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鞋刷,坐在板凳上擦着皮鞋,旁边媳妇打开衣柜,从衣架上取了件普通的条纹衬衫和一条牛仔裤。
“就穿这样?”蒋衍同志都为陆司令心酸了,之前媳妇为了和父亲公公那顿饭局,挑了老半天衣服。
“你觉得不合适吗?你不是说奉承上司不能做得太明显吗?”蔓蔓道。
蒋大少无语地望着媳妇:“可你也不能这样随便?”
“很随便吗?”蔓蔓撅着小嘴巴,举起衬衫和牛仔裤,“是我过年时的衣服呢,很贵的。”
令蒋大少更无语的是,当他带着这身装扮来到陆家。
给他们俩开门的是陆家二少陆欢和他的小兄弟姚家少爷姚子宝。
两少年看到他们俩,应说两双机灵狡黠的眼睛都转悠在蔓蔓上,异口同声:“蔓蔓姐,你今晚真漂亮,这衣服是从哪里买的?”
“是吧?”蔓蔓小得意地看向嫌弃她这身衣服的老公,“是我从批发市场淘到的,别看这款式有些老,可这料子很好的。”
蒋衍同志嘴角小小地勾,瞪两眼有意捧她媳妇把嘴巴抹了蜜糖的小舅子和姚家二少。
“我爸刚回来。”陆欢是有意想和姐夫都打好关系的,向蒋大少挤挤眼,“在书房里,蒋中校是要先见一见吗?”
岳父大人兼上司的陆司令,蒋衍是理应先拜候的。
陆欢拉开门,领着蒋大少去见陆司令。
姚子宝请蔓蔓进客厅。
诚如老公说的,陆家客厅里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陆家没有邀请其他客人,只请他们夫妇?
蔓蔓眼皮直跳,心里头莫名的慌。
话说,陆司令未免太看得起她老公了吧?
“蔓蔓姐坐吧,我给你去倒杯茶。”姚子宝指着客厅里随意哪处她都可以坐,然后拎起茶几上的茶壶,给蔓蔓倒玫瑰花茶,边说,“这花茶是陆阿姨泡的,可好喝了。”
“你今晚在这里吃饭?”蔓蔓想,如果姚子宝在这里吃饭,说明陆家不是一个客人都不请,还好还好。不然这心里头慌。
“没有。我妈在厨房帮陆阿姨的忙,帮完手,我和我妈要回家的。我们家,就在楼上,很近。”姚子宝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像个算命老道扶着眼镜,说,“蔓蔓姐,你是怕陆大哥吧?”
“我怕他做什么?”蔓蔓感到好笑。
要怕,应是怕陆司令吧。陆司令发起威来,吓人,瞧上两次把蒋母和温媛吓的。
姚子宝和兄长姚子业一样的狭长眸子狡黠地眯成条缝。
可以说,现在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怕君爷怕过陆司令。
“宝儿。”随着这一声东北音浓厚的儿化调儿,一名身着紫色花衫的中年妇女从厨房走了出来。
“是我妈。”在蔓蔓面前端上花茶的姚子宝,对蔓蔓小声说,声音甚至富有一点言外之意。
要知道,如果这个姐姐当年没有失踪,现在是他嫂子和姚妈妈的媳妇了。
蔓蔓站起来,面向姚妈妈:“姚阿姨。”
“是蔓蔓吧?”姚夫人,比起陆夫人,身材显得圆润些,端着富态,然这看着蔓蔓的目光,和老公姚书记一样,是特别的和蔼宛如自己亲人一般。
“阿姨您认得我?”蔓蔓好奇,谁告诉姚夫人的,能让姚夫人一眼看出是她。
“我老公和我说过你。”姚夫人笑得眉角都在笑。
她老公姚书记,和陆司令那晚上见了蔓蔓后,回家马上拿着蔓蔓的照片向她炫耀了,说是做他家儿媳妇不成,总得想方设法骗过来当干女儿,是个多好的女孩子。
反倒是两个儿子,一个个见了蔓蔓后,都不来和她做报告,不知装什么心思。
未想自己在姚书记心里头留了印象,还让市委书记回家和夫人说了。
蔓蔓囧,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清楚市委书记对自家夫人是怎么形容她的。
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心肠善良的。
姚夫人的笑意都满满地溢在心里头去了,只可惜自己儿子没有这个福分,最可笑的是那个蒋母,竟然敢嫌弃蔓蔓做儿媳?陆夫人是好说话,不代表她姚夫人好说话,等哪天遇上那蒋母,当面奚落一番。
与两儿子一样狭长优雅的眉角清雅地上扬,向二儿子:“宝儿。我们要回去了。你哥和陆君都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和陆欢打电话去问过了。说是进了手术室,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姚子宝摊高双手,耸着眉头说。
听到这话,姚夫人向蔓蔓做解释:“他两个哥哥,说是单位里接了个老干部,肺严重出血,不知道要抢救到什么时候。我们做他们这些家人,都是这样习惯了的。有时候过年,不止他们两个,我老公,陆司令,都是要在单位加班。”
蔓蔓主动理解为:姚夫人以自己亲身经历教育她,要她做军人家属,不能扯自己老公后腿。
月牙儿眼肃穆,点头:“我嫁我老公的时候,已经知道他的工作性质。他和我说过这方面的问题,我有心理准备的。”
姚夫人与姚子宝,眨眼,不知如何继续解释。
“陆姐姐在厨房里,你坐会儿。”姚夫人带儿子离开前,特别叮嘱她。
等门咔关上,蔓蔓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不安,感觉砰砰砰的心跳声,都跳到了耳朵。
陆家的房子,比她想象中要窄,陆司令真是清官。想自己二叔只是在市政府当一个司机的头,都能买下四房两厅加个小院的房子。陆司令这房,四房一厅,但是,明显那个书房是改装下隔出来的。客厅,比二叔家的客厅整整小了一半以上,一条沙发,几乎都占满了客厅。
二叔家的茶具,是下了血本的,什么紫砂,她都记不清名堂,只知道一套茶具几万块,对二叔来说很正常。
陆司令的那张茶几,虽是实木,可桌子腿儿都褪了皮。茶具是最普通的瓷器,几个小茶杯搁在一个圆形盘上。
真正让她感叹的是电视机,现在满大街都是液晶了,连她老爸温世轩都用上了液晶电视,可陆司令家里这台二十一寸的电视机,不仅小,而且年代久远,上面居然可以拉起天线。
这样的家居,出乎她意料,与高高在上的高官形象完全不符合。
心,在某处,不知不觉在这里拉近了距离。这个家,和她家那间杂货铺,并不是太大的区别。
“欢儿,欢儿,摆桌子了。”
厨房里陆夫人的声音叫着。
陆欢在关上门的书房里,听蒋大少和岳丈大人说话,没有能听见。
蔓蔓在心里小小地徘徊,是去敲书房的门,还是走去厨房和陆夫人说。
起来,整下衣摆,走向厨房,步子迈得步步忐忑。
陆阿姨,陆欢他不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光是这句最普通的话,在走过去见陆夫人前,在心里面不停地反复念了百遍。
走到了厨房门口,陆家的厨房,和普通人家的厨房一样,狭长的一条线,挤进三个人都难。
站在灶台边的陆夫人,拿着把厨刀,刀板上搁的是一条腊肠,刀尖利落地一上一下,切成的片,一片片,厚薄适中不说,基本是差不多大小。
刀功斐然。
两个煤气炉上搁的一个炒菜锅,一个汤锅。
汤锅里骨头汤浓郁的香气飘溢在空气里。
炒菜的锅里面蒸的是一条桂花鱼,葱味混着鱼香,不腥反而清新入脾。
厨房里,这么多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而且壁砖擦得干干净净。
脚,不禁停驻,月牙儿眼唰地眨起来:在家里习惯了看母亲简单的炒菜,再有个不会做饭的死党初夏以及二姐蒋梅,蔓蔓几乎以为,现在女人不会做饭是正常,她自己专注做饭是不正常的。
结果在这里,她看到的是一个对做饭做菜专心致志的女人,一个她以为是高官夫人绝对不会亲手做饭做菜的女人。
刹那,心头微微地起了一丝波澜。
“欢儿?”切完腊肠,手伸到水池里洗手的陆夫人,转头一看,看到门口站的不是自己的小儿子,眨个眼。
就这个神态的眼神,蔓蔓心头一惊,好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同时,打开水龙头冲洗手的陆夫人在看清楚是谁后,怔住了。
厨房里一时没有人声。
水,哗啦啦地积满了水池,溢出池边。
蔓蔓想叫,却发觉自己叫不出声音,眼睛像是着了魔一样,凝结在陆夫人的五官。
陆夫人的眉,细长的,不是远山眉。
陆夫人的眼睛,是双眼皮的,不像许玉娥那样的长,眼角微向扬。
心头某处,微微打起了抖。
“妈。爸问可以摆桌子吃饭没有?”陆欢,从书房里冲出来跑到厨房,一看,姐姐和妈妈站着面对面都在发呆。
再看,水池里的水都跑出来流到地上了,叫:“妈,关水龙头!”
“啊?”陆夫人回神,发现了满水的水池,忙拧紧了龙头,紧接,脸是赧红了,“瞧我,真是的。”
一只手撑在门框上的蔓蔓,心头阵阵抖。
许玉娥是张扬的,陆夫人是含蓄的,她呢?
她更像哪个,几乎一目了然。在邻居大婶一句话后,她这是走火入魔了是不是?
“蔓蔓姐,你去客厅里坐吧。”陆欢见她神情有些不对,不禁又想起那晚上她晕倒的事了,心有余悸。
触到陆欢那双眼睛,这会儿注意起是双眼皮,活灵活现的,蔓蔓面色晃过一丝青白,往回走,步子离开时迈得飞快,好像想将自己藏起来。
陆夫人看着她走的背影,有些担心的,拉住小儿子问:“你哥呢?”
“在单位,和姚大哥都在单位,没有回来呢。”陆欢道。
“打个电话。”陆夫人催。
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大概是担心姐姐要是这里病了怎么了,有大哥在,总是能让人安心些。陆欢走去客厅拨电话。
这电话当着蔓蔓的面打的。
蔓蔓想装作听不见都难。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在问。”陆欢道。
“一时可能回不去,你们先吃。”君爷冷冷的声音在电话线里面走,当然没有忘记今晚是母亲的生日,嘱咐弟弟,“我和白露一起要送给妈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在我房间书桌上面,你等会儿帮我先拿给妈。”
“蒋中校今晚带蔓蔓姐来了。”陆欢突然斜入正题。
冷眉一蹙,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陆欢挂了电话,看见蔓蔓端着玻璃杯在喝自己妈妈泡的花茶,嘴角衔着丝狡诈,走近她,问:“好喝吗?”
蔓蔓点点小头:“好喝。”
“喜欢的话,经常到这里来,我妈现在每天都在家,可以天天给你泡花茶。”陆欢抛出一个小小的诱饵。
蔓蔓囧:陆夫人泡的花茶虽是好喝,但是,这里是副市长的家,她如果天天跑这里,不是得被人说闲话?她需要考虑老公的处境。
“欢儿,摆桌子。”厨房里的陆夫人叫着。
声音比起之前,多了些着慌,失去了平日里的一副淡定从容。
噔噔噔,陆家二少一个人移开茶几,搬出一张大圆桌子,摆放在狭小的客厅里。
蔓蔓伸出手想帮忙,被他瞪眼。
“这种事,男人来做,女人坐着。”
蔓蔓垂下手,嘴角挂了丝不知如何形容的笑:了解得愈多,发现副市长的家,也只是一个家,和其他人家一样。
在桌子四周摆上凳子,在桌子上摆起碗筷,陆欢做着这些事儿动作十分利索,好像早已习惯。
“听说你要念清华?”蔓蔓据在大院子里听那些大妈大婶说的闲话得到陆家二少的消息。
大哥君爷优秀,可惜早是名草有主了。这陆家二少一样优秀过人,是颗明日之星,谁家闺女不想嫁。大妈大婶们都早早盯上这颗明日之星很正常。
“我想念北航。”陆欢边摆着筷子,边向她眨眼。
这算不算,第一次和自己姐姐说家里人的话。
“清华不好吗?”清华,算是国内最高学府了,蔓蔓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想问他这些事。
“我喜欢北航。”陆欢道,“感觉北航比较适合自己。清华不是不能念,但我哥也说了,去念北航吧。”
“为什么?”扯到君爷,难道这做哥哥的管着弟弟的学业问题,蔓蔓小小一皱眉。
“跟部队有关。”陆欢笑,咧开嘴里一排闪亮的牙齿。
蔓蔓听得出来:能得到哥哥的赏识,这个弟弟很高兴,高兴过头了。
月儿眉,再度小小的一个结。
这个君爷,影响力无处不在。
“你很喜欢你哥?”
她实在不明白,那个冰山男,有什么值得人家喜欢的?
“是敬仰。像我哥那种男人,万里挑一,是真正的男子汉。”
“他是男子汉吗?”小声一咕哝,完全不屑。
姐姐和哥哥抵触的情绪,他早就发觉了。怪不得陆爸爸都说,兄妹俩,天生像是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