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堂的天花板挑高有三层楼高之谱。墙壁上有加装花窗玻璃,描绘的是以好几只小妖精为造型的符纹,如同万花筒般的光影从玻璃洒下。
在礼拜堂的正面,也就是说教台的后方,有一尊身穿盔甲高达天花板的巨人雕像。雕像的右手握着一把粗野的大剑,刀尖就刺在祭坛的地板上,搭在胸前的左手则抱着一具黑色棺材。
那具棺材受到这个公会的供奉,据说『火之公主』就沉睡在其中。
十几名身穿白色长袍的祭司、僧侣和修女分站在祭坛的两旁。
礼拜堂有将近一百名左右的参拜者。因为今天是专为学生举办的礼拜,所以坐在椅子上的,全是同年代的符纹师学校的学生。
我在最后排空着的座位坐下。
「雷恩学长,你迟到啰。」
旁边的少女——鲁米莎向我攀谈。
「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你少来,我看到你被玛尔榭追着跑了。」
鲁米莎·罗葛莱特是这所学校少数没有Seed之力的人,所以她自然无法直接激发出符纹的力量。
也因为如此,她的目标并不是成为符纹师,而是符纹的学者。她是一个时时热衷钻研于研究书的书呆子,有关符纹方面的知识,她知道的远比我还要深入。
鲁米莎这个人并不是很注意服装仪容,总是顶着一个鸟窝头。另一方面,她的肤色却白皙到近乎纤细,有如白里透红。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奇特之处——她并不是菲亚娜王国的人。
而是来自世界唯一的大陆的西方霸者——中央国家罗古卢。
庄严的管风琴乐声在礼拜堂回荡,礼拜正式开始了。
身披白色法衣的祭司恭恭敬敬地举步向前,站上祭坛。
「创造世界的六公主呀。我等感谢公主们的奇迹,赞扬公主们的功绩,享受公主们的荣光。」
这个国家所信仰的对象,正是传说中现在正长眠于棺材里的公主们。
「那么,接着来朗诵神话吧——今天负责朗诵的,是在前些日子的测验获得优秀成绩的玛尔榭·诺利斯同学。」
祭司退到一旁,玛尔榭在众人的掌声中迈向祭坛。
站到中央后,玛尔榭先是做了一回深呼吸,然后随即开口进行朗诵。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是空无一物的。没有水,没有空气,也没有人类。就连天上的星星和太阳也不见踪影。
后来,有六名『公主』来到这个空无一物的地方,创造出了世界。她们是达那神所生下的姊妹,正在寻找一个可以供她们和乐生活的地方。
『我来创造一个万物皆可存在的空间吧。』
最先是长女创造了宇宙。后来她成为了『黑暗公主』。
『这样子光线太暗了。我来点亮光明吧。』
次女在宇宙创造出无数的群星。后来她成为了『光明公主』。
『别忘了我们的容身之处喔。我来创造一个可以放松的场所吧。』
三女令天空下起雨来,创造了海洋与陆地。后来她成为了『水之公主』。
『总觉得好冷唷。我来让天气变得暖和一点吧。』
四女在天空点了一把火,创造了太阳。后来她成为了『火之公主』。
『只有我们感觉好寂寞。我来让世界变得更热闹吧。』
五女创造出了大小形状不一的各种生物。后来她成为了『生命公主』。
『和一般动物没办法对话。我来创造我们的朋友吧。』
六女从动物中挑选出了人类并将文明教导给他们。后来她成为了『语言公主』。
花费一番工夫创造出世界的公主们,用尽了大半的力量。创造世界是一件远比想像中还要辛苦的差事。
公主们在亲手创造出来的这块土地的小岛上建立了一个小国,开始过着平静的日子。不久之后,有许多人陆续慕名而来,接受公主的统治并且就此定居。
公主们把那伟大的力量授与了国民。她们的力量以图形复杂的『符纹』来显现,透过描绘符纹,人类也能使用公主们部分的力量。
公主们拥有永恒的青春和寿命,她们所创建的国家被称为『常若之国』,所有人都过着和平快乐的生活。
然而,和平的乐园并未永久持续下去。
有一天,筑巢在星球中央大陆上的魔族因贪图公主的力量,率领了大军攻来。
以符纹之力为武器的符纹骑士队果敢地和魔族迎战。
不过,他们终究未能彻底击退不管打败多少次、都照样前仆后继持续进攻的无数魔族。万一公主们的力量落到魔族的手中,世界大概就会被魔族征服了吧。
公主们为了守护国家与自身的力量,终于起身抗敌。她们挤出最后一丝余力,和魔族展开了大战。
战争一打就是七百七十七天之久。
魔族不是被火山活活烧死,就是掉进大地的裂缝、被暴风雨吹走,或者遭到大海的漩涡吞噬。
魔族的部队终于溃不成军,最后逃回了自己的国家。
但公主们也因此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倒地不起的公主们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人们皆为这个结果感到悲叹,于是便制作豪华的棺材隆重地厚葬公主们的遗骸。
每一具收放公主尸体的棺材上都刻印了代表永远的符纹,以免永久失去她们的魂魄。此外还建造了六座供奉公主棺材的神殿。
等到长达七年的丧期一结束,人们便建立了『神圣国菲亚娜』。
公主统治的时代宣告落幕,我们的祖先在距今一千五百年前以守护、传承公主之力的国家之姿,开始了崭新的开拓之路。
年轻的国王菲恩一世在建国仪式中献上了祈祷。
祈求创造了这个世界的公主们能永远守护我们。
祈求当这个国家再次遭遇灾厄时,她们能帮助、领导我国的同胞。
让我们一起发誓祈祷:人民们将生生世世与公主同在吧——
玛尔榭的朗诵结束的时候,我整个人昏昏欲睡,险些打起盹来。
那些我被迫听到耳朵快要长茧的无聊故事,难道就没办法改一下吗?
「既然要朗诵,何不干脆稍微改编一下呢?像是把符纹骑士队和魔族的战争编成声势浩大的动作巨篇,用生动精彩的方式让听众听得如痴如醉这样吧。」
「……很像雷恩学长会有的念头。」
鲁米莎错愕地说道。
朗诵一结束,玛尔榭便退到一旁,祭司重新站上了祭坛。
「感谢玛尔榭同学。那么,我们接着开始诞生祭的仪式吧。今天仪式的进行是由洛依德·里恩巴多主持。」
听到这名字我吃了一惊。
洛依德,是我老哥。
三年前,老哥他只用一年的时间便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符纹师学校毕业,直接晋升为公会议会的议员。
从此以后,洛依德在公会的评价每年扶摇直上。
他被大家捧为这几十年来最有才华的符纹师,以「符纹师的希望」之姿窜起,名声响遍全国。今年甚至还以弱冠的十九岁之龄被选为公会议会的常任理事。
这回换洛依德代替祭司站上了祭坛。
他露出甜美的笑容环视台下后,女学生们发出兴奋的尖叫。
「愿在这吉日共聚一堂的各位获得公主的祝福——在『水之月』的第五节迎接生目的是……玛尔榭·诺利斯,以及雷恩·里恩巴多。」
被点到名字的我唉声叹气地站了起来。
对了,今天有生目的仪式呢。我踩着沉重的脚步前往祭坛。
站上祭坛后,高到必须举头仰望的铜像带给我无比的压迫感。
玛尔榭也站到了我的旁边。
我和玛尔榭生日只相差一天。顺道一提,玛尔榭比较早出生。
也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两个从以前就常常一起举办生日仪式,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青梅竹马,或者应该说是结下了孽缘才对。
我们俩一同站在洛依德的面前。此时此刻,他脸上挂着的并非是身为兄长的表情,而是仪式主持人。
「结婚庆典要开始啰!」
有某个学生突然高呼,引来哄堂大笑。
「也太失礼了吧!」
玛尔榭红着一张脸大声骂了回去。
对我来说也很失礼啊!打死我也没办法跟还记得我八岁时曾经尿裤子的女生谈恋爱。
「那么,将你们俩满十六岁的报告献给守护我们的火之公主吧。」
我和玛尔榭分站在铜像所握的巨剑的两侧。
站近一瞧,这才发现铜像和巨剑上面都描绘着层层围绕的符纹。和现代所描绘的符纹有所不同,是好几条绳子状的图案复杂地缠绕在一起、有如迷宫记号般交织错综的符纹。
这很像是在很久以前公主还活着的时代所画下的古代符纹那一类的东西。
「火之公主呀,身为你的后继之人,请接受我的Seed吧。」
首先,玛尔榭在如此低声呢喃后用手触碰巨剑,闭上双眼输送着Seed。
剑上的符纹隐隐约约泛出粉红色的光。
光沿着铜像流窜,传达到被高高抱起的棺材。
在每周的礼拜活动,当周出生的人都会像这样输送一些Seed给棺材。据说这么一来,沉睡在棺材里的公主的魂魄便永远不会消失。
接下来我也把手放在巨剑上。
「火之公主呀,身为你的后继之人,请接受我的Seed吧。」
我复诵玛尔榭的台词,在脑海想像祈祷的画面,传送Seed。
一道更浓艳的红光在符纹上交融。
——哼,我才不要输给玛尔榭的Seed咧。
我更为加紧集中意识,好让Seed变得更强。
Seed膨胀得巨大,宛如要侵蚀我的脑部一般……
一阵头痛来袭……又来了吗?
「呜呜呜!」
有如一口气爆裂开来般的疼痛在我的脑袋里炸裂,从中流泄了出来。
沿着胳臂大量流出的能量将铜像的符纹染成一片通红,一鼓作气向上窜去。
四处飞溅的能量甚至流进了花窗玻璃的符纹,导致玻璃陆续破裂。
玻璃的碎片随着「哔啪哔啪」的声响洒落在参拜者的附近。
「很危险耶!你在搞什么鬼啊!」
有人生气地破口大骂。
我又失败了……
「这样也算名门子弟吗!」
「未免跟洛依德大人差太多了吧!」
骂声一转,变成令人难堪、对我犯下失败的嘲笑。
身为符纹师名门,过着逍遥自在生活的里恩巴多家之子。
人人称羡的天才符纹师的弟弟。
对于我拥有这些身分而产生的嫉妒,仿佛抓到机会似的一举爆发了。
我紧紧抿住嘴唇,盯着散落一地的花窗玻璃。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参加啥礼拜啊……」
铜像上的符纹不再闪烁光辉,又恢复了沉默。
玛尔榭一脸担心地直望着我。
「各位请保持镇定、保持镇定。有人受伤吗?」
洛依德一如要维持场面地说道,然后看了我一眼。
「雷恩,看来你似乎太紧张了点——今天就由我来负责代理好了。」
语毕,洛依德站到了剑前用手触碰。
「我辈的守护者、火之公主啊。请原谅方才的无礼。请原谅我辈的不成熟。请接受这股渺小的力量,做为无礼的赔罪。」
洛依德的声音就有如在歌唱般平滑流畅。
他闭上眼睛,开始输送Seed。
光再次依附在铜像的符纹上。那是一道清澈、仿佛柔和地照耀着四周的红光。颜色并不淡薄,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