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意思。我觉得你们应该得到应有的回报。今天白天,我和恭平一起去看了那片让玻璃浦得名的海底。它真的很美。”
汤川的话,感觉并非只是一些社交辞令。他果然不是自己的敌人。成实心想。
就在这时,柜台后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成实看了看钟,站起身来。都已经快到夜里十点了,都这个时候还有人打电话来,这样的事实在不多见。
“喂?这里是‘绿岩庄’。”
“深夜打搅,实在是抱歉。”电话里传出了男子的说话声,“我叫草薙,想请你帮忙找一下住在你们那里的汤川。”
21
“……综上所述,‘绿岩庄’里的暖气、烹调器具等所有的明火器具都没有任何的异常。尽管所有的器具都已经使用多年,有的器具甚至用了超过二十年的时间,但都没有任何的问题。其后,我们又对冢原正次氏生前居住的客房展开了详细的调查,也没有发现使用过蜂窝煤等物品的痕迹。因此,发生一氧化碳中毒可能性很低。报告完毕。”
从县警过来的鉴定课股长淡淡地说道。听完鉴定课股长的报告之后,西口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从昨晚开始,西口就一直担心得睡不着觉。虽然他一直陪着鉴定课的人在“绿岩庄”待到了八点左右,但鉴定课的人却并没有告诉他详细的情况。只不过,从他们交谈的言语之中,西口能够感觉到似乎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尽管如此,离开旅馆时,为了让川畑成实放心,西口还是轻轻告诉了她一句“没事了”。之前西口还一直在担心,如果鉴定员在今天的会上提出了什么问题的话,那么他就没法向成实交代了。
“旅馆和这事无关啊?嗯,想来也是。如果旅客出现了一氧化碳中毒现象的话,他们应该是会立刻跑去叫救护车的才对。”县警搜查一课的穗积课长说道。穗积一头浓密的黑发,鹰钩鼻下边蓄着唇须。唇须之中,已经夹杂了几根白色的胡子。
不光只是玻璃警署,甚至就连县警本部也无法忽视那通从东京送来的尸检报告。在摔落到岩石地里之前,冢原正次就已经死了。而且,其死因还是一氧化碳中毒。也就是说,当初认定的喝醉后不留神摔下堤坝的设想,根本就是错误的。
但眼下却又无法断定这是一场杀人案。因此,县警也无法正式开设搜查本部。
“大概也可以不必再去考虑事故的可能性了吧。”穗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我觉得,在那道堤坝之上,是不可能会发生中毒事件的。”鉴定课的组长搭话道,“从初步搜查的记录上看,现场并没有留下任何燃烧的痕迹,就算有人在那里烧过蜂窝煤,那地方也地处室外,不可能会引发一氧化碳中毒的。”
“会不会存在他是在其他地方吸入一氧化碳,中毒之后,一直走到堤坝上才断气的可能呢?之前我也听说过,中毒症状有时是在中毒之后一段时间后才发作的。”
“啊,有关这一点呢。”坐在穗积身旁的矶部轻轻举了下手,“昨天我已经派我手下的年轻人去找专家询问过了——你来一下。”说着,矶部瞪了一眼一名坐在远处的年轻搜查员。
年轻搜查员立刻站起身来,翻开了手册。
“我们去找县里大学医学部的山田教授请教过了。正如课长所说,如果只是轻微的中毒,过去确实也存在有中毒一段时间之后才出现意识障碍,或者是发生人格改变的例子。如果血液中一氧化碳血红蛋白浓度超过了百分之十的话,中毒之后或许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需要留意。但是,从尸检报告来看,死者血液中的一氧化碳血红蛋白浓度远远超过了百分之十,死者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移动到其他地方去的。就本案的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当场中毒死亡的。”
听过部下的报告,矶部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他冲着穗积说道。
“也就是说,死者肯定是在其他地方中毒身亡的。那么,如果刻意要让死者中毒身亡的话,又存在有哪些方法呢?”
鉴定课的股长回答了这个问题。
“最为正统的办法,就是在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里,比方说在车子里点燃蜂窝煤。这种自杀方法没有任何的痛苦,所以之前曾经在网络上流行过一段时间。”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穗积揪着胡须说,“尸检报告上说,尸体中还检查出了睡眠辅助剂。嗯。凶手可以先把被害者拽进车里,想办法给被害者灌下安眠药,使被害者睡着。然后再点燃蜂窝煤。”
“等确认被害者已经中毒身亡之后,再把他给推到堤坝下边去。”矶部接过话来,“之后,凶手驾车逃逸。如此一来,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穗积点点头。
“确实。但遗憾的是,我们却没有证据。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们无法判断中毒事件到底是他人刻意所为,还是死者本人的意愿。”
“说的也是。”矶部立刻便对上司的意见表示了赞同。西口突然想起之前桥上曾经告诉过自己,说矶部其实是个溜须拍马的小人。
“被害者的手机上,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来电记录吧?”
“是的。之前我们还担心或许是有人故意删去了记录,所以就去找电话公司查阅了详细的记录,但电话公司的记录上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场会议到底算怎么回事?西口心中不由得想道。在玻璃警署里召开的会议,结果发言的却全都是县警本部的人。不光只是股长元山和刑事课长冈本,甚至就连署长富田都只能在一旁装巧卖乖。
“对了,有关被害者之前的行踪,目前已经查到了一些新的情报。听说,被害者不久前还踏访一个当年被他逮捕的罪犯的家。”西口虽然没能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但穗积却还是扭头看了看所辖组。
“嗯。既然如此,就由我们这边的西口报告一下情况吧。”说完,元山冲着西口使了个眼色。
西口站起身来,翻开了手册。
“被害者曾经到访过位于东玻璃町别墅地的一户人家。之前购入那栋别墅的人名叫仙波英俊,不知何时起便搬到了那里。但其后,仙波又将那处别墅变卖掉,自己则到东京去上班了。然而,这个仙波后来却在东京犯下了杀人罪,遭到逮捕。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人,就是冢原先生。有关该案的详细情况,我们已经从警视厅调来了资料,送到矶部股长手上了。”
矶部翻开自己的文件夹,让穗积看了一下。
“乡下人前往东京,杀害前坐台小姐……这场犯罪,可真是有够武断悲哀的啊。”穗积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
“我已经和冢原太太通过电话了。”矶部插嘴道,“据说,冢原先生一直都很在意他任职期间亲手逮捕的那些罪犯。所以,这次他到玻璃浦来,或许是顺道过去的。”
穗积摸摸下巴,点了点头。
“这样的刑警大有人在。不过有时候也会反而遭到罪犯的怨恨。必须先调查一下这个仙波现在人在何处,情况如何。”
明白。
说完,矶部便冲着几名部下使了个眼色。
“怎么样,富田署长?”穗积冲着依旧面无表情的署长说,“我们先回县警本部,和上头商量一下。之后打算在你们这里开设搜查本部,你意下如何?”
富田一脸如梦初醒的表情,半张着嘴连连点头。
“嗯嗯,这样啊。这样也好。”
“那么,今天我们就开始动手准备吧。暂时先把矶部管辖的所有人都放到这里。如果有必要的话,再增派人手。这样行吧?”
“嗯,明白。请多多关照。”
看到署长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西口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西口上衣内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应该是有短信来。西口偷偷掏出手机,在桌子下边看了看。刚一看到发信人的名字,西口的心跳便加快了速度。那通短信,是成实发来的。
22
草薙把爱车Skyline停到路边,对比了一下导航仪和周围的景色。一条弯曲逶迤的小道,两边林立着不少的民居。民居之间,偶尔能够看到些树林和田野。
“应该就在这附近啊。”民居建得都稍稍离开道路一段距离,搞得民居旁的路牌也很难确认。
“我去找找看。”内海薰走下了副驾驶席。
草薙拉开车载烟灰缸,叼起了一支烟。车是自己的,所以抽烟也不会受到别人限制。打开车窗,夏日的炽热空气立刻涌进了车里。
两人已经来到了埼玉县的鸠谷市。冢原正次的家应该就在附近。
昨天,被叫到品川署之后,多多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其间一定有什么问题”。见草薙一脸不知所云的样子,他才又补充道:“仙波英俊的事。”
“临退休之前,我和冢原先生一起去喝过一次酒。当时我问他,这辈子遇上的案件里,哪一件让他记忆最深。其实当时我也就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但冢原先生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但凡由他亲自接手过的案件和罪犯,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没什么印象最深的,要说的话,每件案子的印象都很深——我当时本来以为他会这样回答我的。”
但是,冢原正次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多多良的预料。
“仙波英俊——想了一阵之后,冢原先生说出了这么一个人名来。当时我一愣,因为之前我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听冢原先生说,这人就是当年在荻漥杀害了前坐台小姐的人之后,我也才大致有了些印象。当时,那案子很快就解决掉了,而且在公审的时候也没出现过什么问题。听他说印象最深的是这么件案子之后,我就问了一句为什么。”
可是,冢原当时却并没有回答多多良的这个问题。过了一阵,冢原就只是摇了摇头,对多多良说道:“我随口一说而已,你也别在意。”
“做了多年的刑警,倒也确实有些人不会拘泥于案件的大小,心中总是惦记着那些自己亲手审讯过的罪犯。而且,很多时候都说不清其中的原因。所以当时我也没有多问。但如果说冢原先生在临死前曾经去过那地方的话,那么事情就得另当别论了。这件事,你要务必帮我查清楚。”
接到指示后,草薙立刻便采取了行动,希望能够见一见这个仙波。可查来查去,草薙也还是没能掌握到仙波的行踪。根据内海薰调查到的情况来看,服刑期满之后,仙波通过一位熟人的介绍,到足立区的一家废品回收公司去上了班,但没过多久,那家公司也倒闭了。打那之后,就再也无法查到有关仙波的消息了。
那么冢原这边的情况又如何呢?既然冢原那么在意仙波的事,那么在仙波出狱之后,他应该也会和仙波联系一下才对。草薙本想调查一下冢原的手册和手机,但这些东西却都在玻璃警署那边。
内海薰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车旁。
“找到了。就在前边不远。那边有地方停车。”
“多谢了。”草薙放下了车子的手刹。
冢原正次住的地方,是一处朴素的木结构两层小楼。来到门口,冢原的妻子早苗很干脆地把两人迎进了屋里。草薙和内海薰被带到了一间外边可以看到一处小小庭院的和室里。和室里虽然供着佛坛,但佛坛上还没有放上冢原的遗照。
“我已经联系过丧葬公司,让他们明天把遗体送过来了。”早苗一副憔悴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草薙先说了一番客套话,之后便把冢原的死可能并非只是一场单纯的事故这一点告诉了早苗。早苗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看起来,之前多多良应该已经把解剖的结果告诉过她了。
“自从听到他死了的消息时起,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他是不可能会在喝醉之后摔下岩石地里去的……”早苗摇了摇头,“不,这种事是绝不可能的。”
早苗的声音很平静,但其中却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确信和意志。多年以来,她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这位名刑警。她的内心之中,必定有着一股从外边无法看出来的坚强意志。
草薙告诉了早苗,冢原临死前曾经去过仙波家的事,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早苗皱起眉头想了一阵,脸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玻璃浦那边的警察也给我打过电话,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丈夫他生前总会挂念着那些当年他曾经手过的案件,这样的事,应该也没什么可觉得奇怪的。之前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仙波这么个名字,所以他和仙波之间应该也没有什么书信往来的吧。”
“您这里会不会留有些冢原先生当年的搜查资料呢?”
听过草薙的问题,早苗摇了摇头。
“那些东西,应该是在他退休之后就全部烧掉了。不光自己留着没用,而且还会牵扯到其他人的隐私。”
“的确如此。这样啊……”从冢原的行为当中,草薙隐隐感觉到了他生前的那种认真顽固的性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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