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是拍电影用的吧。”李警官从桌下抽出一把桃木剑,凌空一劈,剑尖穿过尘土飞扬的空气,发出嗖的一声响,“真有用 ?”
同行的几个人哄笑起来,老式木结构房子经不起人声,房梁吱嘎吱嘎摇动,落了一地灰尘。
“别乱动。”林言蹙起眉头。
“咝……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冷?”跟小警官来的另一位警员突然倒吸了口凉气,摩挲着半袖制服露在外面的胳膊,剩下两人 在屋里环视一圈后也纷纷应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山里天气真不一样。”
一只冰凉的手拽了拽林言的手腕,萧郁蹙紧眉头,抿着唇道:“离开这。”
“怎么了?”林言尽量不发出声音,用口型问道。
“死气,这屋里有死气。”萧郁轻轻说,指尖划过墙上贴的钟馗像,“天晚了,先回去。”
林言把目光投向窗棂,旧时糊着白纸,现在改成玻璃,木窗框不结实,风一吹哐哐作响,慢慢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漆黑的视 野里出现大量飘摆的青色人影,在窗前往来穿梭。林言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还不到八点,怎么这么多。”脊背一阵冰冷, 古书讲破庙聚阴,这里毗邻乱葬岗,平时有供奉还能够束缚阴魂,现在庙主人不见了,再拖延下去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现在为止只有您一个人报案,数额暂时达不到要求,这样,我们先把东西带回去,有线索会再通知你。”小院门口,小警官客 气的对林言说。
林言点点头,简单填了笔录和个人资料,跟警官握手表示感谢,闪身进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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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往医院的路上林言的手机短信铃声催命似的响个不停,把车停在路边一条条翻看,全部是尹舟发来的。
“人呢,怎么还不来?”
“喂帮你看人也给个理由,我和那死道士现在大眼瞪小眼没话说,再不来天花板要被看出洞了!”
“医院快赶人了,哥们拜托注意效率……”
“……”
林言把车扔在住院部楼下往小道士的病房一路狂奔,偏偏电梯维修,强忍着身后的疼痛爬楼梯,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滚,林言一边 扶着楼梯扶手一边怨念的朝身边的人狂甩眼刀,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泄愤……
“林言。”萧郁拽了拽他的胳膊,“我背你。”
“不用。”林言揉着酸痛的后腰,朝楼梯间看了一眼,深吸口气继续往上爬。
萧郁不依不饶的捉着他,两个人在楼道中僵持,走廊的声控灯灭了,夜晚住院部少有病人下楼,四周很快沉入漆黑与寂静之中, 那鬼的眼睛格外深邃,轻轻抿着下唇:“没多少时间了。”
林言不明所以,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口道:“还早,没事。”萧郁摇摇头,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另一手从膝下穿过去,不由 分说把他横抱起来,沿着楼梯往上走。林言想挣扎,但萧郁的表情说不出的严肃,每一步都像在履行一个古老的誓约。林言被他的神 态吓得不敢说话,半晌放弃了,抬手搂住萧郁的脖子。
那鬼走路悄无声息,黑暗中林言能听见自己被放大的心跳,靠近萧郁胸口时却是寂静,像一个被摆在橱窗中的瓷制人偶,精细, 冰冷,没有生命。
从安全通道拐进四楼时周围又恢复了光明,林言从萧郁怀里挣出来,贴墙走到小道士病房门口,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里一片安静,一切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尹舟正坐在小沙发里撑着笔电打游戏,不时打个哈欠,小道士背对房门蜷在被子里。 林言走过去推了推他,阿颜转过脸,见是林言便赶忙爬起来,把枕头放在床头靠着,脸红道:“我、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都过饭 点好久了。”
林言不知道怎么开口,拎了把椅子坐下,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轻声道:“阿颜,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刚从庙里回来,你师父不见了。”
37
夏夜的风蒸腾着潮湿的水汽;清新的泥土腥味如一只刚剖开的西瓜;月光照着医院花坛的老松树,一条木头长椅上两人并肩坐着;阿 颜用胳膊肘撑着膝盖,把脸埋在手心里;林言点了根烟,一边听小道士说话;时不时想起来抽一口。
长椅后悄无声息的站着第三个人,双手扶着林言的肩膀;月光径直照下来,他的脸没有阴影,玉似的皮肤格外澄明。
“遇、遇见师父时我十五岁;读高一。”小道士说;“我很小父母出车祸去世,靠家里教的风水术数帮人净屋除秽赚钱。有、有一 次接了宗生意,屋主刚搬家,新买的房子是栋凶宅,我赶过去时发现那房子不久前吊死过人,鬼魂不愿轮回,一直住在生前用的衣柜 里,屋主见我年纪太小信不过,又请了除鬼的高人,就是我现在的师父。”
“我用家里的道术把鬼魂送走了,整个过程师父一直在旁边看,结束后他问我愿不愿意当他徒弟,那时我交不起学费,师父说以 后有超度和驱鬼的生意都带着我,可以赚钱,我、我就答应了。”小道士的视线盯着鞋尖,回忆道:“师父很严厉,但教了我很多东 西。”
“你来庙里驱鬼之前一段时间师父一直很奇怪,经常一连消失几天又不告诉我在做什么,我们老行当拜师有严格规定,师父的事 徒弟不能随便打听。那、那天晚上他让我去庙里说有客人,没想到是你。”阿颜的右手不停撕扯左手大拇指的干皮,紧张道:“师父 本打算趁那东西没成气候收拾掉,没想到你突然改变主意……你走后我跟师父求情,师父很生气,甩手打了我一巴掌,警告说这件事 不准我插手。”
林言诧异的看了小道士一眼,轻声道:“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阿颜摇摇头,苍白的脸泛起一阵潮红:“我没有父母,师父对我来说就是父亲,打一巴掌奇怪么?但我还是决定帮你,你来找我 的事我一直瞒着师父,最近他越来越忙,很长一段时间没让我到庙里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没想到跟你的事情有关系。”
“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不喜欢那鬼,师父厌恶异类,说它们破坏阳间的秩序……”阿颜的嘴唇哆嗦起来,脸色有些发青,焦急道 :“我不信师父会用邪术,他虽然有时很凶,但、但我保证他是个正派的人。”
就算知道实习跟庙主有关,但女孩和阿婆鬼魂还没有足够证据,也许抽空该再检查一遍那间小庙。林言默默点了点头,吐了口烟 对小道士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出院。”小道士握紧拳头,“师父如同我的父亲,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证据证明他没有害人!”说完忽然变了脸色, 抽了抽嘴角,指着萧郁对林言说:“师父说不能相信鬼魂,不过我猜,你、你现在,宁愿相信一个死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吧。”
林言抬头朝萧郁扫了一眼,把手按在小道士肩膀上,轻声道:“别瞎说,我只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阿颜猛地站了起来,身体轻微发抖,月光下他尖削的脸有种异样的中性美,睫毛密密匝匝的在眼睛周围镶了一圈,黑丝绒一般, 颤抖让他的声音有些尖锐,像一道被甩到空中凝固的糖丝,薄脆而不连贯:“林言,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么?”
林言掐灭了烟正准备上楼,闻言突然停住了。
“大一时我被系里的人赶出学校,你是唯一一个还肯跟我说话的人,我……我一直很感激你……”小道士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一紧张结巴的更厉害了,“我、我想说……”
林言倒吸了口凉气,小道士总对他流露出羞赧笑容和晶亮的眼神忽然浮现在眼前,他下意识地抓住萧郁的手,紧紧缠着那冰冷而 修长的手指,他不想再听下去了,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出乎预料,林言转过身,静静的打断阿颜:“阿颜,我都知道。”
“对不起。”
面前的人愣住了,许久说不出话,空荡荡的庭院中他的身形分外单薄,像一张纸片在夜风里飘飘摆摆,最后抬起头,唇角漾出一 个诡异的笑,“你不能喜欢他,你喜欢他,会死的。”
林言不置可否,转身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话从别人嘴中说出来令他很不舒服,这是他跟萧郁两人的事情,他想,没 人有权力干涉。
住院部门厅灯火通明,尹舟正倚着门口的大理石柱抽烟,头发乱蓬蓬的,见林言和小道士一前一后回来,尹舟一把抓住林言拖到 柱子后面,向外探出头干笑两声:“咳咳,你先上楼啊,我有点事。”
见小道士走远了,尹舟把烟蒂往地上一扔使劲踩了踩:“你相信他说的话?”
林言皱着眉头戒备的朝门厅扫了一眼,道:“不全信,他在维护那庙主人,话里隐瞒了很多地方,但我觉得如果庙主真对我用降 术,阿颜如果知道不会不管,干掉萧郁的事他倒当顺水推舟了。”
“为什么那庙主那么恨萧郁,千方百计让我把他从墓里带出来,再利用我布一个接一个的局等他往里跳?”
尹舟打了个响指,把手往牛仔裤兜里使劲一插,道:“你觉得那人跟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有关?”
林言勾了勾唇角:“够默契,不愧是哥们。”说着叹了口气,朝萧郁一努嘴,“真希望我家这祖宗能赶紧想起点什么,也好指个 方向,这么没头苍蝇似的查下去,不出几天就损兵折将个差不多了,我是真怕你们再出事。”
尹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低头刘海直垂到鼻梁上,撇撇嘴道:“凭哥哥的智商还不至于这么快被放倒,再等等,只要人在做, 过不了多久一定露破绽。”
林言点头道:“先去问问医生能不能把阿颜的出院手续办了,他在这也住的不安心……”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强烈的晕眩伴着心悸袭来,头皮麻嗖嗖的,林言猛地扶着柱子弓下腰大口呼吸,尹舟吓得赶忙来扶他,林 言摆摆手,呻吟道:“没……没事,最近老这样,大概睡太少有点低血糖……”
话音刚落视野忽然黑了,像被人切断了电源,林言膝盖着地扑通跪在地上,强撑了几秒钟后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最后的记忆是尹舟在耳边大声叫他的名字,林言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全身没有一个部位肯听从自己的指挥,强烈的倦意如一 柄大锤往太阳穴重重击打,咚的一声闷响,仿佛一千个小人围着他齐声大叫:“睡吧,睡吧。”林言昏昏沉沉地答应,这就睡了,深 不见底的黑暗压来,他慢慢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林言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皮重的像灌了铅,映入眼帘的是吊针的透明塑料管和一滴滴下落的药水, 消毒水味涌进鼻腔,林言动了动胳膊,药水流进血管让小臂传来一阵冰凉,他忍不住吸了口气:“咝……”
“我靠终于醒了!”尹舟手里拎着俩煎饼果子不知从哪儿跨过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按着林言一通猛摇,林言被他晃悠的头晕,一 边咳嗽一边挣扎:“咳咳,要死了,别摇……”
尹舟这才住了手,大模大样的伸了个懒腰:“哥们你真可以,昨晚说话说到一半竟然活生生睡过去,你到底是有多困呐?”
“我睡着了?”
“废话,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毛病,背着你往急诊室跑,结果检查半天医生说你他妈劳累过度睡着了,叫我们都别吵你睡觉!〃尹舟 从嘴巴里啧了一声:“记得昨晚上的事吧?”
林言点点头,回忆道好像昨晚在门厅说话,突然一阵头晕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说完伸出没挂盐水的左手摸了摸鼻尖,扭头朝向窗 外,病房窗帘向两边开着,天色大亮,竟然在医院睡了一夜。林言摇着沉涩的脑袋朝屋里扫视,左边是阿颜的病床,小道士正掀开被 子往床下跳,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朝后看去,萧郁静静地倚在窗边,见他醒了并不过来,狭长的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看。
“萧郁……”林言轻声唤他。
那鬼抿着下唇躲开林言的视线,修长的手撑着窗台,阳光滚落在澜衫的雪色料子上,颀长的身形漂亮的像一幅画。
“你、你别叫他,他再离你那么近你的身体要吃不消的。”小道士拽过林言的左手把两指搭在脉搏上,担忧道:“你这样子多久 了?”
林言躺回被子,回忆道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总觉得累,每天起床都得挣扎半天,但没出现过昏厥这种情况,一直以为是低血糖就没 当回事。小道士听完面露忧虑,正色道:“记得我说过你的体质适合养鬼?“林言点点头,阿颜继续道:“人其实不能长时间生活在 阴气重的环境,也、也就是说养它你自己会损耗一部分,你的命格特殊,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