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玩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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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玩芳草-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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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当小菀一再说明,她现下的身虚体弱绝对与……九王爷无关时,承璨终于忍不住激动,带着深深的苦涩,连声道:“小菀你身子这般样,我们身为大夫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难道你连试一试都不愿?如今你眼中除了九王爷便再没其他人了吗?那我呢?求你也看看我,若你有任何事,我也是不想活的了!”
“承璨,你莫要胡说,”荀萧菀只望他能清醒些,便立即不客气地指道,“这般话,你只合该说与表嫂听!”
“不,今日我只想与说你,定要与你说个明白!冰儿是我妻,我对她有情,但从来我心底里真正未忘的便只有你!”承璨横了心说出来。
“你——莫要忘了在苍茫谷内你是怎样讲!”面对这番激切,她不得不提醒他旧事。
“苍茫谷……我也正想将苍茫谷的事再说一回。当年你对我施了……总之我记不得你了。但我即便记不得,却也从未真正忘了你!冰儿是我在苍茫山上遇到的头一个姑娘,一见到她我便、便似是‘一见钟情’,总觉得她仿佛便是我一直喜爱的姑娘。为何会如此?”承璨蓦然盯着她,带着几分少见的凌厉道,“小菀,你可能否告诉我为何会如此?”
“我怎知……”突然,她想到什么,便也突然没了气势,说不下去了。
见状,承璨换而笑得苦涩,“你想到了,你肯定也想到了。可惜我却是你替我解了咒法、记起过往所有时,方才想明白的了。”
“你……”小菀仿佛也钝了口,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对承璨,她终有愧疚。
“然待我想明白时,却也早已迟了么。”还是见不得她生出不安,承璨摇摇头道,“小菀,我不怪你,我从未怪过你。要怪,我只怪上苍捉弄,为何将你与冰儿生得这七八分形似,让那时的我一见便情不自禁地喜欢。你从小体弱多病,那时的冰儿亦正是体弱多病;你从小生性冷淡,那时的冰儿亦正是冷面对人;你从小因病发色、肤色与众不同,冰儿自多年前起亦是少年白头、苍白如纸……可叹我虽记不得你了,却始终难以全然忘得干净,谁料便是这一丝一痕的亲切印象,却反是误了你我的终生缘分!如今一切却都迟了!”
小菀看着他万般苦涩,心中茫茫亦有不忍。许多前尘往事,想当时她也曾痛过、伤过,只是如今再听他说来,却已惘然了。忽然记起那日师傅之言,“万事万物,皆自不同,哪见得谁可做了谁的替身?谁又能明知是谁的替身”?依现下所见,果然是一点未错。
她暗自沉默,再开口已是温和宁静如山中流水,“承璨,世事皆自有缘,日升月落也自寻常,往事如烟,何需徒劳牵挂?迟与不迟也都过去了。眼前你已有表嫂,你们两情相悦,若再执著以往,岂非辜负了此等姻缘,亦非上苍一片美意?”
听她娓娓言语,承璨深吸了口气,尽力平静道:“小菀,我明白,自不会负了冰儿情意。只是,你我从小青梅竹马,多年的情谊,况你——曾是我的发妻呀,难道你当真能全然释怀?”
在他的期待注视下,她只微微摇了摇头,暗中仿佛有丝叹息滑过。缓缓自袖中取出一物,金闪闪的,承璨牢牢盯着它,却被那金光晃痛了眼。这是——他周家祖传于媳妇的金锁链。小菀如今取出,双手托着奉于他面前,为的是……
“这金锁链该是表嫂佩戴,我也早该奉还。可前一阵忙于战事,这事情竟叫我给忘了。如今原物归还,还请你与表嫂海涵。”
小菀说得客气,意思却也明白。她当真不再挂怀往日情分了,所以这特别的金锁链竟真是叫她给当作普通的身外之物忘记了。而趁如今双手奉还,便是连往事一并送出。她心中,果然如他所料,如今只能占了一人,是半点位置也不肯留下给他。
承璨凝视她半晌,终究慢慢接过。金锁链还带着她手上的温度,想当日,他曾亲手为她佩上,在人生大喜之期前,那时她就将是他的新娘子……心中忽然伤痛,握着它只喃喃道:“你连我的金链子都不要了,却将你的香囊给了九王爷……”
这话未完,一阵头晕目眩——是荀萧菀。
而帐外,恰巧到来的另一听者则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忍不住挥帘而入,厉声问道:“什么香囊?你说小菀的香囊给了本王是怎么回事?”
龙霆突然闯入,让帐内的两人大惊失色。他一眼都未看她,如暴风雨前波澜暗涌的危险气息俱直逼承璨。
“快说!”
“别说!”
两个声音同时出口。
承璨看着气势威怒的九王爷和罕见惶急的小菀,一时不知所从。但龙霆天生的压迫感显然占了优,茫然间,他喃喃道:“小菀的贴身香囊,那日狼群退去后我为王爷疗伤,亲眼所见。”
龙霆瞬间只觉颈间悬挂处火辣辣般烫起来,更掐得他心间发痛,几要难以呼吸——心间那个模糊隐约的女子面容似乎一分一分清晰,他忍着喉间滞涩,仍是严厉问道:“你怎敢确定那是小菀之物?”
——罢了。荀萧菀不再拦着,也拦不住的了。那晚去为他送神龟剑,见他挂着那香囊,她便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却原来,便是承璨。承璨定也见了,定也认出来了……她头晕目眩,眼前渐次发黑……
承璨不懂龙霆何来此问,但慑于他天生的王爷威势,不知不觉便已回道:“那个香囊小菀从小便不离身,我们一块儿长大,自是见过。”
忽然,许多片断电光火石般掠过——这香囊,他温室中讨过、棺木内拾过、桃花岭上还过、神庙的血渍里又拾过,然后当宝贝一样日夜贴身而藏,只为了,寄托一片相思,对……她的相思,其中多少爱怨纠葛,蓦然间历历在目……他声音沙哑,最后确认地追问道:“你怎知这香囊不是仿制?”
——他,该是想起来了吧。她下的证虚咒,中者若非经由她依法解咒,而自行记起一切,则咒力将反冲施咒者本身。证虚咒断记忆、破情天,动及他人生年,一旦咒力反冲亦是万分厉害。加之身上的怨灵咒也趁此蠢蠢欲动,荀萧菀越觉头重脚轻,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小菀的香囊与众不同,舅舅曾说是天蚕丝与百禽羽织就,且那香气独一无二,他人怕是仿不来的。”承璨老实交待道。
不错,那香气,别人自是仿不来的。犹记得与她初遇,桃花岭上春日烂漫,老桃树下落英缤纷,无字碑青滑光亮,他隔着木牖柴扉,未曾与她谋面也曾被那香气所引……却未料及,从此种下刻骨铭心之缘,崎岖情路从此只为看她轻轻一笑……直到后来,求她让他还能爱她……
他看向荀萧菀,入帐来首次看向她。酸甜苦涩历历纠缠,既是爱她冰心玉骨,却也恨她冷漠绝情,那一番番悲欢生死,尽在他狭长的眉眼中电转而过。无数过往无数恩怨,到了睥睨天下的眼角眉梢里,最终总还是……无尽不舍。
——对她,可以爱、可以恨、可以生、可以死,唯独,不可以割舍。
他看向她,带着眼角眉梢里大浪淘沙后割舍不去的无限情感。可她却已什么也看不见了。
眼前人影憧憧,很快化成一片模糊,孤身独立间,天地于她仿佛已到了尽头。既早知有此一日,她自是不怕的。生死边缘多次徘徊,曾经坎坷,是劫是缘,她无所寄求也无需襄助。一世冷情僻性,冥冥中等的也许便是这一刻的命运。出了情天恨海、红尘彼岸,从此便可以无牵无挂、不欠不还地离开……
可是,她终究还是探出玉雪般一双手,空悬以待,静静道:“我看不见了,龙霆,你在哪里?”
……
括弧:正文完———————————————————————————————不是玩笑~~

写在番外篇之前

所谓“救命之恩”

缓解了怨灵咒,小菀得以全心化解“证虚咒”反冲之力。这于她并非天大的难事,故无需几日,她的目力渐渐开始恢复了。谢涵和于玦两位师傅在确认她已无大碍的日前,便已离开。
临行时,他们对小徒弟道:“此间事已了,你可想继以乘舟海上,或重访名山?”
“什么叫此间事已了?!”未等小菀答话,龙霆便抢先说道。
怎么会忘了这两“师尊”曾“拐”了小菀整整两年去,两年的朝思暮想……害他十年怕井绳,十年怕井绳哪!
他们“生一派”自成一套,将金钱权势全不放在眼中,谢涵于玦等甚至连生死都勘破……想他龙霆天生富贵、呼风唤雨,从来不曾怕过谁,可近日独对小菀这两位“师尊”,有生以来首次生了紧张发怵之心情。
他说话间难免口气很冲。
小菀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模糊迷蒙的双目转向他,道:“你忘了,我以萧家灵主之名回朝来,便是为了此次战事。如今既然事已了结,我自然可随师傅们去游历大山名川了。”
随师傅们游历大山名川?这两师傅分明又从他眼前拐人!龙霆额间青筋欲跳,咬牙道:“萧灵主,莫非你不想随本王还朝了?”
“她何需定要随九王爷还朝?”于玦也是淡淡笑问。
这等“生一派”淡笑已见了数回——龙霆深觉这夫妇俩的笑容都不怀好意!
“她要嫁于本王为妃,自然必要随我回去!”
可恨,他备齐了那么多珍品奇物,本想回朝后郑重地依循礼法遣媒、下聘,决不可有半点轻率,如今却不得不口头上先说出来了。
“哦?”于玦仍是淡笑,看得龙霆暗自心惊,“要我们小菀为妃?敢问九王爷,是正妃、侧妃?还有否滕妾?”
……他就知道,他们必要戳他的痛处不可!想当初,为了“侧妃”的名衔还有王府中的女子,他和小菀之间可没少生事端,他已吃够了苦头,他们今日偏还要提!
如今在龙霆眼里,这两师尊简直是——两妖怪!
“本王只有一位正妃,我也只会有小菀一人!”龙霆紧攒着她的小手,有一丝难掩紧张。
她感觉到了,伸开葱葱玉指,与他的手互相交握,“师傅,小菀会先还朝。”
——意即,她会嫁给他。
“也好。”龙霆这几日,也还让算他们满意。师傅们点点头,但仍是有意加了一句,“京师纸醉金迷,王府狭隘逼仄,终不如山水之间怡人心性。”
双目朦胧间似乎能感到师傅们心底的祝福与笑意,她也眨眼如鹿儿,“小菀省得。”
龙霆却忿忿于他们再一次的“拐人”言辞,“哼,妖言惑众!”这样说京师与王府,若是别人足够治一个“大不敬”了。
听到了他的不满,谢涵和于玦已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句笑言:“九王爷可想‘锄奸灭妖’吗?”
一言又点及他的痛处!神庙内他曾说过的话,却几乎害了小菀性命,至今仍是悔恨不已!那两个老妖怪,今日非勾起她与他的“新仇旧恨”啊!
眼见始作俑的“老妖怪”已经不见影了,龙霆忙对她道:“小菀,你别听他们的!”
她眨着眼,笑意朦胧竟未答话。
“你……”莫非师命难违?想到这里,龙霆急切道,“不管如何,我分担了你身上一半咒力,也算小有救命之恩,小菀,你知恩图报,也不许离开!”
这……原来师傅们并未告诉他,她身上的怨灵咒本是从他那里移来的。罢了,他说对她“有救命之恩”,那便这样吧,反正于她也无甚差别。
此刻,大权在握的九王爷不惜携“恩”以令,竟急切如同个少年郎;而她,竟也是这般任由地宠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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