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托盘里有几盘冒着热气的腊肉、鸡蛋、香肠、两个银制的咖啡壶、足够的烤面包片、黄油、果酱——所有的东西都盛在墨客邸东家的专用瓷器里,用刻有族徽的罩了罩着。甚至盛黄油的玻璃托盘也刻有族徽。邦德随口说道:“盛在贵族盘子里的黄油。”说完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圣经里的典故含有不祥的预兆——他似乎记得,典故讲的是一次谋杀:是《旧约全书》里的一个什么角色把黄油端给某人之后用帐篷钉子把对方杀了。盖博来的时候带的是枪,而不是帐篷钉子。
拉文德把托盘推到一边,说道:“詹姆斯。我不想吃东西。我什么也咽不下。”
邦德走过来,扶着她的双肩说:“迪丽,你的信心哪儿去了,姑娘?我们肯定会有办法逃出去——我肯定会找到办法逃出去,相信我。如果默里克看到你吓成这个样子,而且害怕他,他不定有多高兴呢。你必须鼓起勇气和他斗,打起精神来。”实际上,他说这话的时候对逃跑一事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而且,对于正在酝酿中的,不可避免的悲剧性的灾祸和大面积的破坏,他完全束手无策。然而,邦德凭经验感觉到,像默里克这样的人,只有用超常的智慧才能够战胜他。
拉文德沉默着,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邦德用爱抚的口吻说道:“至少得喝点咖啡吧。”
邦德以身作则,当然,他也觉得这顿饭实在难以下咽。腊肉和鸡蛋堵在他嗓子眼里,怎么也不肯往下走,他只好用加了许多糖的咖啡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冲。至少他的身体需要从这些东西里边摄取营养,而且他需要保持充沛的体力。拉文德也努力一点一点地吃了些烤面包,喝了些咖啡。他们吃完早餐以后,邦德躺回床上,面对着墙,拉文德则抓紧时间洗漱和换衣裳。
然后邦德接着洗漱,他脱掉衣裳,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唯一的遗憾是,他没有办法刮脸。如果他们真的会死掉,他倒宁愿干干净净地死去。可悲的想法,邦德暗自骂了自己几句。从现在起,他必须坚定地迎接挑战,时刻提高警惕;他必须随时观察周围的一切;他必须利用默里克计划和行动中的任何疏漏,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疏漏。
邦德无法估算时间,可是他觉得这一觉睡得相当久。现在很可能已经过了中午,当然是法国时间的中午。最后期限是当地时间下午1 点——英国时间正午。显然等待不了多久了。
5 分钟之分,盖博和刚才那几个人再次出现了。他们很快把餐具收了起来。两个囚徒在枪口的指点下离开了小屋。在这几个人的押送下,他们穿过寂静的过道和狭窄的走廊,最后沿着一节楼梯上到一个紧急出口的金属门跟前。盖博紧走几步,赶在他们之前把门打开,招手让他们穿过这道门。
邦德听见拉文德在自己身后气喘吁吁的声音。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他们刚刚到达这里的时候他曾经注意过的那个飞机库——一座巨型建筑,里边的面积容纳一个街区还绰绰有余:巨大的空间,回音缭绕,到处充斥着油味和橡胶味,墙的高处有一大排装着栅栏的换气扇,机库里显得相当凉快。然而,机库里最惹人注目的东西是停在场地中央的一架飞机。它的机尾对着高大的卷帘门,一辆黄色拖车已经挂在飞机的头部。
邦德一下子就认出了它,他惊讶于这个巨型飞行器的体积竟然会如此庞大。这是一架洛克希德… 乔治亚C…14 型运输机——重型运输机:美国的巨型战略运输机,翼展超过48 米,机身长度超过44 米,机身高度近12 米。
和这个庞大的机器比较,连飞机库都显得小多了。飞机的机身上仍然是标准的美军伪装色,可是又多了由蓝色、白色、红色和黄色组成的法国空军的标志,机身的后部还涂上了奥尔丹航空航天公司的字样。从机身下部,邦德可以看见机尾的腹部那个巨大的机舱盖的轮廓,它是由液压控制的,即使在飞行中也可以放下来,因此可以方便地卸下或者空投人或物——包括坦克、各种机动车辆,甚至直升机。
无疑默里克可以把他需要的一切都装进这个庞然大物——包括一些技术人员和他的采用安全频蔽流技术的全套电子设备。重型运输机,邦德心想,确实名副其实,他随口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
“不错,邦德先生,确实是重型运输机。”默里克的声音在邦德身边响起来,他上身很随意地穿着一件夹克,下边穿着一条便裤。“我也觉得名副其实,当然还按照我的要求改装过。你肯定会有兴趣……不过现在应该登机了。”
从飞机库的前方传来自动卷帘门启动的声音。盖博用手枪捅了邦德一下,他们一起走上舷梯,向驾驶舱旁边靠近飞机腹部的登机口走去。
默里克率先向飞机里边走去。透过驾驶舱的窗户,邦德看见飞行员们正在做起飞前的例行检查默里克的两个手下人留在舷梯口,而刚才站在舷梯旁边的另外两个人则跟着邦德、拉文德和盖博一起走进飞机。
飞机内部显然按照默里克的指示做过改装。登机口里边是个装饰得十分别致的带酒吧的餐厅,有几个圆形的小餐桌,从椅子的数量看足够坐12 个人。脚下的地毯相当厚实,邦德往前看,两个人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恐怕你们不能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在这里用餐了。”默里克说话的时候一会儿看看邦德,一会儿看看拉文德。“虽然我不愿意如此,可我不得不放弃这一殊荣。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准时去应付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将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们无法允许你们在飞机里走来走去。然而,我会关照你们,让你们吃好喝好。”他指了指通向机身后部的横拉门,“你们穿过机舱那一段的时候请小心一点,对此我将不胜感激。那里是我的电子设备的中枢,或许也是整个这次任务最重要的部分。”
穿过横拉门以后,机舱好像变窄了,地面没有铺地毯。这一节机舱大约有12 米长,机舱两侧从地面到舱顶满是电子设备,装在金属盒子里,放在高高的架子上。在这节机舱的中段,过道两边各有一处空出来的地方,每个地方都有两个人,身穿雪白的长大褂,他们正坐在复杂的控制台旁边值班。从这节机舱穿过的时候,邦德大声问道,他们是否可以听到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盖博立即给了他一拳,同时默里克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在这个电子洞穴的尽头处,另外还有一扇横拉的舱门。邦德训练有素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一扇能够防弹和防火的双防门。他估计,他们这时已经到了机身中段的后部。默里克在舱门跟前停下来,他伸出一只手,一边拉锁销一边说:“这是专门为我建造的。”说完他把门拉到了一边。他们所到之处是一个圆形的空间,这里的照明灯全都是隐蔽式的,散发着一种安祥的,幽幽的,似绿非绿的光线。“这是我这次行动的神经中枢。”横拉门自动关闭的时候,默里克得意地环顾了一下补充说,“我将要从这里指挥堆芯熔化行动。”
机舱两边各有一个椭圆形的小舷窗,舷窗上的遮光板已经拉下来,所以外边的光线一点也进不来。在舱门两侧,有两张非常宽的弧形桌子,每张桌子对面各有一排复杂的电子仪器。
每张作为控制台的桌子面前都有3 把固定在机舱地面的模压的转椅,这两排椅子后边另外还各有4 把椅子,好像是专门为参观的客人准备的。飞机后部,也就是朝着重型运输机机尾那边,另外还有一个舱门,门上涂着鲜艳的红色,还印有一排醒目的大字:红灯亮时禁止入内。在这个舱门的右边还有一个较小的舱门,默里克指着它说:“按照房地产商的说法,这里边都是普通办公间。”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接着又说,“我们将要在大海上愉快地飞行整整一天,我们需要的一切都在飞机上。现在,我得请你们入座了……”
邦德立刻感到盖博的手抓住了自己,同时他看见另外两个人向拉文德靠过去。
“你的座位在我旁边,”默里克转身面对邦德说,“应该说是在我的左边。”
盖博粗鲁地把邦德按到舱门右边面对控制台的一把椅子上——对着机头方向——然后在他腰部勒上一条普通安全带。
“为了你和我的被保护人,我们专门把安全带系统作了一些改进。”默里克说着坐到邦德右边的椅子上。他坐下的时候,他的外衣被撩起来一点,因此他后腰上的枪套露了出来,同时还露出了枪套外边的吓人的警用巨蟒牌小手枪的弧形枪柄。这种型号的手枪只有4 寸长,邦德太熟悉这种枪了,因此他一眼就认出来。不错,这东西可以派上用场——而且伸手可及。
数秒钟之后,有关这个伸手可及的武器的一切希望在邦德的头脑中灰飞烟灭了。
“把你的手放到背后,邦德。”盖博拖长声调说。邦德看见,盖博手上拿着一小截网状的带子,然后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攥到一起,接着,自己的手腕被苏格兰大个子用带子勒紧和系死了。盖博一只手按着邦德,另外一只手忙着摆弄被默里克称之为改进了的安全带系统。原来它是两条固定在椅子下面的安全带,从邦德的胸前交叉穿过他的肩膀,然后被拉紧。后来,他感觉到盖博调了调松紧,把带子扣在椅子背上和座位下面的什么地方。这下子他是休想再自由活动了。
默里克系上了自己的安全带,开始摆弄面前的控制台。他的双手熟练地在控制台上操作着,控制面板上的各种指示灯和显示屏接二连三地亮起来。
控制台中央升起一个可以调节的像蛇头一样的麦克风,它的前边有一个罩起来的按钮,按钮上印着两个大字“讲话”。
邦德用心看了看排成一列的数字钟,每个钟都标注着某个特定的时区,6 个钟代表了6 个目标地点的时间,现在的英国时间是差10 分1 点。
邦德看了看另外一个控制台,拉文德被夹在默里克的两个手下之间,像他一样被牢牢束缚在椅子上,那两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在控制台上进行操作。邦德这时才意识到,那两个人原来不仅是保镖,还是训练有素的技术人员。这时候,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黄色的拖车已经动起来,推着飞机退出了机库。
默里克抬起头说:“我曾经答应你,让你坐在第一排观看,”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我说的不错吧。一切都在你眼前。”
邦德看见,盖博的身影消失在他们后边的红色的门背后。他问默里克,那个门通向什么地方,对方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说道:“出口。”他几乎是在大声喊了,“那里有个升降板,知道吗。所有的人都从电视上见过各种车辆从那个升降板上开进飞机,我说的是常规的这种型号的运输机,空降部队也从那个升降板往下跳。我本来也想让你从那里跳下去,邦德。后来我又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可你从来没有说过……”邦德正要继续说下去,4 个普拉特·惠特尼涡轮发动机中的1 个已经发动起来。重型运输机苏醒了,第二个、第三个和第四个发动机相继发动起来。
“对,我从来没有说过。”默里克说着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控制面板,然后补充了一句:“一切都是在最合适的时间。”
这时盖博回来了,他对默里克点了点头,好像是在传递某种约定。“很好。”默里克表示明白对方的意思。然后,他指着自己右边的椅子说,马利… 简本来应该坐在这里。“不过她的精神仍然在这里。”他这时的样子很严肃,“很抱歉必须约束你,邦德。可我觉得这很必要。我手下的人忙了整整一夜,才安装好这套即开即锁式的安全带系统。开关在椅子下面,你是无法够着的。”
发动机一个接一个轰鸣起来,然后变成一种同步的共鸣声,这时飞机已经开始在辅道上滑行。靠近前门的机舱顶部不知什么地方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预示着驾驶舱里的人要和机舱里的人通话了。“机长提请奥尔丹公司56 航班全体机组人员和乘员注意,”是英语,而且拖着长腔。一般而言,仅凭声音来猜测人的长相,十有八九会出错。邦德听到这声音之后的第一印象是,此人准是个身材瘦高,面目凶恶,头发又长又稀,并且已经开始谢顶的人。“请系好安全带,掐灭香烟,我们马上要起飞了。”
邦德开口说道:“这一路肯定少不了颠簸。”
飞机引擎的声音稳定下来的时候,显示英国时间的数字钟已经接近了11点54 分,然后引擎发出巨大的如雷的轰鸣,总计84000 磅的推力把所有的飞机乘员和两个囚徒都压在了各自的座位上。
飞机停止在跑道上颠簸,转入稳定的正常飞行姿态时,默里克把身子凑近邦德,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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