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一个是脸形瘦窄的男子,“回禀大人,小人是浙江杭州人,我是一个行脚商,知道海宁出了这样的大事,想看看能不能走贩一批什么东西来这里,一来能够帮助这些难民,二来也好赚些小钱。”
好嘛!三个家伙都是外地人,要查清楚来历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么多江湖豪杰看着我,如果能够即刻破案,不仅对于树立威信大有裨益,而且会来刺杀我的人,必定是冲着剿倭一事而来,搞不好就能从他口中获知那些行踪缥缈的倭寇的线索。郎中、秀才、行脚商。。。。。。
“你们把各自的手掌摊出来来给本官看看。”
三人依言摊开了各自的手掌,我的心里一凉,要知道郎中、秀才、行脚商都是不事生产的行当,双手必然光洁,而习武之人大多手中带茧。验看他们的手掌就是为了看看他们有没有说实话,可是三个人的手掌竟然都没有老茧,看样子这个刺客还真是保养有方啊。我接着又一一翻看了三人各自的行李,甚至连每个人的鞋底都没有放过,可是仍然毫无头绪。
我朝戒色大师招了招手,“大师,你说是在一棵树下发现的这副弓矢,可否带我去那里看看。”
“小僧遵命。”
在戒色的引领下,我到了一棵还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凭着小时候掏鸟蛋时练就的爬树功夫,我轻松验察了大树的每一根枝头,在一个较高的树杈上发现了两个模糊的脚印,从那里望去,正好可以看见会场的高台。这里应该就是刺客射出箭枝的地方了,可是这两个脚印如此模糊,对于破案缉凶毫无意义啊。等一下,射箭的姿势应该是这样子的吧,哈哈!老天助我!
回到会场时,交头接耳的嘈杂谈话声渐渐响起,这群江湖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从容不迫地登上高台,示意大家稍安毋躁,等到会场再次静下来的时候,我将三个嫌疑人唤了过来,“你们一个说自己是郎中,一个说自己是书生,你呢,说自己是行脚商。而且各自携带的行李也和你们的身份配合地天衣无缝。可是这些都是表面的东西,只要有心,谁都可以做到。现在本官希望你们各自做一件可以确实验证身份的事情,你们可愿意吗?”
“小人愿意。”
我微微一笑,“如此甚好,郎中就开一张治疗咳嗽的药方,书生写一首祝贺新春的诗,行脚商就开一张借据好了。来啊,纸笔伺候。”
三个人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马上忙碌了起来。最先完成的是行脚商,借据写的是条款分明,连金秀郁这个江南首富的千金也没有挑出一丝破绽。郎中的药方也很快递到了我的手里,江湖人中不乏通晓医术者,也认可了药方上的药材。只剩下书生尤自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半炷香过去了,一张纸上只写了两句狗屁不通的歪诗。
“祝融南下广济桥,钱塘江上是谁家。”什么和什么嘛,怪不得会落弟了,叫你写祝贺新春的诗词,这两句完全是文不对题啊。
“快说,是谁派你来的。”身旁的唐栖已经疾言厉色的开始喝问起可怜的书生。
我心中默叹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次不是说过要这位大姐温柔一点了吗?不过温顺地像小兔子一般的大姐还是唐栖吗?没有矫揉作势的真性情才是最有魅力的。
我使了个眼色示意唐栖暂且退下,好言安慰了这个命运多桀的书生,接着脚步一转来到了郎中的面前,“郎中大哥是吧,郎中应该是医病活人的行当,你是一个取人性命的刺客。你能扮演地这么惟妙惟肖,也难为你了。我说得没错吧,你就是想射杀本官的刺客?”
郎中闻言面色大变,“大人冤枉啊,小人写得药方依合药典,小人真是郎中啊。”
身旁的众人也露出疑惑的神色,质疑我的判断,当然唐栖是一个例外。“你们以为我要你们写这些东西,真的是为了要验证你们的身份吗?一个谨慎的刺客必然会对自己要假扮的行当会有研究,这些东西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本官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看看你们写字用的是哪一只手而已。秀郁小姐,你出来摆一个射箭的姿势。看见没有,郎中大哥,捻弓搭箭的时候,必然是拉弓手同侧的脚放在后面。树杈上发现的脚印虽然模糊,但是哪只是左脚,哪只是右脚,还是可以辨认的。两只脚印是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这就说明射箭之人是个左撇子。三人写字时只有你用的是左手,这还不是铁一般的证据吗?你现在老实交待知道的一切,本官还可以从轻发落。要不然想严刑拷打倭寇同伙的海宁百姓,可不会对你有丝毫手软的!”
“小人真是冤枉啊!”郎中忽然带着哭腔向我扑来,一道明晃晃的刀光同时在离我不足一尺处亮起。
“当心!”唐栖、本无大师第一时间扑了过来,我心中暗暗叹息,你果然高明,竟然没有中计,我的以身涉险是白白浪费了。筋骨开裂的声音接着响起,刺客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顿时被制伏。
“徐兄真是见微知著,鹰扬佩服。”鹰扬第一个上前祝贺,夏仁心等几人也技巧地将‘奉承’两字的真谛发挥到了极至。我少不了走过场地谦恭一番,便命人将刺客好生看管起来,说不定倭寇的下落就着落在你的身上了。
本来我还想趁此机会,到台下那些面露崇拜之色的江湖人处拉拉近乎。不过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打乱了我的计划,“报大人,东海舟山岛附近发现倭寇船舰——”
我连忙接过信使的情报,这封信是陈暄命人送来的,说是在舟山附近发现了倭寇花泽的船队,花泽是为患沿海的最大一股倭寇的势力,人数近千,这次洗劫海宁的倭寇在六百以上,也只有花泽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么说那天兵分两路的倭贼,其中一路已经到了舟山,而根据那个目击者的所闻,他们还有所谓下次行动的暗号,也就是说两路人马还要汇合,莫不成另一路取道杭州的倭寇的目的地也是舟山?
“速取地图过来。大师,你和众位好汉交待一声,就说有重要军情,先叫他们回去休息待命。”想不到东风这么快就到了,我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去。
海宁知县衙门大堂里端坐着十数人,他们神色严峻,无不聚精会神地盯着悬挂于大堂中央的浙江地图。几大门派的负责人自然位于其列,罗晟、唐栖、武藤杏、黄信中也被唤来共参机要,文先生自从鹰扬出现之后,就从来没有公开露面,他也算是我隐在暗处的实力吧。与会的还有几个推选出来代表零星江湖人士的侠士,他们分别是华山派掌门岳君、甘鹤雄、还有那对令人哭笑不得的萧宣夫妇。
“罗将军,你有什么看法。”知人善任的我把这种行军打仗的事交给了身经百战的罗晟。
“回禀徐大人。从海宁到舟山虽然只有七八百里。快马奔驰也许用不了三天。但是取道杭州的倭寇人数在三百左右,这么大的阵仗加上他们奇装异服的打扮,没有道理长途奔袭这么远,不被沿途军民发现的道理。自从海宁蒙难之后,各处的道路要卡都加强了巡防,几百个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海宁穿行到舟山和那边的倭寇汇合,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而且舟山本来就是海岛,对于倭寇来说,走水路比走陆路要安全便捷得多,他们为什么要舍易就难呢?末将觉得在消息确实验证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我连连点头,罗晟分析得句句在理。而且根据陈暄信中的口气,也只是知会我们一声倭寇的下落而已,并没有让我们长途奔袭前去相助的意思。上万大军对付千把个倭寇,已经是占据绝对优势了。
“不知道岳某可否发表一些自己的愚见呢?”岳君忽然开口,我示意他有话直言。
“刚才徐大人说过倭寇提过下次行动的暗号,要用到暗号,说明到时候他们之间的交谈是有所不便,或者不能直接认出对方。如果只是两路人马的汇合,为什么要用上暗号呢?岳某的想法是这样,倭寇兵分两路,一路走海路只是为了吸引朝廷大军的注意力,一路走陆路却是另有所图,而这个暗号就是走陆路的倭寇在内陆行动时要用到的,毕竟内陆到处都是大明百姓,他们不方便用倭语交谈,所以就用暗号来确认彼此的身份,或是传递什么特定的消息。当然这只是岳某的愚见,如若有什么有失偏颇之处,还请徐大人和各位指正。”
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露,但是我心里还是为这位华上掌门的智慧而诧异。他的分析丝丝入理,和刚才与会前文先生告诉我的想法大同小异,可是毕竟这种想法没有证据的支持,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取道内陆的倭寇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正在我莫衷一是的时候,一个军士忽然闯进了大堂,“大人,那个刺客终于招供了。他说自己和倭寇上次接头的地方是在塘栖,时间就在五天前!”
塘栖?我望了一眼地图,那不就是和海宁毗邻的县镇吗?所有在场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卷九 双鸟朝日 第五章 挥师塘栖
塘栖,一个位于杭州北郊的县镇,小镇内河港成网,据说是隋时开凿运河,四方民工聚居到这个地方,于是取名塘栖,栖即为居的意思。
塘栖为杭州的“北大门”,在京杭运河为南北交通要道时,到了塘栖便意味着进入杭州地界。舟车乏累的旅客在塘栖停船打尖,歇脚放松,清洗一路风尘。次日一早挂帆而行,到杭州城正是傍晚时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地理原因,塘栖渐渐成为一个商业繁华、文化发达的集镇。
“大姐,想不到还有个和你名字相同的小镇,哈哈。”驻足在塘栖镇旁一座矮山,俯瞰着小镇的黄昏,我打趣起身边的唐栖。
“少见多怪。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你打算怎么安置这么多人。”唐栖努了努嘴,眼光瞟向了山头上攒攒而动的人头。
从刺客嘴里撬出倭寇下落的第一时间,与会的众人就作出了决定,全力奔袭到塘栖,绝对不能让惨剧再次重演。这次随我到塘栖镇的并不是所有人马。金龙帮方面我只带了一百人,少林五十人,武当一百人,罗晟手下的三百个军士,还有道心门和一些零星江湖高手共计约五十人。六百人人对上不到三百个倭寇,加上我方不乏精挑细选的江湖好手,已经大占优势。我这次不带上所有的力量,一来上次刺客和倭寇接头已经在五天前,现在倭寇是不是还滞留此地,尚未可知。二来一群如指臂使的力量远远比一群貌合神离的乌合之众来得可靠。所以这次我只是象征性地带了一百金龙帮弟子,那些零星的江湖人士也是只带了十数个高手中的高手。何况那近千留在海宁的人马离此不过半日马程,等到需要之时再将他们调过来也为时未晚。
“叫上玄览道长、鹰扬、武藤杏、金秀郁和你我潜入镇中打探消息,其他人就暂时在此驻扎,留下罗将军和本无大师、夏仁心他们约束众人,而且不得升点炊火,只准用干粮充饥,以免打草惊蛇。”这些安排都是临行前和文先生商量好的,有文先生留在海宁暗中配合胡濙主持大局,也是我放心在那里放着三百个金龙帮弟子的原因。不过这个胡濙的确不可小视,从京城一路而来都对我的话毕恭毕敬,没有一句自己的意见。‘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这个小子该不是也想对我用这一招吧。
易装后的六人漫步于塘栖镇的水北大街,水北街沿运河而筑,全长四百余丈,沿街古碑、古桥、作坊林立,米厂、孵坊、缸甏店、竹木店等商家更是繁华兴盛,不愧为京杭大运河的南端门户。
街上行人众多,一片祥和,丝毫闻不到一丝风雨欲来的危机感。走完水北大街的一刹那,我甚至开始怀疑真的有数百个倭寇藏身于这个小镇吗?
“哇!好宏伟的大桥啊。”金秀郁发出一声惊叹,随着她纤指所指的方向,一座青石结构的九孔大桥巍然矗立。繁密的船只在这座大桥下交相穿行,这座桥就如同龙嘴般吞吐着运河的繁华,也从侧面反映了塘栖的兴盛。
“你怎么了?”我注意到了身边武藤杏异样的神色,关切地问到,的确这些天有些难为这个东瀛女子了。
武藤杏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没什么,就是心里有些慌慌的,具体又说不出来。特别是看到这座桥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在东瀛我们以单数为吉,送礼时的物品都以一、三、五、七为数,可是唯独不送数量为‘九’的礼物,因为在我们的话里,‘九’和苦难的‘苦’字同音,看到这座九孔大桥,我有些不安。”
“你想太多了,这里是在大明,又不是在东瀛。九字在这里可以一个吉祥数字,九龙在天不就有个‘九’字吗?也许是你这几天太累了,所以才会有些精神恍惚。我们也走了快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了,不如先找个地方填填肚子好了。”
在我的提议下,六人迈进了路旁的一家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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