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阿若喇嘛钻进了门洞,拿着邬坚林巴递给他的一根大蜡烛,朝里爬去。
香波王子和邬坚林巴屏声静气地望着洞口,不敢有一丝惊扰。
二十分钟后,阿若喇嘛爬了出来。
香波王子绷大眼睛,看他空着手,问道:“伏藏呢?”
阿若喇嘛失望至极地把蜡烛扔到地上:“空的,里面是空的。”
“不可能。”香波王子一把揪住阿若喇嘛,就要搜身。
阿若喇嘛推开他,脱掉袈裟,只剩下内衣内裤,摊开两手,看看香波王子,又看看沉默的同派师弟邬坚林巴说:“我向弥勒大佛发誓,我是干净的。”
香波王子哪里会甘心,爬进门洞,用手机照亮里面,仔细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他爬出来,站到地上,一脸迷惑地望着阿若喇嘛:“怎么会呢,空的?”
阿若喇嘛说:“已经有人打开过了。”
香波王子问:“谁?”
阿若喇嘛眯缝起眼睛,用针芒一样的眼光刺着香波王子说:“难道不是你吗?”
“我?嗬,我居然是贼了?”
“你杀害了你的老师边巴,窃取了钥匙,你早就打开过‘七度母之门’。”
“你一个念佛的喇嘛怎么可以信口雌黄?”
阿若喇嘛“哼”一声说:“不是我说的,是警察说的,警察已经查到了你的车,车上有冲撞的凹痕,上面的头发和血迹是死者边巴的。”
香波王子吼起来:“诬陷,诬陷,都是诬陷,我既然早就打开过‘七度母之门’,还来这里干什么?”
“狡猾的魔鬼,你在演戏,你想证明你没来过这里,想掩饰你的罪恶。”
香波王子看看邬坚林巴,发现对方的眼光同样也是不怀好意的,便望着门洞吸了一口来自独木大雕佛内部的檀香,愤怒地“哈哈”一声说:“怀疑我偷了里面的伏藏?你们就去报案好了,那可是整个雍和宫都换不来的财富。”说罢抬脚就走。
万福阁的门口,一个胖大喇嘛威风凛凛地堵住了香波王子。
第二章 七人使团
谁也没想到,是沉默文雅的邬坚林巴首先扑向了香波王子。他扭住香波王子的胳膊,使劲推出门外,命令那个胖大喇嘛:“快去打开隐修房。”
胖大喇嘛转身走开。
香波王子知道“隐修房”是苦修僧人冥想的地方,那儿阴冷黑暗、狭小逼仄,简陋得连睡觉都不可能,只能闭目打坐。对他这个不事修炼的人,那就是牢房。
香波王子挣扎着喊道:“这里是佛天福地,你们竟敢随便抓人!”
阿若喇嘛说:“我们抓的是杀害边巴的罪犯,是敢在佛眼之下作案的贼。”
又有八九个年轻喇嘛分别从万福阁两侧的永康阁和延绥阁那边走来,香波王子看到了他们手中捉拿人犯的绳索和禅杖。
扭住香波王子的邬坚林巴这时突然推了他一把,小声说:“快跑,普陀洛迦。”说着,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香波王子打了个愣怔,意识到邬坚林巴是故意摔倒的,也意识到自他见到邬坚林巴后,邬坚林巴是第一次跟他说话,说出的竟是“普陀洛迦”。他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就反应过来:普陀洛迦,梵语观世音胜地,以海岛之舟慈航普渡的意思。重要的是,此刻“普陀洛迦”成了给他的暗示,暗示那是他的逃生之路。
他迅速穿过法轮殿,跑进永佑殿,看到那个青年喇嘛还在角落里打坐,但已不再念经,拿着普陀洛迦小经旗望着他。他很想停下来问问:小经旗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拿着它?但他不能,追撵的脚步声和喊声越来越近了。
香波王子来到雍和宫大殿,在三世佛的注目下,狂奔而过。慌乱中没忘了看一眼释迦牟尼佛的右边,吃惊地发现,来时不见了的那尊无名一尺金佛,居然又出现了。都是禅机,不见是“归空”的意思,“七度母之门”已经归空不见了;出现是“依止”的意思,普陀洛迦也叫布达拉,依止它就有希望。他想自己真是枉读了《地下预言》,那上面说:
凡是无名佛菩萨,都是观世音的化身,来自圣地普陀洛迦,走向圣地普陀洛迦。
他飞身经过天王殿,来到八角碑亭前,那个短衣喇嘛一见他,就把普陀洛迦小经旗一摆说:“快跑啊,邬坚林巴让我在这里等着你。”
他跑出雍和宫的大门昭泰门,跑向长长的辇道。看到辇道东侧红墙外的佛仓经杆上,那面飘扬的普陀洛迦条子旗还在,通往佛仓的红墙门洞边,那面普陀洛迦小方旗也在。小方旗后面的木门吱呀吱呀响着,像是对他的召唤。
香波王子狂跑而去,跑向通往佛仓的红墙门洞,哗啦推开了门。
追逐的僧人已经来到昭泰门外。不比别人跑得慢、更比别人反应快的老喇嘛阿若·炯乃大喊一声:“他进了佛仓。”
佛仓是皇帝赐给雍和宫住持以及其他活佛的住所或行馆,也是西藏高级喇嘛来京朝圣的住锡之所,曾住过阿嘉呼图克图、洞阔尔呼图克图、土观呼图克图等。香波王子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见青砖灰瓦,红窗彩檐,院落挨着院落,房间连着房间,幽静的巷道曲伸出许多个走向。他说:“哎呀我的呼图克图,我往哪里走?”“呼图克图”是藏语“朱必古”的蒙古语音译,意为“化身”、“长寿”,清廷以此封号称呼蒙藏地区“喇嘛之最高者”——大活佛。
正在香波王子茫然无措时,突然有人闪出来,拉起他就跑。他看了一眼那人脸颊上的伤疤和背在身上的牛皮挎包,惊讶地说:“智美?”
他们跑进了一座院落,抬头一看,是格昂佛仓,经杆和普陀洛迦条子旗就是从格昂佛仓里升起来的。早有一个小喇嘛等在那里,扑过来关上院门,对他们摆着手说:“快走快走。”
智美拉着香波王子穿过院子,经一道短巷,进入最大的佛仓阿嘉宅院,直奔北房后墙上的一道小门,钻出小门,是一个即使夜晚也能看出姹紫嫣红的花园。
他们沿着花园的石子路往前跑,跑到一道铁栅门前。门锁是打开了的,他们出去,绕过了一个佛仓,又一个佛仓,然后开始在胡同里穿行,穿过十几条地道般狭窄昏暗的胡同,突然停下了,眼前一片灿烂:灯火,大街,车水马龙。
智美说:“快上车。”
他们跑向停在五步之外的一辆黑色雅阁。
早有司机打开车门等在车里。香波王子上去,紧张地朝后看着,发现阿若喇嘛带着另外一些喇嘛已经追出胡同口,左右张望着。
雅阁朝前猛然一窜,很快淹没在流动的车潮里。
阿若喇嘛带着他的人追了几步,突然停下,钻进了一辆从后面开来的喇嘛鸟。他摸出警察王岩留给他的名片,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那边,王岩听了就生气:“什么?‘七度母之门’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你怀疑是香波王子偷走的?为什么不在犯罪嫌疑人出现的第一时间报警?你这是在帮助凶手逃窜知道吗?死死咬住那辆黑色雅阁,我们就来。”
喇嘛鸟追逐而去。
2
黑色雅阁里,智美突然喊一声:“小心。”
原来司机为了超车差一点撞到一辆拉运土石的大货车上。香波王子把监视喇嘛鸟的眼光收回来,这才发现,开车的是梅萨。
“是你啊?你们居然和雍和宫的邬坚林巴里应外合。”
梅萨说:“有点奇怪是吧?邬坚林巴是智美的朋友。”
戴着藏式牛绒礼帽的梅萨冷静得像个将军,瞪着前面,超过一辆汽车说:“十地菩萨在身边,这里不能有谎言。说吧香波王子,你怎么知道打开‘七度母之门’的钥匙?”
香波王子看到车内挂满了色彩浓丽的小尺幅唐卡,连头顶也是红色菩萨的造型,大致一数,有十幅唐卡、十位菩萨、十种境界。
香波王子点着一根烟说:“边巴老师指示阿姬给我的。”
梅萨说:“阿姬给你的?她一个演员知道什么?”
香波王子愤怒地说:“阿姬已经死了,她是仓央嘉措情人的后代,她叫姬姬布赤,她就死在我眼前,她的死亡能证明她知道一切。”
智美问:“她死了怎么没传出消息来?”
香波王子说:“她一个人住在甘露漩花园小区的一栋别墅里,没有人进去,就不会有人知道。”
梅萨问:“是你把她杀了?”
香波王子说:“佛爷,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梅萨说:“其实你已经想到了,所有人包括警察都会这么认为,因此你没有报警。”
香波王子瞥了一眼梅萨冰冷的面孔说:“那你们为什么不抓我还要救我?我是个罪犯,我杀害了边巴老师和姬姬布赤,偷走了‘七度母之门’里面‘最后的伏藏’,接着又第二次打开‘七度母之门’,告诉大家,看啊,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夜晚的安定门东大街依然繁忙,雅阁穿插在车辆之间,一辆一辆超越着。智美看着后面紧追不舍的喇嘛鸟,催促梅萨再快点。
梅萨说:“既然你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逃跑?”
香波王子说:“是啊,我为什么要逃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抓住。停车,我要下去,我不跑了,我自己去找警察,不是投案自首,是说清楚。”
梅萨说:“你已经说不清了,普天之下就你一个人知道‘七度母之门’的钥匙,你说你没偷,谁会相信?更何况还有杀害边巴老师和姬姬布赤的嫌疑。都是惊天大案,警察压力很大,说不定你就是替罪羊。就算人家相信你的话,那也得等到真相大白了以后。什么时候真相大白?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这期间你没有自由,即使不待在公安局,也会受到监视。更何况还会有人出来作证,说你真的杀了边巴老师和姬姬布赤。”
香波王子长叹一口气,阿若喇嘛的话就在耳边回绕:“警察已经查到了你的车,车上有冲撞的凹痕,上面的头发和血迹是死者边巴的。”他苦恼地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头说:“真的说不清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诬陷我?”
梅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用问?”
智美解释道:“你在中央民族大学又是本科又是研究生,六年当中,感兴趣的就是《地下预言》,就是‘七度母之门’。到现在坚持到底不放弃的,也还是它,是世间成就七度母之门的第一人仓央嘉措。这是边巴老师指示姬姬布赤把钥匙交给你而没有交给我们的原因,也是有人杀害边巴老师和姬姬布赤再诬陷你的理由。”
香波王子想起了在姬姬布赤别墅看到的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想起了他们的凶器:血淋淋的竹叶刀和钻器,想起了经络剜穴的杀人手段——“隐身人血咒殿堂”的杀人标记,突然打了个寒颤说:“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又不研究‘七度母之门’和仓央嘉措,胡乱掺和什么?”
梅萨不回答,频繁变换着车道,开向一个十字路口,不顾红灯的阻拦,驶向了东直门方向。
智美回头看了一眼说:“快啊,喇嘛鸟还在追。”
香波王子把烟蒂扔向窗外说:“我来开。”
很快,整个车流都在红灯面前变成一河死水,雅阁卡在中间,不得不停下。香波王子和梅萨换了位置。本来右拐的雅阁,朝左开上了东土城路。
梅萨说:“应该去东直门,给喇嘛们造成去机场的错觉。”
香波王子说:“喇嘛鸟紧追不放,说明前面有堵截。只要有堵截,就最有可能在去机场的路口。”
东土城路上车辆少多了,雅阁疾驰着,开上了北三环东路。临近午夜的三环路畅通无阻,雅阁铆足劲朝西跑去。喇嘛鸟开始还在后面,到了北三环中路时,就看不见了。雅阁往西,拐进学院路,直插前面的停车场,拐来拐去,把自己藏在了一辆卡车和一辆中型面包之间。
梅萨问:“怎么不走了?”
香波王子说:“我得想想往哪里走,还得捋一捋思路,回答你们的问题,否则我很可能会开到公安局去。”
梅萨说:“你不会的,因为你掌握的是开启‘七度母之门’的方向盘。”
香波王子说:“我一直想,那些试图彻底摧毁‘七度母之门’的人是谁?我本来是知道的,但不敢相信。三百多年过去了,‘隐身人血咒殿堂’难道还在传承杀戮和流血?”
“隐身人血咒殿堂?”梅萨和智美疑惑地对视了一下。
“你们肯定不知道这个名字,它出现在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时代来临的时候,销声匿迹于仓央嘉措时代结束之后。多少年来,无论传说还是文献,都没有再提到过它。但是今天它突然出现了,好像它一直潜伏在黑暗里窥伺着‘七度母之门’,只要‘七度母之门’一有动静,以血咒和誓言为生命的隐身人就会举刀而来。”
梅萨问:“那你怎么知道?”
香波王子说:“我是研究仓央嘉措的,‘隐身人血咒殿堂’一直是覆盖在仓央嘉措头顶的巨大阴影。”
智美乞求地说:“能给我们详细说说吗?”
梅萨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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