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似乎被问住了,愣了一下,接着左手拉起右手和服的袖口,用右手掩住嘴巴和下颚,发出咯咯的笑声。
“只是耳闻罢了,我只求在这里养老赴死,其余的不敢多想。客人还是早点回房睡觉,明天早上可以早点起来,否则夜深之后,若被这山中魍魉魑魅、狐猴鼠狸化为的精怪所迷,却也是要和之前的那位客人一样,在这深山之中出不去了。”老人说完迈着碎步回了自己房间。
大厅只剩下辛十牙一个人,他叹了口气,也只好无奈地上楼回房了。路过楼曲萌的房间,看到居然连门也没锁,本想顺手带上,又怕她一时粗心忘记关上阳台窗户,山风虽然并不凌烈,却入骨伤人,吹上一夜非生病不可。于是悄声走入房间,却看到这家伙双手抱着枕头正呼呼大睡。辛十牙摇摇头,检查了一下窗户后便要离开。
“怎么一下子就睡熟了?”辛十牙有点纳闷,忽然看到楼曲萌抱着的白色枕头里好像凸起了一块东西,看样子是个圆柱体。辛十牙蹲了下来,伸出手摸了摸,似乎并不太硬,像是塑料类的。他小心地从楼曲萌怀里抽出枕头,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照相机常用的35毫米胶卷。
用食指和拇指卡着胶卷,辛十牙有些兴奋起来,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那个倒霉的摄影师留下的吧。现在的这间房间,肯定是他当日所住的。作为摄影师,照相机自然是不离手的,说不定在这胶卷里存着非常有价值的照片,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就是解开一切难题的钥匙了。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辛十牙一时高兴,居然没想到抽枕头时把楼曲萌弄醒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由于枕头与和服靠得很紧,抽出的这头把楼曲萌的和服的衣襟弄开了,虽然没有赤裸身体,却也算春光大泄了。
辛十牙觉得全身冰冷,因为楼曲萌的样子非常吓人。
而且此刻最窘迫的是辛十牙无论如何思考,也没有想出一个可以说服楼曲萌的理由,他只能保持沉默。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居然想夜袭我。”楼曲萌将衣服整理好,从辛十牙手里一下子抢过枕头,然后将他一脚踢出了房间。
“你个虚伪的变态!”楼曲萌将房门啪的一下关上,呆在走廊里的辛十牙揉着被踢痛的脊背,只好暗自叫苦。
明天再和她解释吧,总觉得她有些反常,说不定是那些食物的原因?辛十牙想起了自己一口没有吃的那一锅所谓的山珍炖野鸡。
菌类有很多种,除开可食用的与含有剧毒的,还有一部分会令人的交感神经异常活跃,或者会产生一些镇静类物质,嗜睡和情绪不稳定都有可能吧。辛十牙拿着胶卷,却犯难如何将照片洗出来——虽然这里可以提供暗房,但是没有显影液也是没有办法的。
暂时先拿着,等明早找机会将胶卷洗出来。辛十牙如此想着并返回自己的房间,但躺在床上却无法睡着,一来是思虑过多,二来饥肠辘辘,胃部的空虚感顺着血管直流而上,让脑子也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倒是听觉异常发达,即便隔着厚厚的玻璃也可以听到外面的风声与露水滴落的响动。忽然想想又觉得十分可笑,这断然是听不到的,或许只是饥恶感带来的幻听吧。
睡在榻榻米上的辛十牙后半夜变得迷糊起来,靠近走廊的门缝下忽然飘过一阵轻微却真实的脚步声。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辛十牙清醒过来,爬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木门上,结果真的听到了非常轻可是很有规律节奏的脚步声。
怎么说呢,应该是没有穿鞋子,甚至袜子也没有,脚掌的肌肉与厚木地板黏合又分开发出的像冬天脱衣服发出的静电般啪啪声,可是又没有那么激烈,脚步声有些黏稠,准确地说更像是一双湿漉漉的脚踩在木板上。
辛十牙小心地打开房门,只是恰好将自己的眼睛露出门外。
他看到门前的地板上有一个非常清楚的脚印,那种水渍构成的脚印,而脚印一直往前延伸,辛十牙顺着脚印看过去,在并不长的走廊尽头,旅馆主人所说的无人居住的储物间门前,一个看似人形的东西站在那里。壁灯依然开着,但是那光芒像抛洒的金色粉末,扔进如被墨汁染黑的湖水中,一点涟漪都起不了,不过靠着那点半死不活的黄光,辛十牙依然看到那是位穿着白色和服、身材中等却十分苗条的长发女孩。她的身形轮廓非常清楚,却又可以说非常模糊,因为她轻薄得如同日本神庙中白衣红裙的日本女巫手中所持的节杖一般。衣服被打湿了,紧紧地裹在女孩白皙的皮肤上。她呆滞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辛十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样看着,那一刻似乎特别漫长,辛十牙觉得自己脖子都快石化了,只是稍微眨了一下眼睛,却发现女孩已经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只是留在地板上还没有干掉的脚印证明那是事实。
虽然没有看清楚女孩的容貌,但辛十牙还是觉得如自己先前所想,这里的旅馆主人看来的确藏着一个奇怪的女孩,而且生怕别人知道。
难道是那名中德夫妇的混血儿?
或许有可能,但此刻辛十牙无事可做,只能等天亮再说。于是他仰着头躺在榻榻米上,盯着漆黑的窗户,期盼着早点看到山中的第一缕阳光。
几乎彻夜未眠的辛十牙终于看到窗外沉重的黑夜开始如被水慢慢冲淡似的亮了起来,刚刚可以看清楚外面的景象他便起了床,打算叫醒楼曲萌。可是当他打开门,却看到贝宁的房门是开着的。
“运动员就是不一样啊,说不定早就起来沿着山路晨练去了,年轻人果然有激情。”辛十牙忽然感叹起来。走到他房间一看,却没有看到换下来的和服睡衣,辛十牙沿着楼梯走下去,贝宁的运动鞋也好端端地放在玄关处的木头鞋架上。
辛十牙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虽然自己感觉上是彻夜未眠,但那也只是没有进入深度睡眠而已,如果有段时间进入到睡前的那段无感麻痹期间,的确也和睡着没有太大区别了。
贝宁恐怕出事了,难道真的像那老太婆说的,只要那女孩出现就会有人出事?
辛十牙叫醒了姚远愁和楼曲萌,两个女孩一脸倦容,尤其是楼曲萌,埋怨说没睡好很影响皮肤,不过看样子似乎又把昨晚的事情忘记了。
“贝宁习惯早起锻炼么?”辛十牙问姚远愁,后者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会不会上厕所去了?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楼曲萌像猫儿一样用手搓了搓脸庞,好让自己清醒点。
“希望是吧。”辛十牙叹道。
一个小时以后,姚远愁已经急得哭了起来。辛十牙相信就算是如何便秘,恐怕也不会让贝宁在外面蹲那么久了。
很显然,他一定是昨晚出事的,准确地说应该是在自己看到那女孩之后,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房门是紧紧关上的。
“看来这位客人也遇到了那对夫妇的诅咒,59二b0*0k就这样凭空消失在这邪恶的温泉旅馆里了。”老妇人知道了,也走到一边低声说道。
“诅咒?恐怕不是吧?”辛十牙笑了起来,露出几颗闪亮的牙齿,“其实我希望您打开二楼的储藏室给我们看看,说不定我的朋友正和我们玩起了藏猫猫的游戏。”
姚远愁和楼曲萌也愣住了,的确贝宁不可能会穿着睡衣赤着脚大半夜跑到山里去,而这间旅馆并不大,只有那间所谓紧锁多年的储藏间没看过。
“打开储藏室吧。”辛十牙朝着旅馆老板紧逼一句,听上去是劝说,却更像是命令。
“那房间一直是锁着的,他不可能进去。”老人断然否定。
“您应该有钥匙吧,打开看看又何妨?”楼曲萌也说道。
姚远愁也尽量睁着红肿如杏的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老人。
“好吧,我明白了,打开给你们看就是。”旅馆老板终于妥协了。她从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一把旧钥匙,带着三人走上二楼。老人用颤抖的双手慢慢地将钥匙插入锁孔,当听到沉闷的咔嚓一声后,原本几乎像是与门框长在一起的木门仿佛被人强行掰开了一样,出现了一条裂缝。
房间的全貌展示在辛十牙面前。
但是里面并没有辛十牙所希望看到的答案,相反,非常普通,如老人所言,这里的确是一间储物室,堆放了一些杂乱不堪的旧式家具,不过并不多,至多只占了房间的四分之一。房间的采光非常差,辛十牙让老人打开灯,自己走了进去。
地板上没有铺榻榻米,踩上去非常僵硬,不时地发出啪啪声,应该是经过回潮后木板之间的衔接处出现了松动而拱了起来,靠近最里面的墙壁还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床。
这是一张中世纪欧洲皇室喜爱的那种敞顶式木床,由床的四角伸出长长的大概成人胳膊粗细的木柱,支撑起外面用黄色丝绸包裹着的顶棚,两边分开挂着帷幔。木柱做工很考究,虽然年代不短,但上面的纹理还能很清晰地分辨出来。奇怪的是,辛十牙发现那些漂亮的图案与旅馆一楼大厅墙壁上的画非常类似,都是北欧古神话中的图形,带着艺术品的美感和神秘,大都是一些由曲线交织在一起的怪图案。
虽然是一张大床,但其实这只是单人床,辛十牙发现这床就这样敞开放着却非常干净。
“您经常进来整理么?”辛十牙问。
“不,如果想起来我会进来收拾一下,保持通风。”
“您这里不是日式旅馆么,怎么会有这种华丽的欧式大床?”
“这床是前任主人,那对消失的夫妇留下来的,你知道那妇人是德国人,所以特意叫人制作了这张床给他们女儿。”老人回答道,接着走到辛十牙面前抚摸了一下床,床上面铺着非常厚的细针毛毯和被褥,看上去想必很软很舒适。楼曲萌连忙走了过去,打算躺上去。
“请不要这样做!”老人忽然拦住了楼曲萌。
辛十牙奇怪地望着她,老人似乎也明白自己行为过激了。
“这床已经搁了几十年了,不知道是否结实,我怕客人摔着了,而且万一破坏了这么漂亮的床也很可惜吧。”
楼曲萌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木床。
“你们也看到了,这里什么也没有,你们的朋友应该离开了旅馆吧,也许在山里散步迷路了,或许现在去找还来得及。”老人看似轻松地说,结果把姚远愁吓坏了。
“我们快去找找贝宁吧,如果下雨的话,在山里更容易迷路了。”姚远愁拉着楼曲萌的手苦苦哀求起来,楼曲萌只好安慰她。辛十牙转过木床,抬头看了看。
在房顶上似乎有几点圆形的像红豆大小的暗点。
是霉斑么?看样子不像啊,而且如果是霉斑,应该是很大一片不规则的才对。而且自己从刚进来就觉得这房间非常奇怪。
那是一种非常压抑胸闷的感觉,或许是房间空气太差的缘故吧,辛十牙这样解释道。既然在房间里找不到贝宁,看来必须去外面找找有什么线索了,而自己也必须将诺雅留下来的底片赶紧洗出来才行。
“我们赶紧去找找他吧,应该不会离开太远,就在旅馆附近和温泉旁边看看。”辛十牙带着两个女孩走出了温泉旅馆,老人并没有出来。
“我就留在旅馆,或许不见的客人安全回来也说不定呢。”
“要不你也留下来吧,贝宁回来第一时间看见你也好。你的身体不好,还是让我们两个去找吧,如果贝宁回来就打电话给我们。”辛十牙最后决定让姚远愁留下,因为情绪激动而身体瘦弱的她不适合寻人。姚远愁经过一番劝阻还是决定待在旅馆,而由楼曲萌和辛十牙去找贝宁。
离开旅馆后,辛十牙忽然改变了方向,朝山下走去。
“不是说去找贝宁么?为什么朝山下去啊?”楼曲萌奇怪地问。
“不必了,现在就去山下,找到一个可以冲洗照片的地方。贝宁不会离开旅馆,如果是的话,恐怕也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
“你的意思是说他被绑架了?”楼曲萌吃惊地看着辛十牙。
“不,应该说他遇到了某些超出他所认为的客观世界的范畴的事物吧。总之我相信诺雅藏在枕头里的胶卷一定会告诉我们一些线索。”辛十牙将底片的事情告诉了楼曲萌。
“原来你昨晚潜入我房间是因为这个。”楼曲萌无比失望地叹了口气。
“那你以为是什么?”辛十牙斜着眼白看着她。楼曲萌连忙摆了摆手,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没什么,我们还是快下山去吧。”
下山远比上山要快得多,而且因为没有下雨,辛十牙和楼曲萌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来到山下,不过找到可以洗照片的地方却并不容易,两个人转悠了几十分钟也没有看到。经过当地人的指点,他们走到了村上一处专门为旅游景点拍摄照片的地方,接待他们的是一个黑手的中年男人。
“下午来拿,十元钱,如果加钱,两个小时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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