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自首,真能像你说的这样有所挽回吗?”
“我想会的,其实你不是在帮别人,而是在帮自己,弥补你欠下的债,救赎你自己的灵魂。”
“我想知道,你在这件事之中是个什么角色?”
“我……我也不知道。”张晴天摇摇头。
“假如我真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更想知道你的人生会是怎么样?”陆纯初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种可怕的情感,那种情感很炽烈,使得张晴天都不敢与之对视了。
“好了,”陆纯初等待许久也没听到张晴天的任何答复,于是他疲惫地摆摆手,说,“你走吧,我累了。”
回到家里,张晴天躺在床上回味着陆纯初说的那些话。
细想一下,陆纯初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凶手一般都会否认自己犯下的罪行,但陆纯初给张晴天的感觉并不像一个真正的凶手。
与陆纯初的对话没有让案件明朗,反而更令张晴天迷惑了,尤其是陆纯初最后说的那句话,“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却没机会教育他,是我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说到底,还是我的错。”陆纯初说这句话时眼神怪怪的,仿佛隐藏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
张晴天抱着头翻了一个身,因为那句话,他想起了养大他的父母,过去的那些记忆已经在他脑中十分模糊了。
父亲和母亲都是普通的下岗职工,没文化也很软弱,小时候,张晴天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胆小的父母总是不敢出头斥责别的孩子,却把责任归咎在张晴天的身上,时间长了,张晴天便产生了逆反心理,他发现如果自己不强硬,就会永远受欺负,所以,他逐渐变成了老师眼中爱打架的坏孩子。
小时候的记忆似乎只有这么多,再想下去,头就开始一阵阵地疼。
因为头疼,他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不知为什么,一回想以前的事情头就会一跳一跳地疼。他下床打开电脑,输入“陆纯初”三个字进行搜索,搜出的网页不外乎是一些艺术新闻及相关事件,翻了十几页都是这些内容,又搜索“陆羽”两个字,搜到的内容更少,没有被害的相关报道,于是,键入“陆纯初”和“陆羽”两个名字再次搜索,却偶然发现了一则这样的消息——
18年前,刚满3岁的陆羽走失,下落不明,在公安厅刑侦局打拐民警和志愿者帮助下,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团聚。报告上的两份血液样品,一份采集自其生父陆纯初,一份采自陆羽本人。而DNA亲缘关系鉴定显示:两人的血样匹配率为99。99%,按标准两人的亲缘关系成立。
这则消息只是同名同姓的偶然吗?网页上只有时间却没有写明当事人所在的地址,因为这只是一则消息,并不算重要的新闻报道。张晴天又读了两遍才把网页关闭,继续搜索后,却没了任何发现。
B面
张晴天走在一条被遗弃的河堤上。
路的左边是一排七扭八歪的老槐树,树底下很黑,只能看出一些小土堆的顶部盖着白色的纸;路的右边是条很宽的河,水面很平静,没有一条打渔的船。
这时,天色突然暗下来,并且起了风。树上扑棱棱飞起许多鸟,一闪即逝,似乎在仓皇地逃命。天上开始不停地闪着电光,却无声,忽明忽暗的。平静的水面开始动起来,越来越汹涌,很快就成了惊涛骇浪。
张晴天惊呆了,直直地盯着水面,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突然,大地开始震颤,水平面急速上升,那是河底藏着什么怪物要冲出来的征兆,可怕的是,它的体积几乎和河面一样宽。
眨眼之间,河面变成了拱形,就像从水底浮上来一只巨大的乌龟。不,那是一幢圆顶的黑色楼房,墙壁湿淋淋的挂满水草,还从窗洞中不停地往外渗着黑的水,如果没有刚才的震颤,眼前的景物更类似于海市蜃楼。
深吸一口气,张晴天才发现就在河堤上出现了两座铁索桥,自己碰巧就站在两座桥的正中间。朝左边的桥看了看,又转头看看右面的桥,桥一直朝水面延伸下去,与水底冒出来的建筑相连。黑色的楼体与桥口相对也有两扇门,刚好两扇门与两座桥相通,两扇门中间有一面石头墙相隔,所以,要想进入楼体内部,必先选择从左或是从右。
人的好奇心很难控制,即便在梦里。
张晴天发现每座桥口都竖着一块木牌,右手边的牌子上写着“现实”,左手边写的是“梦境”。张晴天没有多想就朝左手边的“梦境”桥走过去,脚踩在桥上时有一点点摇晃,他朝前走了没两步,就意识到了自己本来就在做梦,因为知梦扳机被启动。
张晴天停下脚步,望了望对面的“现实”桥,有了意识,他想,既然自己在梦中,为什么不通过梦境把现实看个究竟,就这样,他立刻从“梦境”桥上面退回来,重新走上了“现实”桥。
虽然看起来桥长几百米的距离,不知怎的,没走几步,黑色楼体就近在眼前。
股股腥气从黑洞洞的门里飘出来,张晴天不害怕楼体会突然沉下水底,他知道自己在梦中,即便楼里面存在危险,那么他也可以从噩梦中醒过来,想到这里便没了后顾之忧,他抬起腿下了桥,迈进了“现实”之门。
令张晴天想不到的是,“现实”之门里面居然是一家电影院。
经过一排排黑紫色的天鹅绒座椅,张晴天就站到了巨大的幕布前面,他转身朝来的方向看,除了自己,没有一个看客,这才发现这里实在是过于空旷了。这个时候,有光闪了一闪,定睛一看,墙壁上方出现一个方形窗口,并从里面射出白蒙蒙的光,张晴天转身看向电影幕布,果不其然,幕布上出现了画面。
张晴天伸手去摸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椅面很干燥,此刻他已经忘了整座电影院是从水底钻出来的,因此也没有感到好奇。坐在那把椅子上,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幕布上呈现出的彩色画面,渐渐地,他似乎也忘记了自己在梦中。
画面上是一家酒吧的室内,灯红酒绿,一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画面里。男人的头发梳理得油光光,衣服光鲜,他小口呷着酒,眼睛不时朝一个方向瞟上一眼,但始终没有把头转过来。
就在男人关注的黑暗处,飘飘然走出一个女人,虽然女人的脸遮挡在阴影里,但女人修长婀娜的身材,足以显示出她的性感。女人像是说了句什么,就坐在了男人对面,她的脸仍旧很暗很模糊。
张晴天伸长脖子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只能听出很细微并且杂乱的噪声,像是加了密的电波,这时,女的站起身朝男人相反的方向走过来,男人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一会儿,像是犹豫不决,最终他还是站起身,追着女人走了出去。
幕布上的场景切换到了室外,画面刚巧卡在了画中人肩膀的位置上,所以看不见男人的面孔,但他手里抱着一束玫瑰花却显得异常突出。不多时,画面的一角出现了一双高跟鞋,被高跟鞋衬托的双腿就更显得修长,男人走上前,把花递给拥有那双美腿的女人,女人抱着花似乎是闻了闻,男人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女人,女人却熟练地一转身,可怜的男人仅仅抱了空气。
画面反复切换着男人和女人出现在不同场地的镜头,不难看出,男人必然是被女人的美迷住了,然而女人在情感方面颇有经验,是个老手,她把男人困在情网里无法自拔。最后,画面里出现了一只大皮包,男人拎着皮包上了一辆车,他开动车子停在一幢高层小楼前,女人走出来并且上了车,车子再次发动。
就在此刻,后视镜里出现了一双女人的眼睛,眼神犀利,看得张晴天一哆嗦,因为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张晴天与幕布上的眼睛对视着,感到眼神是那么熟悉……
“……你想起我是谁了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张晴天右边的座椅上,很近很清晰。张晴天一声惊呼过后,整个电影院陷入一片死黑。
他自认为是从噩梦中惊醒了,事实上,是从一个噩梦坠落到另一个噩梦当中,只不过他自己还蒙在鼓里。
从床上起来,他觉得憋闷,走到床边推开窗户,云很重,闷热烦躁的一个夜晚。他想仰天长叹一声,抬起头,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双瞳因为恐惧而放大,因为黑色的天穹上,有个白色人影在飘动。
就在他准备关闭窗户之时,飘忽不定的人影已然凑近张晴天的脸。他看见了杜兰朵,她还是那么毫无血色的白。杜兰朵像风筝一样飘浮在半空,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呼啦啦直响,如果再多一些长长的飘带,那么她更像神话传说里的嫦娥。
张晴天看清楚了,就不再急于关闭窗子,他感到胸口郁积了太多伤感和烦闷,深呼吸一口,却又是一阵晕眩。杜兰朵伸出一只手,慢慢地移到他脸上,张晴天感到了细腻纸张的触感。
“你想起来了吗?”杜兰朵张开嘴唇。
“这一次我不是在做梦,对吗?”张晴天问。
“嗯。”杜兰朵微微颔首,“这一次,你没有在做梦。”
“那么是我出现了幻觉,还是……还是你本来就是活的?”
“我死了。”杜兰朵咬着嘴唇,“但你不要内疚,我死有余辜,你还要好好面对现实,好好生活下去……”
“我只记得我和你之间有一段感情,除了这一点,我脑中一片空白,你能告诉我那些过去吗?”
“记忆空白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忘记过去才能更好地面对未来,不是吗?”杜兰朵的手离开了张晴天的脸,却被张晴天一把抓住,“放手吧,我要走了。”
“你别走,求你了!”张晴天很想哭出来,“都怪我没用,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如果我足够富有,就会把你买下来,每天陪伴在你身边,结束你那种无依无靠的生活……”
“放开我吧,我们已经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了。”
天空闪了一下,照亮了天上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乌云翻滚着,似乎可以把尘世的一切都吸进去。张晴天逐渐没了力气,他努力了,可杜兰朵的手还是一点点从他的掌心脱离而去……
第二十九章 绝望的救赎(1)
A面
一转眼过去好多天,马琳轩又从张晴天的视野里消失了,他没有主动与她联系,因为对于马琳轩遭遇到的那些不幸,他不知如何给予帮助。
不能不承认,在心里他是喜欢她的,但同时他又不敢敞开心扉完全投入地去爱,虽说马琳轩的年龄不大,但她的经历较之普通女孩来说过于复杂了,所以,张晴天对她的态度是,既不敢全情投入,又不忍轻谈放弃,这种复杂的情感,也许连张晴天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天午后,张晴天躺在床上无聊地想着心事,突然,手机铃声大作,张晴天紧张而又心兴奋,接通之后,却是黄善的声音。
“呃……黄老,怎么是您?”
“嗯。”黄善的声音很疲惫,听起来有气无力,“你现在有空吗?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讲……”
“您出了什么事?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是我的事,是关于你的,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40分钟之后,张晴天来到黄善的书屋前。书屋的门紧紧关着并未营业,张晴天去敲门,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黄善正坐在书桌旁,没喝茶也没看书,他对着张晴天点点头,掩盖不住一脸倦态。
“黄老,您身体还好吧?”
“看样子,你还一无所知?”黄善没留心张晴天的问候,却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一句。
“啊?您说什么?”
“陆纯初死了。”黄善很平淡地说。
“不可能!”张晴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据说是心血管疾病引发的猝死,不过走的时候很安详。”黄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人啊,老了都这样,今天还好好的,或许明天就……”
“我不久前还见过他的!怎么就……”张晴天心里难受,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都已经是一星期之前的事情了。”
“真不敢相信……”
“因为陆纯初没有亲属,遗体是去他家拜访的学生发现的,发现时,人已经走了两天了,那学生据说是陆纯初的得意弟子,他之所以那个时间去拜访陆纯初,是因为陆纯初在几天之前就跟他约好了,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学生通知校方,校方组织了学生和老师为他料理了后事,陆纯初的财务暂由校方保管。”
“您特意找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张晴天问。
“你先坐下,我问你,你跟陆纯初是什么关系?”
“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你不是还向我打听过他的消息吗,这你怎么解释?”
“我……”张晴天挠挠头,思绪纷乱,不知从何说起,“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楚,也许都是因为那个女孩儿,您见过的。”
“不不不,我觉得跟那个女孩子关系不大,我能感觉得到,陆纯初只针对你……”
=》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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