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藤杏显然没有其兄的城府,一双杏目瞪地浑圆,恨不得能从眼中射出两道闪电,劈烂眼前的这个色中饿鬼。她的态度倒是让我对倭人的观感好了不少,至少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不会卑鄙到哪里去。倒是他的哥哥武藤太郎,无论对着什么人都是那张一成不变的笑脸,甚至其中还有一个还是形容猥琐,并且对自己妹妹不怀好意的胖子。
“武藤姑娘,你怎么不爱说话啊?”沈胖子竟然开始直接对武藤杏不三不四起来,“对了,你们日本人的姓怎么这么麻烦,‘武藤公子’、‘武藤姑娘’,四个字叫起来多不顺口啊。”
武藤太郎仍然是笑眯眯地接过话茬,“其实我们在大明是有汉名的,我叫武太郎,我妹妹叫武杏兰。”
‘武太郎’?我差点忍不住把嘴里的鸡骨头喷出来。这不是和我们一位大名鼎鼎、家喻户晓的人物差那么一点吗?恰逢杯中酒尽,一旁的丫鬟给我斟酒,我借机道:“少一点,少一点。”
李景隆闻言双目闪过一丝紫电,借着擦拭嘴角掩饰自己的笑意。看样子在华夷之分上,他倒也是旗帜鲜明。
沈胖子显然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有听出我话中之意,仍然自顾自偷看美丽的武藤杏。而武藤杏也是一无所觉,只是板着一张俏脸,不去看身旁的狂风浪蝶一眼。
“徐公子,我敬你一杯。”武藤太郎忽然收起了笑脸,隆而重之地站起来向我敬酒。
我措口不及地吐掉嘴里的一块鸡骨头,连忙也站了起来,端起那杯‘少一点’的酒迎了上去。
武藤太郎一饮而尽之后,忽然道:“徐公子刚才的那一句‘少一点’,是不是暗讽我的汉名与武大郎的名字只是一点只差呢?”
“什。。。。。。么!”我差点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被酒咽得告别人世。
卷四 绿玉珠串 第九章 七日之期
“难道徐公子的那句‘少一点’不是这个意思吗?”武藤太郎继续丝毫不放地对我句句紧逼。
“武藤公子,我只是随口说说。”我想打个马虎眼,随便糊弄过去。
“那徐公子就是承认了。”武藤太郎一脸肃穆。
“这个。。。。。。”我看了看李景隆,想让他这个主人出来打个圆场,可是这老小子竟然一副局外人的样子,只是不露声色地看着我和武藤太郎,沈胖子则是直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竟然天真地凑到武藤杏旁边,询问发生了什么。
罢了!既然你这个主人想看好戏。在大明的国都南京城里,我凭什么被一个倭人的几句喝问吓到。当下怀着无比的爱国热情,以雄浑饱满的声音道:“武藤公子喜欢这么坦白,徐某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正是这个意思。”
“哈哈,徐公子请坐。”武藤太郎竟然在我直言不讳之后,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又恢复了那张可掬的笑脸。
就这么完了,我本来已经绷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鼓起了那为数不多的每一块肌肉,随时准备在大明开国功臣的府邸里,与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倭人,大战三百回合。可是他居然打了个哈哈就完了,这让我凝聚起来的千钧气势有些无可发泄,就好像双脚踩在棉花上,不对!就象是踩在一堆软绵绵的牛屎上那么难受。
我施施然地坐了下来,夹起一块鸡屁股堵住自己的嘴巴,以此来掩饰有些尴尬的神情。
李景隆好似故意与我作对似的,向武藤太郎敬了一杯酒,“武藤公子,我替徐公子给你赔礼了。”
武藤太郎连忙站了起来,诚恳地道:“哪里,国公折杀小的了!何况的的确确是在下自己的名字取得不好,也怪不得徐公子。小可刚才有些严肃只是因为徐公子指桑骂槐的口吻。如果徐公子有什么想法,就直言以告,小可反而更能接受,其实席间谈笑作乐乃是常事,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徐公子的那份急智小可还是很佩服的。”
“都是同样的意思,为什么武藤公子一定要我清楚说出来呢?”我真有些想不通武藤太郎生气的原因竟然是我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难道你们倭人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含蓄吗?还是你们天生就是被虐狂,非要别人当着面一字一句地骂你,你才来得痛快呢?
武藤太郎好整以暇地道:“小可一直以为,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最首要的就是坦诚以对,尤其对于大明朝和日本两国的子民更是如此,由于茫茫大海的阻隔,双方之间缺乏沟通交流的渠道,华夏的百姓不知道日本子民的想法,日本的百姓也对天朝上国知之甚少。南宋末年一些本国的流民恶徒逃窜到贵国沿海扰民滋事,犯下了滔天恶行。以至贵国百姓误以为我们大和民族就是一个嗜杀残暴的民族,事实却是恰恰相反。鄙国虽然开化较晚,但是自从鉴真大师东渡日本,两国之间的交流就生生不息,日本的百姓受到儒家思想的千年熏陶,处事行为无不以‘仁’为本,整个大和民族同样与贵国百姓一样向往和平,热爱生命。今次我等奉诏出使贵国,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通过交流,加强两国百姓之间的了解,消除因为一小撮鄙国的害群之马的恶行给贵国百姓带来的误会。但是刚才徐公子却言词隐讳地羞辱鄙人,着实有违两国坦诚相对,通好互信的初衷,也有碍亿万万两国子民的福址,小可这才拍案而起,还请徐公子体谅其中的苦衷。”
听了这番话,我真是连嘴巴里的鸡屁股也忘了嚼了,就因为我的一句‘少一点’,你这个倭人就引出这么一大篇废话,还把‘有碍亿万万两国子民的福址’的帽子扣到我的头上,这罪名也太大了一点了吧,你知道我风餐露宿这么多天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天下万民的福址!现在我连一声谢谢都没捞到,却成了一个大罪人?
“对对,武藤公子说得真好。本来嘛,我们就是一衣带水的邻居,就应该多多走动走动,说说话啊,谈谈心啊,你说是不是啊,武藤姑娘?”沈胖子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调戏武藤杏的机会。
倒是李景隆听了武藤太郎的这番话,眉宇之间若有所思,这位当朝大员该不会被这倭人的巧言令色给打动了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席众人的话语也随着台面上逐渐稀少的菜肴而少了起来,倒是李景隆答应了武太郎的请求,保证在皇上面前替武藤兄妹解释一番,不会怪罪他们擅自扯去裹在倭刀上的御赐黄绸。
等到众人酒足饭饱之后,李景隆就以不胜酒力的借口结束了这次一波三折的宴席,可是自始至终这位曹国公都没有说过什么重要的话,难道今晚的宴席只是一次普通的酬谢宴吗?
倒是沈胖子在酒席结束之后,不再纠缠武藤杏,而是与我走到了一起,“徐公子,你今天真是给我们大明出了一口气,哈哈,武太郎武大郎,少一点,也只有徐公子想得出来。”
“沈兄与倭人有过节吗?”我不禁有些奇怪这个死胖子明明在席间对武藤杏百般献媚,怎么现在就忽然换了一副嘴脸。
沈胖子拍了拍肉鼓鼓的胸部,脸上露出一副与他的长相不相称的凛然之色,“凡是我华夏子民,谁与倭人没有过节,这群狗娘养的王八蛋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把锦绣繁华的江南水乡弄得乌烟瘴气。可以说我们与倭人之间有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徐兄可能有些误会我对那个风骚的倭女有什么意思,其实我只是逢场作戏罢了,顺便可以气气那对倭寇兄妹,看着那个武大郎明明知道我对他的妹子不怀好意,还要扮出一副笑脸对着我。我心里那叫一个爽啊!”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应该是小弟为你叫好才对,因为沈兄羞辱倭人的手段比我高明多了。”
沈胖子闻言亲热地搂上了我的肩膀,用他那极为多肉的身体紧挨着我,“哪里,徐兄谬赞了!我们是彼此彼此。徐兄啊,我发现我俩真是志趣相合,就算不结拜为兄弟,也应该多多走动才是。”
志趣相合?结为兄弟?算了吧。我连忙脱开他宽厚的怀抱埋头走路。但是沈胖子竟然还没完没了起来,最后逼得我把‘爱金’这个字告诉了他,答应以后与他字号相称,不过沈胖子的字‘大纯’倒是很合适他,他那沾满了油渍的嘴唇还真够大的。
在国公府之外告别了沈大唇,黑夜的孤寂再次包围了我身单影只的我,接任江湖总管一事出现波折,又意外地与大舅哥闹翻,不顺心的事情接二连三,我的前方真是漆黑一片啊。
一阵疾风在我身边吹过,我打了一个激灵。道衍大师传授给我的‘水火不侵’护体神功立刻发动,因为那不是一般的夜风,而是高手经过身边带起的气流,但是一切已经为时已晚,我只觉地肋下一麻,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每一个人都很讨厌莫名其妙地昏过去又醒过来的感觉,我也不例外。每一个人都会在莫名其妙醒过来之后破口大骂,但是这次我却是一个例外。并不是我不想破口大骂,也不是我没有破口大骂的嗓门,更不是我缺乏破口大骂的素材,只是我凭着自己机警的第六感发现这并不是破口大骂的场合。
任何人做任何事是要分场合的,曾经有个幼稚的文人幻想过在战场上睡大觉的情形,还美其名曰‘醉卧沙场君莫笑’,可是这可能吗?不可能!因为在沙场这样一个刀光剑影、九死一生的场合中,每个人能做的事只有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停的杀敌或是不幸被杀,当然也有不是因为死了而躺在沙场上的家伙,不过他十有八九是被吓晕过去的。
我现在就身处一个不能破口大骂的场合,雕栏玉砌、金壁辉煌、美轮美奂、气象庄严。。。。。。,我实在很想再多用几个成语来形容我目前所处的地方,但是李白他老人家忽然在我脑海里跳了出来,吟诵起他的“深宫高楼入紫清,金作蛟龙盘绣楹”。的确不用诗仙他老人家的佳句,是不足以形容皇宫奢华之万一的。
能够在皇宫里稳稳坐着,好整以暇盯着别人的家伙并不是很多。何况这家伙坐着的还是一把雕龙画凤的椅子,如果我的脑子还算清醒,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草民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诚惶诚恐地跪俯在地上重重磕头,直至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了地上。
我并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孩,但是在这一刻我却不由自主地向眼前的这位中年人臣服,是因为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吗?是因为他坐的是高高在上的龙椅吗?还是因为自小灌输在自己意识里的君君臣臣?我不知道。但是在这一刻我却深深体会到老徐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你不到茅房里,你永远想象不到里面的屎有多臭’。而我现在也想说一句金玉良言,‘你不到皇宫里,你永远想象不到皇帝有多可怕’。
虽然在宫殿里除了皇帝还站着不少人,但是周围真的很安静,我将脸贴到地上之后,传入耳朵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我自然不敢抬起头来,因为皇帝还没有说出那句象征身份地位的‘平身’。
“起来吧。”一个威严的声音荡涤着我的耳膜,我心里咯噔一下,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但是头却始终低低垂着,因为我怕自己会被龙目里放出的金光炫得睁不开眼睛。
“你就是徐杉吧,为什么不抬起头来望着朕?”
我小心翼翼地道:“小民不敢。”
“不敢?难道你做了什么有愧于朕的事?”朱棣不紧不慢的声音多了一分寒意。
我再怎么笨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丝毫的犹豫,连忙回道:“小民誓死效忠皇上,小民对于皇上从来没有作过一件亏心事,说过一句违心话。”
“哦?”朱棣对不置可否,听不出他对我的回答是否满意,接着又问道,“你身边的女子是什么来历?”
身边的女子?那就是说唐栖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唐栖的具体来历,但是只要把我知道的关于唐栖的事都说出来,已经够这个妖女来来回回死上好几百次了。
正当我准备胡乱编上几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朱棣身边的太监,那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公公,与其他宫女太监那些张略显死板的脸不同,他的脸上有一股刚毅之气,眼中流露出来的也是野性的光芒,而且他的服饰也比另外几个太监华丽的多,能够昭显出他在宫中的身份地位。
如果我的眼睛没有骗我的话,此刻这个与我素不相识的小公公正在轻轻摇动他的手指,动作的幅度很小,而且由于角度的关系只有跪在地上的我能够看见。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摇手指就是让我不要干什么事喽。我正准备干什么?自然是编瞎话骗朱棣。那么说这个小太监是在暗示我不要在朱棣面前说谎?
没错,好险啊!当今皇上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这点在民间早有传闻。虽然有道衍大师和夏元吉的推荐,但是凭着朱棣的多疑,他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我的。刚才他不露声色的诱我说出一番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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