩子气的声线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就算分辨不出,在他身上某种甜甜的饼干香气也总是辨识他的第一标志。
“慈郎,别闹了。”
蒙住视线的手很快地移开,我揉了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坐起来,看着这个蹲在我身边的小淘气鬼,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卷卷的头发被阳光照得透出了麦田的颜色,亮得那么闪。红润的脸颊,可爱的笑容,对手指得小动作,还有嘴角沾着的饼干沫,每一个小小的元素都悄悄说着:嗨,他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呢。
慈郎歪着脑袋看着我,从头看到脚,上上下下打量后,他保持着蹲在草地上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风吹过草叶,沙沙地响;鸽群第三次盘旋过头顶;河里翻腾出一个小小的圈,吐着泡泡的鱼又潜回了河底。
他就那样端详着我,虔诚,专注。这样安静而美好的时间,我舍不得打破。
于是我等待着,这个小孩会对我说什么。
是“啊啊啊啊你和迹部怎么了?”还是“啊啊啊啊文太又抢我的POCKY。”,又或者是“星星你怎么不开C啊?”
但我怎么也没有料到,慈郎忽地就眨巴眨巴闪亮的眼,一个标准的小猫扑棉球后,我被一只疑似大型羊类扑倒在草地上。
“星星,星星!慈郎想死你了!”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某只羊实在是,有些,长膘过头了……
哎呀呀,这可真是,有些麻烦了。我看着这只赖床加耍赖的绵羊,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慈郎,我也想你的。”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慈郎立刻抬起头,闪亮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似乎只要我一说谎他头上就会亮起测谎仪的红灯,刺耳的警报声随时就会炸响整个东京。
“当然了。”我摸摸他的头,像平时那样笑着。
“我就知道星星最好了。”慈郎笑眯眯地蹭蹭我的脖子,“慈郎好开C~”
“那个,慈郎?”
“什么什么什么?”
“那个,好重……”
“?”慈郎眨着眼,愣了好一会,才哇地一声叫出来,接着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然后又尖叫一声,“啊啊啊啊POCKY!POCKY!”
“怎么了?”我知道POCKY一向都是慈郎最爱的零食,站起来的我一边拍着慈郎身上沾着的草屑,一边问到。
“慈郎买给星星的POCKY,压扁扁了。”慈郎哭丧着脸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盒被压得扭曲变形的POC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