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的时间,但我并不清楚提灯火焰对氧气消耗有多少影响。
「渡边,刚才真是多亏你了。」乾先生说著,依然从窗口直视前方。
「哪里,是你救了我一命啊。」
「其实是你先救了我。我当时连忙跳到海里想逃命,可是那怪物速度太快,如果不是渡边在它身上点火,我早就被咬成两截了。」
没错。虽然我们是被偷袭,但没有两个具有咒力的人,也杀不了那怪物,再次让我体会到这里确实是地狱。如果不是要拿到狂人毁灭弹这可怕的武器,我真想尽早逃离这受诅咒的地方。
但仔细想想,把恶鬼骗来这里或许更有好处。如果运气好,某种栖息在东京的恐怖生物可能会帮我们收拾掉恶鬼。
我满脑子消极思想,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心灵健全。要在地狱里活下去,只有连自己也成为鬼才行。不要去想町,想爸妈,以及我爱的所有人,现在只能想如何从这里生还。
洞穴怎么走都长得一个样,只有缓缓流动的水,没有光,也没有空气。
难道我们会闷死在这里?我不禁满头大汗,不知道是因为闷热还是紧张,只知道愈来愈喘不过气,而且不只是因为大博比特虫的恶臭。
难道我们搞错了河口?这真是恐怖的想法。可是仔细想想,这附近也不保证就只有一条地下河流。
或许这个洞只是一条在地底蜿蜒的水道,最后只会看到渗出地下水的岩壁。
我死板地转动著梦应鲤鱼号的外轮,现实与幻想慢慢交错模糊。
似乎好久以前也有这种经验,当时我还小,参加夏季野营被卷入化鼠战争,四处徘徊在地洞里。
我好像只要长时间被困在阴暗处,仅受到单调的刺激,就习惯放松意识,陷入催眠状态。这或许和以前无瞋上人在清净寺为我举行的通过仪式有关。
这时我也慢慢进入恍惚状态,身体渐渐失去感觉,好像只有灵魂飘在阴暗虚无的空间里。
然后,我开始幻听。
「早季,早季。」
似乎有人在某处喊我。
「是谁……?」我轻声呢喃。
「早季,是我啊。」
好熟悉的声音。
「你是……」对了,是无脸少年。
「看来你还没想起我的名字,没关系,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我就住在你心里。」
「住在我心里?」
「是呀。咒力就是把意念写进外在世界的能力,而人的魂魄最终只是一股意念,所以我魂魄的一部分,已经写进你的心灵深处。」
「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连这个也忘了?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至少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只是心里被设了障碍,想不起来罢了。」
「渡边?你还好吧?」
乾先生看我喃喃自语,担心地问。
「啊……我没事。」
我的人格完全一分为二,好像有另一个人在答话。
「早季,早季,我只想告诉你,完全不必担心啊。」
「可是,我真的能击倒那恶鬼吗?」
「恶鬼?你误会了,那并不是恶……」
声音突然逐渐飘远,换成另一个声音冲击我的鼓膜。
「渡边!你振作点!没事吧?」
乾先生大声喊著我,我慢慢回到现实中。
「啊,对不起,有点糊涂了……」
回话的我与被催眠的我,逐渐合而为一。
「要浮出水面喽。」
「浮出水面?」
「水流慢了很多,而且好像看到水面,应该是来到宽广的地洞里了。」
梦应鲤鱼号在几乎静止不动的阴暗水流中,缓缓浮起。
乾先生先小心翼翼地聆听周围声音,再打开上方舱门。
新鲜的空气灌进来,让我松了口气。
「这里空间很大,可能是很久以前人工建造的洞穴。」
乾先生爬到梦应鲤鱼号上,我也从梯子爬出去,发现外面似乎是圆顶岩洞。
「星星?」
我抬头一看不禁脱口而出。但随即发现布满天花板的绿色光点不是星光,而是熟悉的光芒。
「土萤啊……」
这规模远比之前在化鼠窝里看到的更大,简直如一条银河,而缓缓流动的黑水像镜子一样映出天上光点。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应该是靠那光线来诱捕昆虫吧。」
乾先生抬头往上看,相当好奇。
「这里没有它们的天敌捕蝇纸,所以才能大量繁殖……原来如此,洞顶上没开洞,应该连螺旋锥蚯蚓都没办法挖穿这里的洞顶。不是岩层太厚就是太硬。总之这样捕蝇纸就下不来了。」
但当时在我心中,另一幅截然不同的光景悄悄苏醒。
顺流的小船周围荡开一圏圏同心圆的涟漪,紧接著圏内的水波依序消失。
「啊……好属害……」
河水宛如急遽冻结,一切起伏骤然无踪,水面平滑得彷佛精心打磨的玻璃,成为一只映照闪耀星空的漆黑明镜。
「好漂亮,像在外太空旅行!」
我此生都忘不了这夜。
小船并非航过地上河流,而是划过闪耀著无数恒星的天上银河。
「怎么了?」乾先生看我呆呆站著,喊我一声。
「啊……没事,没什么。」
我别过头,假装在观察岩洞,其实是想掩饰脸上的泪。
完美的一刻,完美的世界……
我想起来了,让我见到那光景的,正是无脸少年。
「电快充好喽。」
乾先生抬起头说,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就知道相当费神。
「谢谢……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太厉害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由衷称赞。
「其实技术上并不难。刚开始我还以为必须照射跟阳光一样波长的光线,辛苦了好一阵子……」
乾先生望向方才辛苦钻研的提灯与火把。
「这家伙突然稍微启动,点醒我太阳能电池的机制,后面就简单多了。我不知道要怎么照个光就发电,可是既然只是把电力吸收并储存起来,那只要直接用咒力把电力灌进去就好啦。」
乾先生指著太阳能板被拆开之后的位置,里面有个接满电线的零件。
我听了也是一头雾水,要怎么想像电能这么抽象的东西呢?觉对机械还算拿手,或许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别。
没多久,假拟蓑白又能继续回答问题。它似乎在休眠期间也持续定位,听我一问马上就指示方向,而我们应该是好运选到正确的河口。
我请乾先生先回到梦应鲤鱼号中,用地下河的水洗了个澡,换上新的T恤与短裤,这才总算摆脱大博比特虫的恶臭。身体清爽,方向明确,或许这不足以让我勇气百倍,但至少觉得前途光明了起来。之后只要与觉和奇狼丸会合,靠假拟蓑白找到古代大楼就好。
梦应鲤鱼号回到裂缝深渊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不必问假拟蓑白,我也知道这里就是与觉和奇狼丸分头行动的地点,但怎么也见不到他们等待的身影。
我们等了一下,乾先生终于下定决心。
「我们走吧,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可是怎么能抛下觉他们……」我自知理亏,但还是想抗议。
「要相信他们必定会平安无事。或许是引开恶鬼后,暂时躲在哪里无法动弹……我们已经花太多时间回到这里,我们还有重要使命,这才是第一优先。」
我们搭著梦应鲤鱼号前进。
地下河比出海口要窄一些,但宽度与高度保持不变,看来这一段不是水蚀造成的钟乳洞,而是人造隧道……应该是古代的铁路遗迹。
附近几乎没有螺旋锥蚯蚓挖的洞,或许证明这里使用高品质的混凝土,感觉我们要找的中央共同厅舍第八号馆已经不远。
我们不久到一个宽广的地方,虽然没有前面的土萤星象仪那样大,但还是十分宽广,假拟蓑白说这里是「地铁站」。
午夜时分,提灯在黑暗的地底下照出残余些许人造物痕迹的墙壁,相当诡异。
梦应鲤鱼号缓缓沿著地下河往上游走,突然碰壁,进到死路。
「没有河了……?」
「前面可能又要潜水了,潜下去看看吧。」
梦应鲤鱼号应该是太过操劳,身在潜水时开始嘎吱作响,但我们还是关上舱门慢慢潜入水中。
在漆黑的水底,我们单靠船头小窗观察墙面,发现两件事情,一件是墙上有许多渗水的裂缝孔洞,另一件是没有一个洞大到可以让梦应鲤鱼号通过。
「糟糕,潜水艇没办法继续往前了。」
「用咒力开个洞如何?」
「那水可能会一口气冲出来,搞不好整个洞穴都会坍掉。」
都已经来到这里却束手无策,实在令人心焦。我灵机一动,询问假拟蓑白。
「我们要去的建筑物应该不远了吧?」
「包含误差在内,直线距离约一百公尺左右。从前方A19出口上楼梯,应该能直接进入建筑。」
我默默下定决心,都已经走这么远,没道理撑不过最后一百公尺。
「你怕不怕泡水?」乾先生问假拟蓑白。
「TOSHIBA太阳能电池自走型档案库为完全防水款式,可于十三个大气压力,水深一百二十米范围内活动。」
机器可怜之处,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大难临头,口气依然得意洋洋。
「我先走,没问题的话就再回来一趟。」
听乾先生这么说,我连忙摇头。
「我们一起去。如果碰到什么事,一个人怎么应付呢?」
「可是……」
乾先生踌躇不决,我更努力说服。「如果乾先生有什么万一,剩下我一个人什么也办不成。倒不如两人一路互相帮忙,不是比较合理吗?」
争执一阵的结果是乾先生退让。我们将梦应鲤鱼号浮出水面,打开舱门爬出潜水艇。
水底步行绝对算不上我的拿手好戏,早知道在全人班就该更专心上实技演练课,但这只是马后炮而已。
我们分别用咒力聚集洞窟里的空气,压入水中,做出巨大气泡。
乾先生先下水。我才刚换好乾净衣服,虽然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跟著跳下冰冷的水中。
我们背著重物慢慢降到水底,再用事先放进水里的大气泡包住上半身与提灯,这样应该可以呼吸几分钟。
水底步行比想像中辛苦得多。首先是水的阻力强大,而且水流虽慢却是迎面而来,脚步若没踏稳,随时会被冲走。背上负重虽是避免身体浮起,但同时成为肩上沉重的负担。另外,提灯的光芒在气泡内侧不规则反射,阻碍向外看的视线,还得不时把头探出气泡外才能确认周围。
不过也有好处,脚下路况出奇平坦,四周墙面也完好维持古代造型,或许混凝土在水中反而能保存得更久。
走在毫无空气的隧道中数十公尺,前方的乾先生在气泡中摇晃提灯,给我打讯号,他应该是找到假拟蓑白说的出口。我从气泡中探出头,发现一个方形出口,前面一定有楼梯。
就快到了。我不禁加快脚步,但……等等,不对,乾先生怎么在疯狂挥手?究竟发生什么事?
下一秒,我的身体穿过气泡往上顶到洞顶,乾先生用咒力将我拋上来,我还来不及细思原因,脚下掠过一阵强烈水流,以及一道庞大黑影。
是大博比特虫,而且比之前还大。它先盯上我,但没逮到,笔直冲往乾先生。乾先生想必来不及躲,脖子被巨大双颚剪断,沙蚕怪兽也炸成肉屑,那一带染成血红。
提灯熄灭,水中一片漆黑,我拚命克制心中恐慌,同时发现身上的负重让我缓缓下沉,我赶紧甩掉背包往上游。刚才被咒力一拋,下意识把气全吐光,这样下去非淹死不可,我赶紧划手寻找空气。
有了,洞顶有个角落还有空气,应该是我或乾先生带过来的气泡。那空间不足让我探出头,只好尽量把嘴往上贴,吸取空气。
我没时间思考,只能想怎么救自己的命,我已经走了将近一百公尺,但这些空气根本不够折返,前进才能活命。
乾先生发现的出口应该就在眼前,我打算以自由式游过去,突然发现忘了东西,赶紧潜下水中背回丢掉的背包,因为假拟蓑白还在里面。
我在水底一步步前进,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专心走路就好,就像住在洞穴里的盲虾般摸索前进。
但我怎么也走不回刚才的出口,难道是搞错方向?我连忙摸摸洞壁,沿著墙壁确认左右位置,空无一物的左手边是个洞口,便用一样的步伐往前走。水中一片漆黑,一步,两步,三步……踢到一层隆起,是楼梯,我小心翼翼抬起脚往上爬,但呼吸困难,几乎窒息。
别想,只要走,一步接一步就对了。
意识逐渐模糊,好想把刚才吸饱的气吐出来。
楼梯宛如永无止境的折磨,完蛋,真的撑不住了。我把背包一扔全力往上游,鼻孔忍不住喷出气泡。
我从楼梯平台般的地方探出水面,狠狠吸一口充满霉臭味的混浊空气,这或许含有什么毒气,但我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只能不停咳水,呛出眼泪,大口换气。
得救了。我跌跌撞撞爬出水面,跌坐在地不停啜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