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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格将脸转向呼吉雅,呼吉雅虎得站了起来,抽噎了一下道:“莫非你还认为是我偷梁换柱了?你怎么不说是这个小妖精使的苦肉之计呢?”
绎儿的气一阵发紧,自己本是被人迫害的受害人,现在反倒是变成了一个使苦肉计争宠的阴毒女人,她的无辜变成了罪恶,她不知道自己一味的忍让怎么会造就今天的局面。她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她已经无路可退了,这一盆脏水,无论如何也不能泼在自己清白的身上。于是乎,只在那一瞬间,她热血涌起,几乎沸腾,一下子冲到了呼吉雅的面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襟,狠狠地攥紧了她的衣领,疯狂欲绝道:“你想怎么样?想怎么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欠你什么——”
“你干什么?放开!放手——”呼吉雅奋身挣扎,狠狠地将她甩在了地上,望着她冷笑道,“哼!怎么?被我揭穿了,要杀人灭口么?你来啊!你杀了我啊?你就是杀了我,这个福晋的位置也不是你的!”
绎儿支撑着想要爬起来,腹上一紧,立时痛了起来,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处:“啊……”
“装!你就继续装吧!”呼吉雅泄愤似的骂道,“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绎儿还想还以颜色,可是肚子却疼得更甚,下身一股湿热,她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的更严重,于是伸出手去扯豪格的袍襟:“救我……救我——”
不等豪格弯下腰来,她裙子下渗透出的鲜血已经浸染了上来,红了一大片,疼痛也愈来愈加剧了,她忍不住,一下子昏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绎儿!”豪格大惊失色,弯腰去抱她起来,却完全无法下手,心急如焚地回身叫道,“来人!召御医!快去!”
绎儿的血流得更多了,好像止不住一样的,一次猛胜一次阵痛,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感到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感觉自己都快要在疼痛中崩溃虚脱了,她什么也捞不到,抓不到,没有倚靠。这一刻,她的心里感觉不到痛,却尽是恨。而这恨意充满了她的周身上下,撕咬得她不得安宁。
她模糊的意识里,只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御医紧张的会诊讨论声,其余的,似乎都不知道了。她希望豪格留在她的身边,保护自己,可是她有生怕自己在痛与恨中,叫出不该让豪格听见的名字。她不想让他听见,不想伤害他,却因此更加深重的伤害了她自己。因而更加的恨,恨这一切,恨上天的不公。
这一刻,豪格的心里也乱作了一团,他在外间来回的跺着步子,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和忧虑,听着绎儿在里间声嘶力竭的痛苦叫声,他的心也经不住地绞缠在一处。他的意识里,本能地想要帮她分担一切的苦难,但是,现在却完全帮不上忙,甚至只能看着她在生死间挣扎,由着她独自奋斗。他依照规矩,只能在外面候着,连看一眼里间的情况,都是不被允许的。只要她安然度过这个劫难,前面所有的恩恩怨怨,他都不想去计较,不想去追究了。他只想她能平安,除了这个,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不多时,御医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双手满是鲜血的萨满妈妈,还没等到面前,御医表情就泄漏了残酷的现实:“贝勒爷!”
“怎么样?”
“是难产……”
“什么?”
“是难产,而且不是一般的难产,受了太大的刺激,加上身体嬴弱,比预产期提前了好多,而且,出现了风热的症状。”
“风热?什么风热?”豪格只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就是……侧福晋随时可能昏过去,甚至可能因此……贝勒爷一定要有所准备……”
第二十八回
转眼过去三个时辰了,除了阵痛和阵痛以外,绎儿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或许对于常人来说,稍不在意就从指缝中溜走的三个时辰,对绎儿而言,却是炼狱般的煎熬。因为疼痛,她无法对它不留意,因为疼痛,让她的挣扎像是在死神的掌中求生。她不知道什么是难产,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并发的风热很可能让她失去性命。
伴随这一次次的气紧,晕厥,复又醒过来,再晕厥,汗水已然湿透了她的全身衣物,连她身下的草褥子,也被浸湿了。草屑因为她双手奋力的乱抓,深深的嵌在她的指甲缝隙里,灰乎乎的染了一片。她想去抓住一个能救命的手,可是,却什么也没捞到。额头上的汗水在脸上肆意的纵横,钻进瞠大的眼睛里,辣得她全然睁不开来。
这不是她内心里想要的孩子,大约上天也知道,孩子也明了,所以为了报复她的狠心,这一切都在变本加利的折磨她。她因为痛苦而竭力睁大的眼睛几乎是喷射着愤怒:她恨!她恨!她恨那个不时出现在脑海里的,挥之不去的阴影,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妥协。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拼命是为了什么,是在嘲弄自己么?于是乎,她将恨转为了一种发泄,一种女人在这个时刻最痛苦的最嘶心裂肺的发泄,用尖利的叫声来排解心中所有的苦,身上所有的痛。别人不会听出她的叫声与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她用这种最隐密的方式渲泄了出来,永远成为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一旁接生的萨满妈妈大声的叫道:“您用力!别泄气!再来一次!”
她分明听见了,倒抽了一口气,眼前却一黑,攥紧草褥子的双手又松开软了下去。
御医们听见萨满妈妈的呼叫,冲了进去,施针加熏艾茸,让她缓过来。她缓了口气,张嘴发出几个急促的短音,萨满妈妈赶忙凑到她已经显得发白的唇边,俯耳细辨:“您说……”
绎儿强撑着说罢,用手轻轻推了她一下。
萨满妈妈犹豫了一下,顾不上现在的状况,急急跑了出去,一头撞进了外室,跪在了豪格脚下:“主子,小主她……”
“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了?”豪格一直坐立不安的在房间里踱步子,看到如此情形,心里更着急。
“小主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方才醒过来,让奴婢跟贝勒爷说,爷救得了她的病,救不了她的命,爷对她的好,她会记着,来世再报答。”萨满妈妈说着说着,声音不由的低了下去,“爷有什么话,奴婢带进去。”
不及豪格说话,便听见里间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又响了起来,那尖锐的叫喊伴着萨满妈妈带出来的话,像一把匕首,深深地扎在自己的脑子里,让他痛不欲生。他冲到里间的门口,被两个嬷嬷拦在了门外不让进去,他于是奋力地冲里面喊道:“你听着,我不要什么下辈子的报答,我只要你这辈子好好的活着!”
绎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泪水和汗水融在了一处,就如同他们彼此从未注意到,彼此的生命也早已融合在了一起。终于身下的草褥子经不住她的撕扯,“嘶”得一声扯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顺着炕头往炕尾而去。几乎是于此同时,婴孩的嘹亮哭声也响彻了整个府邸,也许是与生俱来的母性奇迹般的化解了一切的冤愁,居然让绎儿刚才的恨,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小主,是个小阿哥…”萨满妈妈将还在大声啼哭的孩子剪断了脐带,托到绎儿面前。
这红通通的小东西就是自己的孩子么?
绎儿虚弱异常的苍白着脸,没等看清楚,眼前一黑,浑身一软,便晕了过去。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这份黑暗居然那么的熟悉,好象崇祯三年昏厥在梁家门外京城街头的感觉,如此的相像。唯一不像的,只是多了一个牵着自己的手。绎儿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喃喃的吐出了一个音儿:“哥……”
“怎么?要见祖将军?”依稀是豪格的声音,“我让人叫去。”
绎儿清醒了一些:“不……不是的……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进来不吉利的。”
“你都跟我说下辈子了,我就是再不吉利也得进来啊。”豪格伸手爱怜地轻抚她的脸庞,“你受苦了。”
绎儿蓦得眼眶一热,顷刻便湿了一片。
“瞧瞧,又哭了。”豪格用手指抹去她的泪水,“生个孩子,挺吉利的事情,你哭什么。”
绎儿抽噎了一下,含泪道:“我怕你不喜欢。”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喜欢。”豪格俯身在她的脸颊上点了一下,“辛苦你了。”于是,陪了大大的深情笑脸,握紧了她的手。
绎儿心里一丛暖流细细流过,突然觉得心酸:“孩子呢?”
“刚哄睡了,你要看,我让人抱来。”
“不用了。别吵醒了他。”
“饿么?我让人给你做东西吃。”豪格笨拙的给她掖好被角。
绎儿温柔地伸手去抚他略带着短短胡茬儿的脸:“不用麻烦了,我只是有点累。孩子起名了么?”
“富绶。好听么?”豪格似是征求她的意见,“萨满占卜后起的。萨满说,这孩子多福多寿,是个好命象呢。”
绎儿见他喜笑颜开的,心下也陡然有了几许满足:“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
“恩。”豪格点点头,抽身站了起来,“你也好好休息。要乖。”
两只手分别的时候,绎儿居然产生了几分留恋,在这如水的月光下,这感觉像一场梦境,如此的不真实。
俗话说,小孩子生下来见风长,说的是婴孩长得特别快。
转眼间已经到了兰月之末了,天气炎热的态式已经稍退,这并未影响到了伐明之征的热火朝天。绎儿却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伤怀此战的势所难免,只因为怀里多了这个不受世事干扰的小家伙。
他睡得正甜,刚刚是两个月的时候,团粉似的小脸上,眉眼清秀,浑身散着浓浓的奶香味,还不时吮着手指,唏嘘着口水。眉毛虽然只是淡淡的两道痕迹,却已见到了挺拔英武之气,这种感觉在豪格的身上是难以找到的。而一双眸子虽是闭着的,却给人一种一旦睁开便是威严的震慑感。只是这一张透着粉红的小嘴是绎儿的翻版。
绎儿不觉得有些担心,此刻,在别人眼中还看不出来,婴儿长相都差不多,你认为他像谁,他就像谁。眼前的模糊面目,至多也就能维系六个月,六个月之后呢?绎儿不敢想,她越想越害怕,强自转脸去看面前忙上忙下的婢女,分散注意力,努力不去想。
因为生了儿子,她又恢复了初进府时的地位,搬离了下人的院子,回到了原先的住处,还配给她一个贴身的婢女,叫作尼思雅,按照女真语的意思,就是小鱼。
虽然用的是女真语的名字,尼思雅却是个汉人和女真人的私生女,不被家人所容,刚满十三岁,便被送到府里为婢。绎儿念着这个名字会给这个瘦弱的不幸女孩带来压力,又想着她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统,于是给她起了个汉家的名字,叫作“如雁”。这或许是因为太怀念雁奴的原因,她只想这个女孩子能像雁奴当年一样没心没肺的开心,不要有挂念和痛苦,不知不觉的,便将对雁奴的怀念加了进去。她生怕尼思雅会不开心,但这似乎是多虑了,尼思雅表现出的兴奋和欢喜让绎儿多少有些欣慰。
绎儿抱着富绶,凝望着尼思雅的背影,定定地出神之时,丝毫没察觉到管家的到来,倒是尼思雅回头换洗抹布时,行礼招呼:“总管大人安。”
管家应了一声,来到绎儿面前行礼:“小主,贝勒爷请您过前厅一趟。”
绎儿小心地起身:“有什么事么?”
“回小主,是几位贝勒来了,想看看小阿哥。”绎儿有种恐惧不安的预感,但又不便说出口,只得应命道:“走吧。”
穿过花厅和庭院,来到正厅,隔着老远就听见几个男声的高谈阔论和朗朗笑语。绎儿步子有些迟疑,管家却全然察觉不到这些,径自快走了几步,来到厅门前通报道:“主子爷,小主和小阿哥到了。”
豪格应声快步出了门,迎道:“来,快进来,拜见各位叔王。”
绎儿正要答话,便看见门口,一闪身影到了面前,本能的就想往后逃,不想那影子却先开口道:“祖姑娘,好久不见了。”
只这一下,没有退路的绎儿便被钉在了原地,除了硬着头皮,别无选择了:“请十四叔安。”
多尔衮款步上前,不等他伸手去逗弄绎儿怀里的富绶,便看见了绎儿暗含愠怒的眼神,像是警告一样的,不让他动手触碰怀里的孩子,他只好作罢的将手划了个不自然的弧线,背到了身后,退而求其次的回身道:“多铎,你不是想看小孩子的么?”
多铎应声同哥哥阿济格从厅里出来,凑到面前来,伸出手去捏富绶嫩滑的小脸蛋,笑嘻嘻道:“哎呀,真是讨喜啊。还是一身奶香味儿呢,睡得可真香啊。”
“是啊,长得真是漂亮,粉娃娃一样的。”
阿济格捋着硬撅撅的胡须,黑红的脸与富绶粉红的脸正是一个绝好的对比,这一份视觉上的刺激让绎儿不由得想起那份不共戴天的仇恨,自己的夫君和公爹就是被面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