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它跟莲花生大师以及仓央嘉措是什么关系?跟他正在开启的“七度母之门”是什么关系?
香波王子知道,在关于“七度母之门”的研究和修炼中,就有这样的说法:空行护法通过“七度母之门”的传承,授记了茹雍王妃第一座石窟的位置、石窟瞬间被堵死的原因、堵在里面的所有工匠和浮雕神像的名字。现在,石窟居然被他找到了,消失了一千多年的西藏第一座石窟和第一批石刻佛像,就这样和他不期而遇。让他奇怪的是,这些喇嘛们既然带着梅萨走进了石窟,说明他们对此是熟悉的,可他们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到达了什么地方,是真的无知,还是佯装不知?
走了半个小时他们才走出通道,出口在药王山南端摩崖石刻群落里,大大小小的五千尊神像中间,有一尊除盖障的造像,还有一尊虚空藏的造像,两个出口一左一右隐藏在它们的背后。香波王子明白了,为什么先进的探测仪器探测不到茹雍王妃主持开凿的第一座石窟,因为仪器探测的是山体的崩塌,而石窟的出口,根本就没有山体崩塌的痕迹。他站在摩崖下,望着遮蔽了出口的蓝黄白三色的除盖障和虚空藏,似乎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却被国字脸喇嘛一把拉转了身子。
香波王子和梅萨在众喇嘛的挟持下,朝山下走去。
3
已是晚霞燃烧的时候,拉萨的晚霞要么不出现,要么就会像滚动的烈焰惊人地烧红半个天空。香波王子在半个天空的红色里想到了逃跑,他望了一眼梅萨,见她正在和一个拽紧她的喇嘛说话。
她说:“我要去方便。”
喇嘛说:“不行,到了大昭寺再说。”
她说:“不行也得行,我是一个女人,女人来啦,知道吗?”说着挥了挥拳头,拳头里攥着一卷纸。
香波王子意识到机会来了,大声说:“喂,你这个喇嘛,怎么连‘女人来啦’都不懂,慈悲还要不要了?快让她去。”
喇嘛拽住梅萨不放。
香波王子喊起来:“来人哪,喇嘛绑架女人了。”
这一喊果然奏效。游客们纷纷看过来。喇嘛赶紧放开了梅萨。
香波王子说:“我也要方便。”
国字脸喇嘛抓他抓得更紧了。
香波王子又喊起来:“救命哪,喇嘛打人了。”喊着一拳打在了国字脸喇嘛的腮帮上。
国字脸喇嘛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再喊我就掐死你。”说着,拽他来到厕所前,又推他一把,“去吧,不要磨蹭时间,你只有两分钟。”
香波王子和梅萨走向厕所。国字脸喇嘛招呼众喇嘛守候在厕所门口,但他没发现那是一个刚刚出现在拉萨野外旅游景点的活动厕所,卖手纸的窗口实际上是车头,车头连着洗手间,洗手间又连着男女厕所,从洗手间跨过一个栏杆,就是双人驾驶室。香波王子来到洗手间,小声对梅萨说:“不要进厕所,跟着我。”然后窜到驾驶室,看司机已经不卖手纸了,正蜷在座椅上睡觉,便一把从对方腰里拽下了车钥匙,忽地推开车门,把司机搡了出去。等司机爬起来拼命时,车门已经关死,活动厕所启动了。
香波王子尖锐地打着喇叭,压过一片出售假珍珠、假玛瑙、假宝石的地摊,把活动厕所开上了公路。喇嘛们跑向停车场,钻进一辆蓝色面包车,开始追撵。但蓝色面包追不上,似乎佛意都向着香波王子,所有的路口都为香波王子开启了绿灯,又为喇嘛们点亮了红灯。活动厕所越跑越快,转眼就把蓝色面包甩掉了。
但是香波王子停了下来,这里是车流涌动的北京路,前方是布达拉宫广场,还没到十字路口,他居然停了下来。停了差不多有十秒,又急打方向盘,开始强行转弯。东西往来的车流紧急刹住,喇叭声响成一片,拉萨井然有序的交通规则霎时被他破坏了。他不管,他心里只有“七度母之门”,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在晚霞烧尽之前回到药王山下,再看一眼南端的摩崖石刻群落里,五千尊神像中间,那两尊遮蔽了石窟出口的蓝黄白三色的神像——除盖障和虚空藏。
骑摩托车的警察飞快地赶到这里,质问他为什么这样?
香波王子说:“你没见我开的是活动厕所吗?屎尿就要溢出来了,我不能把它溢到布达拉宫广场,那多丢人哪,中外游客看了会怎么想?为了拉萨的声誉,我决定违背交通规则,宁肯个人接受惩罚,也不能污染了这座世界注目的广场。”
警察望着香波王子诚恳的表情,严肃地说:“虽然你的想法是对的,但交通规则制定了就要大家遵守,下次一定不要再犯。”
香波王子说:“肯定不会有下次了。”
满街道的喇叭更加响亮。警察说:“快走快走。”
活动厕所奔驰而去。迎面而来的国字脸喇嘛想让蓝色面包立刻掉头,却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和交通规则过不去,只好继续往前开。
就在晚霞还有一丝彩亮的时候,香波王子和梅萨再次看到了除盖障和虚空藏
他问道:“你看到了什么?”看梅萨摇头,又说,“我看到了宁玛派的造像手段,就是尽量靠近民间传说,靠近苯教神祇的普遍造型,比如,除盖障是不是有点像笨教尊师辛绕米沃且,虚空藏是不是有点像笨教的念青唐古拉山神?”
梅萨说:“我看不出来,我对藏地造像艺术没有太多研究。再说了,就算你看得准,说得对,又能说明什么呢?”
香波王子说:“说明这两个出口是由宁玛派的神祇守护的,茹雍王妃开凿的第一座石窟以及幽深的通道,后来成了宁玛派的秘密修道场。这就是为什么西藏第一座石窟和第一批石刻佛像虽然已经被人发现,却没有任何记载和传说的原因。而对宁玛派来说,什么样的修炼需要如此保密呢?就是九乘教法最高法门大圆满法的无上成就‘明空赤露’,就是仓央嘉措离开拉萨时在大昭寺广场上向千万僧众宣讲的‘明空赤露’,就是那个名叫措曼吉姆的姑娘以紫红的胎记在肚子上显现了遗传痕迹的‘明空赤露’。”
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蓝色面包已经追来,国字脸喇嘛和他手下蜂拥而出。
香波王子对喇嘛们视而不见:“作为两尊刹土佛界的出世间神灵,除盖障和虚空藏在密宗修炼中承担着攘除五明、开启智能、升华境界的作用,它们是获得‘明空赤露’成就的两种途径和两种境界,有时候也会成为坛城中至高无上的男性本尊和佛母的神变。它们引导人的欲望从黑浊走向纯洁和空灵,引导精液从生殖系统走向广阔的灵识空间,引导俗情的性合走向无性爱的性合。一句话,没有除盖障和虚空藏,就没有‘明空赤露’。”
国字脸喇嘛追到跟前,一把抓住了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平静地回过头去,指着摩崖上的除盖障和虚空藏,问道:“谁在石窟里头修炼?”看对方一脸懵懂,又加重语气说,“谁从这里进去,谁从这里出来?”
国字脸喇嘛说:“没有谁,你都看见了,里面是空的。”
香波王子说:“我是说从前,曾经。”
国字脸喇嘛说:“秋吉桑波大师在这里修炼了二十四年。”
香波王子兴奋地说:“谁在这里修炼,谁就是‘明空赤露’的拥有者。而措曼吉姆已经用死后的裸体告诉我,在大昭寺,谁是‘明空赤露’的拥有者,谁就掌握着‘七度母之门’的伏藏,或者能够提供新的‘授记指南’。走,快走。”
所有的喇嘛都过来,紧紧围住了香波王子和梅萨。
国字脸喇嘛说:“往哪里走?”
香波王子说:“去大昭寺,求见秋吉桑波大师。”
国字脸喇嘛愣了片刻说:“早知道你要去,我们就不抓你了。”
天就要黑了,视线模糊起来,朦胧的天影,混沌的大地,拉萨越发看不清了。但香波王子的喜悦却再清晰不过,就像浮雕一样凹凸着。轻松和光明来到了眼前,“七度母之门”的开启似乎就在下一个时刻。
香波王子突然停下,当着喇嘛们的面,双手捧住梅萨的脸使劲而响亮地亲了一口,高兴地说:“今天有两件大喜事,一件是找到了‘明空赤露’的拥有者,一件是找到了我日思夜想的梅萨。”
梅萨瞪着他:“首先应该是找到我呀。”
“对对对,其次才是‘明空赤露’。”香波王子说罢又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
喇嘛们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去。
大昭寺的蓝色面包运载着一男一女两个掘藏者,离开突然暗淡寂寥了的药王山,奔向依旧灯火煌然的拉萨的中心大昭寺。
4
在香波王子眼里,大昭寺主殿三层这间悬挂阎魔黑门帘、门楣镶嵌鏖战金轮的隐秘佛舍,是既不堂皇也不高阔的,甚至都可以看成是一座建筑中堆放旧物的最不起眼的夹角。但一进去他就感觉到仿佛走进了一座古朴的三昧耶立体曼荼罗,一种圣高不见底的气氛氤氲而来。四围的陈设语境非佛非俗,不起分别,似在含蓄地对人说,一个秘密修行者的富丽就应该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体现,真正的大师会把表面的不张扬当作张扬的必要条件。秋吉桑波活佛是真正的大师。
香波王子和梅萨并排而立,面对着供桌上的中央神祇——一尊厉眼喷火、阔嘴吐焰的大黑天,献上了他们的见面礼:一条蓝色的女性哈达和一条黄色的男性哈达,外加一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然后磕头,每人都是七个。
大黑天的右首,是一帘粗重的铁链子,不多不少七盏舞着豆苗的酥油灯在铁帘后面昏暗着。一尊神像,似乎没有五官,把七盏酥油灯拥搂在怀抱里。然后就是幽深,神像后面,上下左右,到处都是幽深,不知道延伸有多么旷远,更不知道密法修行者的意识空间在当下还是在很久很久的过去或者很远很远的未来。迷蒙和苍茫成了大师居所的基调。
寂静了很久之后,不显身不露影的秋吉桑波大师突然说话了,幽深的一角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就像一个套马的牧人,总想套住你这匹野马,但你总是脱套而去。现在,你终于自己走来了。”
香波王子问:“你说对了,我就是一匹野马,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套我干什么。”
秋吉桑波说:“先说说你来干什么?”
香波王子说:“我来寻找成就了‘明空赤露’大法的大师,因为我得到的启示是这样的:在大昭寺,谁是‘明空赤露’的拥有者,谁就掌握着‘七度母之门’的伏藏,或者能够提供新的‘授记指南’。”
秋吉桑波哈哈笑了:“如果我掌握着‘七度母之门’的伏藏,为什么还要交给你呢?如果我能够提供‘授记指南’,为什么我自己不去掘藏呢?”
香波王子说:“因为大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拥有,需要掘藏者的发掘。‘七度母之门’里‘最后的伏藏’是唯一的珍宝,需要唯一的途径才能显露。我们来了,我们就是唯一的途径。”
秋吉桑波说:“是这样吗?那你们就自己去看吧,大黑天的左首,有一道门,进去是我的如来堂,里面全是人世间的珍宝,个个都是唯一的。你们需要什么就拿什么,随便,千万别辜负了我对‘七度母之门’的敬仰。”
香波王子朝大黑天的左首看去,发现那正好是三昧耶曼荼罗的东门。东门是通向大日如来的,大日如来是密宗的最高神祇,梵名叫摩诃毗卢遮那。这是太阳的别称,有消除一切黑暗的意思,所以又叫大光明遍照,或遍照如来,或最高显广眼藏如来。他的智慧之光没有内外、方向、昼夜之别,普照所有,明亮一切。
香波王子拽着梅萨走了进去,里面果然是个朗朗亮堂的所在。秋吉桑波所说的人世间的珍宝在在皆是。有摆在桌子上的玉石、玛瑙、松耳石、珍珠、金条、金砖,有放在壁柜里的许多古老经卷经册,有立在地上的好几排金塔金幢,还有悬在梁上的一些极具文物价值的古老法器。这是几千年的积攒,是一座私人博物馆,更是一般人看不到的西藏所有大寺院的内里。它们不是用来消费的,是用来支撑信仰的,是佛教得以流传的一股看不见的财富之源。
香波王子仔细看了一遍,问道:“你想拿什么?”
梅萨说:“真的可以随便拿?”
香波王子从壁柜里取出一本金汁书写的经卷说:“大师说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不拿白不拿。”说着,又把一块拳头大的翡翠装进了衣袋。
梅萨看他这样,也把那些玉石玛瑙捧了一捧,装进了坤包。
香波王子说:“现在你还想拿什么?”
梅萨说:“什么都想拿。”
香波王子说:“我也是。可是‘七度母之门’的伏藏呢?或者新的‘授记指南’呢?我们怎么没发现任何痕迹?”
梅萨说:“眼睛里只有珠光宝气,哪还有什么‘七度母之门’,尽管它也是珍宝,但它是不发光的。”
香波王子盯着梅萨:“看来我们是绝配,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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