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亲临!未能远迎,罪该万死I '
玄烨笑容满面地说:“卿傅快躺下吧,不必拘礼。”说着,他坦然在鳌拜床头的椅子上落座。索额图、伶国维、费耀色、和托、尚之信等御前侍卫环侍左右,穆里玛陪同班布尔善和内大臣终国纲、噶都、巴尔泰等侍立在床的另一头。
“卿傅果然容色不佳,”玄烨仔细看看鳌拜,“这几日太医回察都说卿傅大有起色,看来并非如此,太医也是庸医:' 鳌拜脸色灰败,勉强答道:“老臣近口确实见好厂..· … ”玄烨道:“卿傅数日不在朝,联如少了臂膀,着实有些吃力。朝中事务,实在少卿傅不得呢丁”
鳌拜脸上忽地涌上红潮,又忽地变得煞白,不住用眼角打量周围情势,心中暗暗盘算:门外门口想必站满了侍卫,噶布喇拳术精奇,巴尔泰是满洲有名的力士,穆里玛可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班布尔善是个书生,不中用;而自己呢甘能不能招架住伶国维、索额图这五个御前侍卫呢?隐隐约约,皇上的话在耳边浮动,是什么意思?' ’朝中事务,实在少卿傅不得呢!”这不就是来致歉意的吗?… … 鳌拜斜眼对宋头褥角扫了 几回,下不了决心,嘴里含糊应道:
“皇_仁恩典,老臣粉身碎骨不得报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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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色,把药品赐给鳌大臣。”玄烨对费耀色一点头,费耀色上前一步,捧出两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打开来给鳌拜看。一盒是一对非常齐整的新鲜鹿茸,一盒中装着一只雪白的、极像人形的重逾半斤的人参。鳌拜从来没见过这样大、这样珍贵的参,一时心里感动,又趴在枕上向玄烨叩头谢恩。玄烨笑道:“卿傅于朝廷有大功,些须微物何足挂齿,不能酬卿傅辛劳之万一啊!'
鳌拜恭接两盒赐药,转交给穆里玛收起。穆里玛正想退下.玄烨叫住他:“穆里玛.联近日.正有件要事委你去办二”穆里玛连忙跪下:“皇上盼咐。”
“清明节在即,联要遣大臣往祭永陵、福陵、昭陵、孝陵。讨此要差的大臣甚多,终不及你去妥当。你意如何?' 穆里玛大喜,连连叩头;' ‘奴才谢皇上恩典!'
在京师做官当都统,虽然尊贵威风,实利却极少。“要想肥得快,时时谋外差”。往奉天祭陵,穆里玛便是钦差,一来一往,户部支放祭费、沿途迎送馈赠,可比在京供职那点子收人丰厚数十倍!况民他是鳌拜的兄弟,更得锦上添花!穆里玛喜形于色,嘴都合不拢了。
鳌拜心里的犹豫,点也遮掩不住,显得那么心神不定、惴惴不安。费耀色一进屋就不错眼神地暗暗盯住了他。见他不住地从眼角偷觑褥边,一只手也有意无意地总向那个地方摸索,要不就放在褥上,指尖却不时轻轻颤抖,费耀色立刻断定,那儿,锦褥底下,定有名堂!
那边穆里玛叩谢方罢,费耀色瞥见鳌拜脸色突变,一股暴庚残酷突然从眉目间涌出,面孔霎时铁青,他老筋暴起的右手,818
像一条阴险的多头毒蛇,慢慢地、坚决地向那处要害地方伸过去、伸过去… …
费耀色一个箭步冲_上前,正挡在鳌拜与皇上之间,猛地一掀,锦褥揭开,一柄抽出半截的带鞘短刀赫然在目!刀锋如同映着日月,闪着凛冽的寒光{
满屋子人一下子都惊住了,另四名御前侍卫同时冲向前!那边终国纲和巴尔泰一起拨出了腰刀!穆里玛目瞪日呆,班布尔善浑身哆嗦。鳌拜面如死灰.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但一双醋钵大的拳头紧紧握住,骨节“喀叭”作响,浓尼在剧烈地耸动。刹那间,这一切都映人玄烨眼中,趁着众人惊呆的一瞬,他动作比谁都快,闪电一般把那柄宝刀连刀带鞘夺在手中,刷的一声,抽刀出鞘!
顿时,屋内静得没了声音,只有重浊的呼吸在此起彼伏,只要有一星儿火点儿,立刻就会引起大爆炸!炸毁的不只是鳌拜或皇上,也不只是京师直隶,刚刚安定下来的大清帝国又要混乱、刚刚从战乱中存活下来的万民,又将跌人战乱的火坑卜· · … 玄烨此时惊人地冷静、清醒,他谁都不看,全神贯注于这柄锐利无比又华贵耀眼的短刀。伸手试了试刀刃,又翻来覆去地欣赏着刀鞘,那上面用米珠和红蓝宝石绿翡翠镶嵌成美丽的福寿花纹,精美珍贵,价值连城。他赞叹不已地说:“卿傅,这把短刀可真是无价之宝哇卫祖匕传下来的吧?' 鳌拜心里一阵迷糊,口里含混地咕咕说:“嗯,止是… … ”玄烨明净澄澈的眸子回视索额图他们一眼,说:“你们也来开开眼界,可曾见过这样的好刀?'
索额图他们。! 个御前侍卫只得退了回去,互相交换了几道819
目光,又来观赏这把了不起的短刀。索额图很快明白了玄烨的用心,凑趣道:“察皇上,这刀天下无双:'
穆里玛强笑着,结结巴巴地说;“这刀,刀,确是祖上遗下的… … 宝刀。我大哥他,他· ,一早就有意… … 拿它献给皇上,怕皇上不赏脸,今天… … ”
鳌拜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接着顿首道:“皇上恩典,天高地厚,奴才们献上家传宝刀,求皇上赏脸,奴才阖家老小感激不尽!'
玄烨笑道:“肤可是爱刀如命的,卿傅真的肯献,联可就真的带走了,卿傅可不要心疼啊?'
鳌拜、穆里玛连连说:“奴才不敢丁奴才不敢 ”气氛眼看着和缓下来,不料直性子的内大臣巴尔泰却厉声喝道:“桌皇上!带刀见君,不能无罪!'
一句话,众人脸上又变了颜色!鳌拜和穆里玛红头涨脑、欲辩无词;侍卫们又都虎视耽晚,松下来的弦忽地又绷紧了。玄烨一挥手,笑道:“刀不离身,是咱们满洲人的勇武习俗,有什么可怪的?况且卿傅原有贡献宝刀的美意,更是情理之中嘛!不要胡乱猜疑。”
随后,玄烨没事儿人似的,和鳌拜商议察哈尔蒙古亲王阿布卿无藩臣礼的事情。鳌拜慢慢定下心,出了几个主意,提议派内大臣往察哈尔蒙古审理此事。玄烨让他提人选,他提了二名:遏必隆、伶国纲、噶布喇,请皇上点定。
玄烨想了想,说:“伶国纲乃汉军旗人,往察哈尔不妥;遏必隆是辅政大臣,朝中政事他怎可离开于… … ”
穆里玛在旁边插厂一嘴:“大哥,差巴哈去吧。 ' 820
“巴哈?… … ”鳌拜皱皱眉头,没接碴儿。
玄烨却如茅塞顿开的样子,高兴地说:‘正是哩,我怎么把巴哈忘了呢了巴哈既是内大巨,又是皇亲,还是卿傅的兄弟,到了察哈尔定能压住阵脚。你看如何?'
“就依皇上。”鳌拜只得点头。
又议了几件事,玄烨站起身:“卿傅多多保重,安心静养,联随时差人来问候,有要事自会命班布尔善来与卿傅商议。联去厂。”
鳌拜忙跪在床头叩送圣驾。脚步声、说笑声、衣袍“惠率”声,刀剑铿锵声,像一团沉重的黄云,从卧室里飘出去,飘远了。小庭院里恢复了寂静。
鳌拜猛地摊开手脚往床上一躺,顿时觉得四肢软绵,想动一动手指头都没有力气,从里到外,好几层衣裳都被冷汗沮透,也懒得叫人来换。但他的头脑很清楚,'奇。书'今天经历的耳一幕都能清晰地重演口他仃细想过一遍后,大惑不解:他已布置了家将、联络了心腹亲信,足以对付随驾护卫的几百人马,要紧关头,白己为什么软f ,下不去一手了?莫非感念他幼时对自己的那段依恋敬佩之情?… … 这小皇帝究竟是孩子气盛,还是心机深沉?… … 他毕竞只有十五岁,小模小样儿的!他对我鳌拜依然信赖敬重,丝毫不疑:只要他听话,又何必费手费脚地再把竺布推上去了… …
此刻.鳌拜发现,自己深心里,其实还是很疼爱这个’‘忘年交”的小友的· 一
已是深夜.九衙寂静。猛然一阵凌乱细碎的马蹄声从金鳌玉蛛桥上掠过,一小队人马,趁着朦胧的月色,急匆匆地向紫821
禁城驰去。一道道街禁栅栏为他们迅速打开,毫无阻滞,因为前面领路的一位太监腰里别着刻了金龙的圣旨牌。
领路太监是姗坤宫马总管,他方才往辅政大臣、太师遏必隆家中传太皇太后赘旨:因遏必隆之女、翎坤宫昭妃钮枯禄氏病危,宣遏必隆夫妇立即进宫探视口遏必隆夫妇登时慌了,又急又痛,立刻上马。遏必隆夫人一向出门是坐轿的,此时也顾不得了,一路上不住地向马总管打听女儿的病况,马总管言语支吾不肯明说,大约是怕当妈的吃不消。遏必隆夫人无奈,只有拚命油打坐下骏马跑得飞快,使那些镇日走马练射的护卫们都迫得气喘吁吁口
在西华门下了马,宫里有人提了诩坤宫的灯笼来接,遏府的护卫家将都被留在西华门外,遏必隆夫妇随着接引太监往北而行。淡淡的月色,把九重宫阁涂染得琼楼玉宇一般,既雄伟又神秘C 他们惦记着女儿的安危,无心多看.只觉得脚下的路长得令人心焦,一会儿过石桥,一会儿走石径,穿一道门,又一道门,早就弄不清东南西北了。最后,来到一座三扇大红门的白玉台阶匕。遏必隆猛地发现门边那一双黝暗而又神秘飞扬的青铜麒麟,心里蓦然一惊:这不是慈宁宫门么?
不容遏必隆多想,夫妻俩已被引进西偏殿。殿内宫灯辉煌.台烛明亮,太监宫女一排排地垂手侍立,宝座上一位便装贵妇正在灯下看书,不是太皇太后又是谁?
遏必隆夫妇连忙跪拜请安口太皇太后微微点头,苏麻喇姑上前对遏必隆失人轻轻说道:“随我来。”遏必隆夫人连忙站起来跟着她缓缓走进北边的次间里去了。
太皇太后说:“赐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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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们捧出绣墩,遏必隆称谢坐定口
太皇太后又说:“下去口”
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出,宽阔的大殿中,只剩下太皇太后和遏必隆厂。遏必隆心头惴惴不安,他觉出气氛异常,叮又不知底里,更不敢开口发问。
“遏必隆,栩坤宫昭妃不过偶感风寒,没有大病.你不必担心。”太皇太后的声音和悦又安祥,遏必隆心里更加慌张:昭妃没有重病,那么深夜穴召人宫可就非同小可了!… … 听老佛爷口气并无恶意,遏必隆连忙答道:“奴才不敢。”
太皇太后的语调更柔和了:“去了君臣礼数,咱们是亲家,你不必这么拘谨。”
“是,是。”
“论起亲戚之情,恐怕满朝里没有人比你们钮枯禄氏跟皇家更亲,对吧?'
“是,是。”
“你的父亲宏毅公额亦都,先后娶了我们皇家的两位格格,一位是太祖皇帝的族妹,一位便是你的母亲、我的小姑子和硕公主。太祖皇帝的四公主下嫁你八哥图尔格,五公主厂嫁你二哥达启;你的亲姐姐又跟我称姐妹,嫁’了 太宗皇帝为元妃;如今咱们又攀了亲。要说世代姻亲,可真一点儿不虚啊!' “是,是! ”遏必隆第三次同样地回答,心里纳闷儿,半夜三更召他人宫,就为了说这个兮
太皇太后赞叹地说:“镶黄旗钮枯禄氏一族,对大清、对皇家忠心耿耿、忠勇忘身。你拄。 家老四、老五、老七、老十五都在征中战死.老六彻尔格、老八图尔格、老十伊尔登、老十一523
超哈尔,还有你最幼的老十六遏必隆,都是开疆拓土、有始有终的战将功臣。最难忘宏毅公额亦都公忠体国,第二子达启恃宠而骄、遇诸皇子无礼.宏毅公竟覆被抽刃、亲手斩除!大义灭亲,为国深忧,何人能及!· · 一”
“奴才祖孙父子兄弟,受皇家厚恩,荣宠无比,世世代代,没齿不忘。唯以忠心,仰答天恩。”遏必隆郑重回答。“我知你不会有异心,所以连夜召你来,事先通个消息。”遏必隆大惊。“异心”二字.向来是自称忠臣的人最忌讳、最害怕的,他立刻下位跪倒,连忙叩头说:“奴才一片忠心可以对天!如有二意,雷延毙命。 '
“唉,何必一F 这样的狠咒呢 ”太皇太后的语调渐渐透出严峻,“要是有人意图谋害皇仁呢?'
“奴才立刻拿了他来千刀万剐!'
“要是此人势力比你大呢?'
遏必隆脸色刷地煞白,但仍然坚决地说:“奴才拼。 ’老命不要,保皇除逆!'
太皇太后微笑着点点头.从案头拿起一把短刀交给他:“你看看,认识吗?'
遏必隆无须细看,华丽的珠宝纹饰他太熟悉了]刹那间,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难道是鳌公?… … ”
“什么鳌公!是个罪大恶极谋逆之人!”太皇太后。 质然说着,轻轻一击掌,门外太监领进一名年轻的一品武官。遏必隆定睛一看,正是他十哥伊尔登的儿子、内大臣噶都口
噶都跪拜请安后,太皇太后道:“噶都,将你今日陪皇七探视鳌拜的详情说给你叔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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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都满脸激愤,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遍,惊得遏必隆出了一身冷汗。他还没来得及表态,太皇太后又拍拍手,北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