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个字母有关的事件发生在法国某处的皇家大道上,并且与一个叫作维斯珀的女人有关——她的年龄和眼前这位坐在长条凳上向他展示漂亮的膝盖和脚踝的女孩相仿——她死于超剂量服用安眠药,掀开被单检查的时候,邦德看见,她的尸体简直就像一尊躺在棺材里的石雕。
邦德眼神里的冷酷渐渐消退了。他对小机灵笑了笑,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接着说道:“出了点小事故——我自己不小心。只好做了个小手术。
没什么大事。”然后他接着干起刚才停下来的活,擦拭勃郎宁枪上的黄油。
刚才他还想过要和这位名叫安·莱莉的特别装备处的领导潇洒一回,现在,这种想法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心里想道,尽管她精通电子,相对来说,她在特工领域还是忒年轻了点,毕竟她还是在学习阶段。
好像要打破目前的尴尬场面,她轻声款语地问道:“杀人以后会有什么感觉?他们都说你在情报局工作以来,不得已杀过不少人呐。”
“那些人都应该闭上他们的嘴巴。”邦德真的动了肝火。这时他已经在重新组装手枪了。“情报局的规则对此有明确的规定。你,当然包括局里所有的人,都应该明白,这样的问题是不能问的。”
“可是我确实需要知道答案。”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可是那种刨根问底的神情仍然在她的眼神里闪烁着,邦德以前曾经看到过这种神情。“不管怎么说,我是和人们‘叹为观止’的器械打交道的人。所以必须知道幕后的事情——神秘的死亡:根本无法查明致死的原因。在这一行当里,一些人总是莫名其妙地人死去,而我应该知道这些器械致死的情况。”
说话之间,邦德已经将手枪组装完毕。他来回拉了几次枪栓,然后从几个装满7 发大号勃郎宁9 毫米子弹的弹夹里挑了一个弹夹拿起来。这种子弹在20 英尺距离内可以将5 英寸厚的松木板打个稀烂。
看着手里的小弹夹,他还真的动脑筋想了想它的致命之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真的挨上一颗卡在夹子里的小金属弹头,结果会怎么样。这时他才认识到,小机灵——安·莱莉——确实有权知道真相。“帮我一把,”
他冲着长条凳上的一个盒子点了点头说,“再带上几夹子弹。我们得去射击场试一试这个小玩艺儿。然后今晚的工作就可以结束了。”
她拿起几个弹夹,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接着又追问了一句:“杀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你根本就不会去想它。”邦德平静地回答道。
“完全是条件反射,根本不可能犹豫。如果你头脑好使,而且希望接着过日子,事后你也不会去想它。我认识一些在这个问题上想不通的人——提前退休,只能享受百分之五十的退休金——他们事后总是忘不了这些经历。这种事不值得一提,亲爱的特……安。我就根本不去想这些事情。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忘掉这些残酷的现实。”
“所以,这就是你当着像我这样的人的面擦拭手枪的原因吧——像撕碎一个女人一样把它拆开。”
他没有理睬她。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尾随着邦德走进通向射击场的走廊。
邦德花了将近1 个小时的时间,除了自己带来的子弹夹,另外又打完了6 梭子子弹,这才对这支勃郎宁手枪感到满意。打完靶之后,他再次回到武器贮藏室,小机灵一直尾随着他。他再次把手枪拆开清洗了一遍。做完这些事情以后,邦德抬起头看着她说:“好啦,该看的你都看过了。表演结束了,你可以回家了。”
这么说,你不再需要我喽?”
她脸上挂着微笑,邦德事先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戏。“那么,”他谨慎地说:“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进晚餐的话……”
“我当然愿意。”说完她真心地笑了。
邦德开着绅宝车,带她来到坎辛顿区阿宾顿路上的特拉图餐厅。餐厅老板卡洛看见老顾客到来异常高兴。邦德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因此受到老板的特殊礼遇。老板亲自为他们点菜——虽然饭菜很简单:一道意大利风味汤,一道下酒菜,配上低度的,新鲜的巴都理诺威士忌酒(79 年出厂的新酒。邦德解释道,尽管巴都理诺威士忌是红酒,也必须新鲜和冰镇才好喝,就像法国人喝新鲜的玫瑰酒一样)。卡洛最后为他们献上了一道柠檬加白糖馅的甜饼。接着,他们在酒吧上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阿兰·克莱尔在小钢琴上弹奏曲子。
安·莱莉迷上了这里的气氛,她说,她可以永远像这样伴着克莱尔演奏的如醉如梦般的曲子度过一生。但是,餐厅很快就热闹起来了。陆续来了一对演员,一个长着一头灰色卷发的著名导演,还有一个喜剧丑角演员。在安的请求下,阿兰为她演奏了最后一支曲子——电影《卡萨布兰卡》里那首情意缠绵的老歌《时光流逝》。
在安的请求下,邦德开车向切尔西大街驶去。她差不多一路上都在开心地笑着,只是偶尔停下来给邦德指指路。她说,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最后,他们在一处有乔治式凉台的房子前边停下来。小机灵说,这处公寓的二层全是她的。
“想不想上去看看我的新鲜玩艺儿?”她问道。车子里很黑,邦德看不出她是否还在笑,可是他心里清楚,她肯定还在笑。
“哦,出乎我的意料,”邦德笑着说,“应该是我邀请你去我那里才对。”
说话间她已经把大门打开了。“噢,可我这里真的有好东西给你看。”
她笑了笑接着说:“别忘了,我是特别装备处的头头之一,我经常在家里工作。”
邦德锁好车门,跟着她拾级而上,然后走进楼里的小电梯。这显然是在房地产商们称之为“大规模现代化”的年代里安装上的。
从小机灵的公寓的小门厅里,邦德可以看见厨房和盥洗室。她打开通向正屋的门,他们一起走进公寓的另外一个房间——一个巨大的房间——四面墙上分别挂着两个配套的镶着电镀框子的大镜子,一幅霍克尼的真迹和一幅布拉特比的真迹,两幅画上画的是同一个15 到20 年以前其作品达到巅峰状态的作曲家。家具主要是瑞典设计师毕巴60 年代末期的作品,灯光和家具是配套的——典型的瑞典风格,灯具都镶嵌在房间四角的板条上。
“啊,充满时代感的装饰。”邦德说完笑了笑。
安·莱莉回报以微笑。“这只是表面现象,”说完她格格笑起来。有那么一瞬间,邦德还以为她已经不胜酒力:也许酒劲冲昏了她的头脑。后来他看见她的手伸向电灯开关旁边的一个小控制面板,她的手指在面板上来回捅着。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邦德联想到孩子们喜欢玩的一种用手指在墙上投影的游戏。
屋里的照明光线渐渐暗下来,从屋顶四边的装饰板边缘发出的柔和的红色灯光弥漫到屋子的各个角落。屋子正中的烟灰色圆形大玻璃桌是各种光源聚焦的中心,这时它好像渐渐缩进了地毯里,从它消失的地方传出汩汩的流水声,然后在它消失的地方出现一个波光粼粼的小池子,池子中间有一柱喷泉涌出来。挂在墙上的霍克尼和布拉特比的真迹以及那两面镜子此时被蒙上了一层烟雾,烟雾消散以后,它们都变成了自然景色。邦德被眼前像真实世界一样的景象惊呆了。
他嗅了嗅周围的空气,他身边弥漫着的真的是泥土的芬芳。这时,一支钢琴曲的声音由弱到强渐渐响起——是一首舒缓的,充满激情的钢琴独奏布鲁斯曲,这声音是那样真实,而且近在身边,邦德不由向周围看了看,他以为那姑娘真的在什么地方弹着一架钢琴。这芬芳的气息,这乐曲使他的感官分明感到了真实。他向后退了一步,眼睛向右边的墙看去,那面墙像门一样打开了,从洞开的墙后边悄无声息地滑进屋里一个高大的水床——床顶上的几根红色的丝绳吊着一个亦真亦幻的帐子。
安·莱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有那么一瞬间,邦德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背靠着墙壁东张西望,看着眼前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色。突然间他又看见了她,这时的她出现在喷泉后边,一束昏暗的灯光正照着她,光线由暗到明变化着。她身穿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衣,胴体暴露无遗,秀发已经披散,一直垂到她的腰际——好像有一阵轻风掠过一样,使她的秀发和透明的睡衣轻柔地飘起来。
然后,就像刚才突然发生的一样,屋里的东西又开始变化。灯光恢复到了正常状态,桌子从喷泉里边升起,挂在墙上的霍克尼和布拉特比的真迹以及那两面镜子都恢复了原样,小机灵的身影却渐渐消失了。唯一没有变化的是那张床。
邦德身后传来得意的笑声,他转过身子,看见小机灵仍然穿着她那身褐色的天鹅绒衣服,头发仍然和原来一样梳得整整齐齐,扎着辫子,她正靠在墙上开心地笑着。她问道:“喜欢吗?”
邦德皱了皱眉反问道:“可是这……?”
“别这样,詹姆斯。这些变化很容易:微电子控制,光电效应。都是我自己制作的。”
“可是刚才的你……?”
“不错,”她皱了皱眉继续解释道,“那是成本最高的部分,可是我仍然把它做出来了,而且是拿我自己当模特。是综合衍射图。效果特真实,对吧?真正的三维映像。跟我来,我带你看看真家伙……”
她刚要转身离开,邦德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想要热烈地亲吻她。她抽出双手,扶住他的双肩,然后轻轻把他推开。“咱们先去看看。”说完她送去一个媚眼,接着她又说:“我觉得你已经看出了问题的所在。你刚才说这地方有时代感——是20 世纪60 年代的特征。我主要做的是——当然这花费了我大量的时间——安装了60 年代的新技术产品:如音乐、灯光、水床、芳香气味,以及一个几乎没有遮盖的女孩。我认为,你像所有其他人一样,詹姆斯·邦德,都能够感受到这一点。新技术产品总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改变。
当然,如今我们比以前更为现实了,特别是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方面。准确地说,我以为,应该叫作更为成熟了。”
安·莱莉领着邦德在屋子里转悠,向他炫耀自己安装的那些电子技术产品的时候,邦德在心里感叹道,人们给她起的绰号小机灵真是恰如其分。“刚才我看到的那些或许不是真的,”他说,“可是效果确实太逼真了。”
她转过身子面对着他说:“好吧,詹姆斯,床可还在刚才的地方,那本来就是放床的地方。咱们先喝点咖啡,然后再进一步相互了解。”
邦德在自己家里,第二天一早还不到6 点半就睡醒了。真是朵带刺的玫瑰,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笑起来。如果男人真的会被耍弄,那对方肯定是和小机灵一样的女人。他精神饱满地开始了锻炼,洗了个热水澡,接着冲了个冷水浴,然后刮脸,更衣。他刚刚走进餐厅,忠实的阿梅手里拿着他订的《时代》,端着他通常的早餐也进来了——都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两大杯无糖的产于迪布雷的浓咖啡;一个“煮得恰到好处”的红皮鸡蛋(邦德对红皮鸡蛋可以说情有独锺,而且一贯认为煮鸡蛋的最佳时间一定要控制在3 分20 秒);还有两片全麦面包,上面抹着“杰西”牌黄油、“尖树”牌“小红”草莓酱、“酒商”牌剑桥葡萄酱和挪威产的石楠蜂蜜。
政府官员可以像走马灯一样轮流坐庄;经济危机时有发生;通货膨胀会一浪高过一浪,但是,只要身在伦敦,邦德的早餐习惯几乎雷打不动。对于从事他这种职业的人来说,这种习惯是再糟糕不过的了:一个遵循习惯生活的人,从一大早开始就要遵循一种特殊的习惯,必须使用一种与自己的其他“明通”牌瓷器配套的,杯口镶着一圈金环的深蓝色的鸡蛋托杯,而且喜欢使用“安妮皇后”牌银制咖啡壶,以及配套的咖啡器皿。毫无疑问,必须用“赶时髦”一词才能准确描述这种习惯。如果有人对邦德说,他这是势力小人的恶习,他准会跟你急。每个人都有权按照自己独特的习惯做某些事情——其实这不仅仅是个权利问题,能够使头脑和胃口感到舒服是最现实的问题。
自从那次和小机灵在一起的经历以后,邦德几乎没有分过心。他把在金杯大赛那天与安东·默里克的会面当作一项严肃的任务来准备。
最近一些日子,每天傍晚下班以后,他都是直奔自己的公寓,回到家便打开一本书。这本书原来是夹在两本书之间的,一本为斯卡恩出版社出的《赌博大全》;另一本是1895 年版的《智者和愚者——各种赌博游戏欺诈手段之探秘》,作者为约翰·内维尔·马斯凯莱。每天晚上他如饥似渴般研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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