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两个人在极端环境下,会在短时间内成为挚友吗?”吴宏磊摇下车窗。
“啊?”
“比方说他们被关在一个阴暗的小屋子里,无食物无水,他们都知道绑他们的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黑社会老大,没准接下去的一小时,就把他们拖到山里活埋了,这种心理和生理承受极限,让他们的‘友谊’迅速升温?”
“你是说刘文海和邱洋?”郭子挠挠头,“我也不知道,看个人性格吧。”
“偏偏刘文海和邱洋就是这样性格的人,而且他们的交情一直被延续了下来?”
“但为什么之后就没有他们俩再有交集的证据呢?”
“不是没有,”吴宏磊摇摇头,“而是更为隐蔽了。值得深究的是为什么要隐蔽?”
“他们在共同完成刘文海的那个阴谋?”郭子回答道。
“没错,或者已经完成了一个阴谋,不能那么光明正大地联系。”
“会是什么呢?”郭子一边问,一边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猫!”
“一只身上带有红毛的猫!”吴宏磊再次陷入沉思,他把已掌握的所有线索,按时间再次罗列,一边罗列,一边在空白处加上自己的推测:
刘文海是氮肥厂的宣传干事;氮肥厂因为环境污染曾遭到整改,最后关闭;其间刘文海作为氮肥厂的打手陷入了一个犯罪事件;为了掩盖这个事件,他急需寻找一只畸形的猫,并且与邱洋成了共犯;与此同时,林春园带着猫,经由查立民找到史申田做检查;结果史申田死了,林春园失踪了,猫和检查报告也不见了;十年之后刘文海和邱洋都坠楼身亡,死法与史申田一样,可……
问题是,现在甚至连他们是被谋杀,而不是自杀的证据都没有。这和明知道是凶手,却又没有凭据是一个道理。
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个疑问先放一放,如果能够证明是谋杀,那么刘文海和邱洋案的第一嫌疑人,必然是患了绝症的假“林春园”,她是知道如何使用诡计的人。
难道史申田也是她杀的?
这样的话,为什么要陷害查立民呢?
不对,吴宏磊兀自摇摇头,右手放在脖子后轻揉,假“林春园”是知道凶手是谁的,所以为了真林春园以及史申田复仇,这个推理更为合理。
吴宏磊仰起脖子,照刘文海和邱洋的背景和智商,怎么可能想出一个令警方至今束手无策的诡计?
有第三个人?!得出这一结论,吴宏磊坐直了身子,在刘文海、邱洋背后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假“林春园”因为身患绝症,时日无多,无法完成复仇,所以陷害查立民,让他被迫接过复仇的“接力棒”,寻找并杀死那个“高手”。
她一定给了查立民信息,难怪查立民有自信和自己比赛!
这个高手是谁呢?应该和邱洋有关,否则刘文海一个人干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和邱洋达成这样的“同盟”……
吴宏磊舒了一口气,这是他迄今为止,能够推理出的最合逻辑的一种可能性。
大意啊,吴宏磊再次紧绷起肌肉,眼下必须去查查邱洋的社会关系,一个不能少,连幼儿园里穿开裆裤的小伙伴也不能遗漏。
二十四小时之后,所有信息汇集。
郭子递过来一张照片:“师傅,查邱洋小学同学的时候,有个奇怪的巧合,你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吴宏磊一颤:“白景光没认错人,当年和刘文海一起被绑的一定是邱洋。”
因为照片上的人,吴宏磊认识,查立民也认识。
只剩一片面包了,查立民蘸了矿泉水瓶里最后一层矿水,把食物咽下肚子。他不知道自己在床底下待了多久。这个小房间位于地下,密闭的空间,使得光亮丝毫进不来。他完全是在“失明”的状态下,熬过了数十个小时。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有埋伏的潜质?或许职业特工也就是这种程度。幸亏房间里的空气依然新鲜,应该有个通风管道埋在墙壁里。
周围很安静,除了墙上的石英钟“嗒嗒”地走着。难道是判断错误,根本不会有人来?
又等了若干时间,查立民感觉手臂发麻,意志消沉。他转了一个身想要放松,刚抬起胳臂,就听到那熟悉的“咔嗒”声。
他像猫一样弓起腰,侧耳分辨。没错,多时的忍耐,终于等到了收获。“咔嗒咔嗒”声在继续,紧接着,“门”被打开,一声开关响后,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尽管查立民有预感地闭上了眼睛,可在黑暗中实在太久,灯光透过眼皮依然把他刺得生疼。查立民一声不敢发尽量把身体挪向内侧,只能用耳朵分辨。
房间里有脚步声,最后停在了中央的位置。查立民心一紧,难道被发现了?他眨巴着眼,努力从眼缝中望出去。是个男人,个儿很高,很魁梧,是背对着查立民的。
还好,他想。
男人慢慢地转过身,脸上透露着的是狐疑的表情。这时,查立民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好眼熟的面孔!
查立民皱起眉头,这人肯定见过,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查立民有一种感觉,就像突然想起刘文海一样,所有的真相,其实查立民一早就知道,起码擦肩过,只是自己忽略了,成为一段找不着的记忆,深埋在脑海中。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诡异。
男人左右观望后,迈步朝床边走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两条腿就在查立民的面前。查立民屏住呼吸,等待他下一步行动。
男人好像琢磨出了什么,“嘭”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径自走向桌子边。查立民俯低脑袋窥望着他。男人快步走到桌子边,移开墙上挂着的其中一个面具。面具后竟然有个小洞,从这个方向,看不见小洞里的物件。男人探手摸了摸,脸上的表情才得以放松,似乎他藏的东西还在。
墙上石英钟显示的是9点40分,也不知是上午还是夜晚。
男人似乎安心了,他在屋子里放松地走了起来。一个细节引起了查立民的注意。男人走路的时候右脚是踮着的,多踏一些就左右拐动,他是个瘸子!
查立民一阵兴奋,苦等的线索终于来了。他就是王天娇留给他的第二条线索!
然后呢?
这个男人是敌是友?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在这干什么?是应该正面与他对话,还是躲在背后跟踪?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又让查立民手足无措,难以决断。过了一会儿,男人来到开关边,“吧嗒”一声,房间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他出去了。
查立民等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凭着感觉摸对方向,再次打亮了灯。他记得那个洞口的位置,取下掩盖在上面的面具,洞里面是个黑色的小铁盒子。
查立民把盒子拿出来,铁盒很厚重,盖子紧闭,上面是个需要拨动数字的密码锁。
这是什么?
密码需要6位,每一位0~9,其排列组合的可能超过想象。盒子里是什么呢?查立民挠挠脑袋,弯腰直视,洞内,还有一张印刷物。
取出来才知道原来是张老照片。
查立民吓了一跳,照片上有个站在石板上的孩子。他瘦得离谱,双手从手腕处向里蜷缩,双腿弯曲,头却大得可怕,眼皮耷拉,鼻孔上翻,嘴唇厚得像是两根香肠,头发稀疏且泛黄,一看就是个非正常的小孩……
查立民看看墙上的面具,再看看照片,猜想这个孩子喜欢面具的理由——这是王天娇的那个畸形儿宋小宝!
他再次环顾四周,似乎有点明白这个房间是做何用的了。这是宋小宝的房间。宋小宝的模样在小伙伴中,一定会遭到排挤、耻笑、侮辱,甚至欺负,所以王天娇在地下为儿子挖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小天地?!
查立民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说服力。
他想象着曾经发生在这儿的场景,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畸形的儿子,让他远离世界,远离喧嚣,给他买玩具,陪他玩耍。或许还教他认字,带他学习。
这样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像正常孩子那样成长。可王天娇没有选择遗弃他,应该说更加疼爱他,这种疼爱都到了魔怔的地步,就算宋小宝死了,她依然抱着布偶来替代儿子?!
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那个瘸子显然在宋小宝去世后,接替外出的王天娇,整理这个房间,守护密码盒?王天娇把自己引到这来,就是为了让男人给他这个盒子!查立民继续想着。早知道这样的话,应该前面就走出来,查立民懊悔万分,还好时间尚短,还赶得上。
正欲追出去,桌子上的一个东西,却将他的脚步活生生地牵制住。
那是个摔倒在桌子上的小熊玩偶,就在刚刚,男人揭开面具时,不小心碰倒了它。虽然事儿不大,但查立民瞬间觉得有点奇怪。他环顾四周,一尘不染的房间,每个物件都错落有致。查立民走上前去,将小熊扶正,现在顺眼多了。他发现了问题所在,就是因为整齐,所以才导致那一丝怀疑。很微小,却像扎入指尖的小刺,让人很不舒服,男人站了足够长的时间,不可能不发现这个奇怪的现象,这说明整理房间的根本不是他,他也从没有在乎过房间的整洁。男人守在这儿,是否不是将密码盒交给查立民,而是等查立民自投罗网?
查立民定定神,这个想法有点疯狂。也许是我想多了,他琢磨着,但是立即出门追逐并结识男人的念头,却因此而打消。
我要跟踪他,确认他究竟是谁之后,再另做打算,查立民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男人原来住在这儿!
查立民离开宋小宝的墓室之后,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在山坡上被月光拉成一条长线。都以为在闹市区的跟踪才容易隐蔽,查立民发现其实荒芜之地更容易。尽管没有藏匿于陌生人中的环境,周边亦没有躲藏的树木,然而就是因为荒芜,当他一旦觉得无可疑之处,永远不会再想到身后有人。这就是思维上的盲区。
翻过这座山,有一条越走越宽的石板路,通往人烟之处。先是零星散着一点民居,渐渐地出现了汽车、行人,路边还出现了小店。住屋越来越多,楼层也越来越高。查立民原先以为男人会走进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区。结果他却在中途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周边又开始破败起来,两边皆是低矮的老旧房屋。在离济阳村约摸五公里的地方,他发现了男人的住处。
他走进了院子,丝毫没有怀疑身后的跟踪者。查立民在黑暗中等了片刻,看见院子里的小房间亮起了灯,才绕到后面,从窗户口窥探。
房间很小,而且很低,感觉高个男人都必须低着头,以防碰上天花板。他正在用放在地上的一个煤油炉煮水,边上有张桌子,桌子上有一碗冷饭,还有一包榨菜。接着是床,顶在墙头,另一边小箱子上放着一台小电视机。电视机上有个小包,上面印着松通快递的字样。
原来男人是个快递员。
很快水开了,男人将冷饭放进锅中。过了一会儿,他将热泡饭盛进碗,打开电视,就着榨菜,一边吃一边看起了电视。
电视里放着的是一部谍战片,情节到了关键处,男人会停止咀嚼,神色紧张地等待着故事的发展,危机解除后,他再继续自己的晚饭。
查立民默默地看着他度过这样一个乏味的夜晚,吃晚饭,洗脸、洗脚,在电视剧片尾曲中关掉了灯和电视。
一支烟的工夫,房间里响起了男人的打鼾声。
查立民悄无声息地离开,从巷子口回到正街,对面有一家面店还开着。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进食了,尽管男人刚刚的晚饭寒酸至极,可粮食的芳香,还是让查立民垂涎欲滴。
他觉得快要饿虚脱了,快步走进小店,叫了一碗面。
当温暖的流体,顺着食道流进体内,查立民才有再次活过来的感觉。解决了饥饿问题之后,他开始了思考。
思考很简单,男人是个快递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信息,看来还得继续跟踪下去。
“去去去。”老板在店里轰着一只野猫。那只野猫从门口刺溜一下钻了进来,偷吃地上的食物菜渣。此刻,它正躲在桌子底下警惕而又哀戚地看着老板。
查立民的眼睛瞪得溜圆,他从椅子上爬起,蹲在地上,直视那只猫。
“老板,这、这只奇怪的猫从哪来的?”
“还不是从济阳村!”
“济阳村?”
“是啊,除了那儿还有什么地方,遭天谴的玩意儿,开的氮肥厂,污染环境,到了今天还在祸害那些猫猫狗狗。”
“什么意思?”
“你看那就知道了,还不是因为吃了海边的死鱼死虾!跟抽风似的。”
“所以它就颤抖不止!”查立民迅速站起来,跑出小店,林春园的花花,神经失序不是因为脑子里有寄生虫,而是吃了被污染的死鱼死虾导致中毒。十年前,林春园拜托史申田要的是花花在环境污染中的伤害报告,她要的是证据!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松县时,查立民正位于市邮局门前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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