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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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另一半-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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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
    咯嚓!斯达克挂了电话。泰德沉思地看了话筒一会儿,然后把它放回叉簧上。他转回身
时,哈里森和曼彻斯特正站在那里。


    “谁打来的电话?”曼彻斯特问。
    “一个学生,”泰德说,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谎。他真正确信的惟
    一一件事,就是他心中有一种恐惧感。“只是一个学生,和我原来想得一样。”
    “他怎么知道你在学校?”哈里森问,“他怎么又打到这位先生的电话上了呢?”
    “我投降,”泰德谦恭的说,“我是个隐藏很深的俄国间谍,那其实是我的联络方式,
我会悄悄地去碰头。”
    哈里森没有生气——至少他看上去没有生气。他责备地看了泰德一眼,显得有点疲倦,
这比生气更有效。“波蒙特先生,我们在尽力帮助你和你妻子。我知道,无论你走到哪儿总
有两个人跟在身后,这很不舒服,但我们真的是在帮助你。”
    泰德感到很惭愧。。。。。。但没有惭愧到要说实话。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觉得事情要糟
了,而且可能已经糟了。还有一些其它的感觉,他皮肤下面有一种轻微的躁动感,好象皮肤
下面有虫在蠕动。他的太阳穴有一种压力,那不是由于麻雀,至少他认为不是。同时,他甚
至没有意识到某种精神晴雨表正在下降。他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虽然不像这次这么强
烈。当他在办公室看档案时,也有那种感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
    “那是因为斯达克,他在你的体内,他在监视你,如果你说错了话,他会知道,那么某
个人就要遭殃了。”
    “我很抱歉,”他说,意识到罗立正站在两个警察后面,用安静、好奇的眼睛看着自
己。他不得不撒谎,而且这谎撒得那么自然,他觉得很可能是乔治.斯达克自己为他编造好
放在那里的。他不敢确信罗立会相信他的谎言,但现在着急也没用了,“我有点儿紧张,如
此而已。”
    “可以理解,”哈里森说,“我只想让你意识到我们不是敌人,波蒙特先生。”
    泰德说,“打电话的孩子知道我在这儿,是因为我开车经过书店时他刚从里面出来。他
想知道我是不是在教暑期写作课。学校老师的电话号码簿是按系划分的,每个系的人都是按
字母顺序排列的,印刷字体很小,用过的人都能证明这一点。”
    “电话簿很讨厌。”罗立嚼着烟斗说,两个警察吃了一惊,转头看了他片刻,罗立冲他
们严肃地点点头。
    “罗立在电话簿上排在我后面,”泰德说,“今年我们恰好没有以C开头的教师。”他
瞥了罗立一眼,但罗立以把烟斗从嘴里拿下来,正在仔细检查黑乎乎的烟斗。“结果,”泰
德结束道,“我总是接到他的电话,他总是接到我的。我告诉那孩子他运气不好,我秋天前
没课。”
    好了,就这么回事。他觉得自己解释得过于详细了,但真正的问题是哈里森和曼彻斯特
什么时候到罗立办公室门口的,他们听到了多少。人们通常不会告诉申请课程的学生他们正
在死去,他们很快会变成碎片。
    “我希望我秋天前也没事,”曼彻斯特叹口气说,“你完事了吗,波蒙特先生?”
    泰德宽慰地松了一口气,说:“我必须把不需要的档案放回原处。”
    “还必须给秘书留张便条。”
    “当然,我还必须给范顿太太留张便条,”他听到自己说,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
要这么说,只知道他不得不这么说,“她是英语系的秘书。”
    “那么我们还有喝杯咖啡的时间喽?”曼彻斯特问。
    “当然,甚至还可以吃两顿饼干,如果那里还有的话。”他说。那种事情一片混乱、越
来越糟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这次更加强烈。给范顿太太留张便条?天哪,那是个笑话,罗立
肯定在咬着烟斗强忍着笑。
    泰德正要离开罗立的办公室,罗立问道:“我能跟你谈一会儿吗,泰德?”
    “当然可以。”泰德说。他想告诉哈里森和曼彻斯特别管他们俩,他没事儿,但很不情
愿地意识到当你要减轻别人的怀疑时,不能说这种话。至少哈里森现在很警觉,也许还没有
全面警觉起来,但也差不多了。
    沉默的作用更大,当他转向罗立时,哈里森和曼彻斯特慢慢地沿着走廊走过去。哈里森
简短地对他的同伴说了几句话,然后站在系公共休息室的门口,曼彻斯特进去寻找饼干。哈
里森可以看着他们,但泰德认为他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那个关于教师电话簿的故事编得真不错,”罗立评论说,又把烟斗柄放进嘴中嚼着,
“我认为你和萨奇《开着的窗户》中的小姑娘有很多相同之处,泰德——你很擅长即兴创作
传奇故事。”
    “罗立,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我的真心话,”罗立温和地说,“我承认自己很好奇,但我不敢
确信我真想知道。”
    泰德微微一笑。
    “我觉得你是故意忘掉贡佐.汤姆.卡罗尔,他的确退休了,但上次我看电话簿时,他
仍然排在我们俩之间。”
    “罗立,我该走了。”
    “真的,”罗立说,“你要给范顿太太写张便条。”
    泰德觉得自己面颊有点儿热。艾尔西阿.范顿1961年以来一直是英语系的秘书,但今
年四月死于咽喉癌。
    “我叫住你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罗立继续说,“我发现了你要找的东西,有关麻
雀的事。”
    泰德感到他的心猛地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立把泰德又领会办公室,拿起巴林格的《美国民间传说》。“麻雀、潜鸟,尤其是夜
里出没的怪鸟,是灵魂摆渡者,”他说,声音中有些得意,“我知道和夜里出没的怪鸟有关
系。”
    “灵魂摆渡者?”泰德怀疑地说。
    “来自希腊语,”罗立说,“指那些摆渡者,在这里指那些在生者世界和死者世界之间
摆渡人类灵魂的人。据巴林格说,潜鸟和夜里出没的怪鸟是生者的先驱,据说它们总是聚集
在死亡将要发生的地方。它们不是预示凶兆的鸟,它们的任务就是把刚死去的灵魂引导到他
们死后该去的地方。”
    他盯着泰德。
    “麻雀的集结是很不吉利的,至少巴林格这么说,麻雀据说是死者的先驱。”
    “那意味着——”
    “那意味着它们的任务是引导迷失的灵魂回到阴间。换句话说,它们是活死人的先
驱。”
    罗立从嘴里拿下烟斗,严肃地看着泰德。
    “我不知道你的情况,泰德,但是我建议你谨慎,极度谨慎,你看上去像一个身陷困境
的人。如果我能帮什么忙,请告诉我。”
    “谢谢,罗立。只要你别声张,就算帮了我最大的忙。”
    “在这方面,至少你和我的学生的看法完全相同。”但烟斗上方的眼睛仍然充满关怀,
“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吧?”
    “我会的。”“如果那些跟着你的人是在帮助你,泰德,最好跟他们说真话。”
    如果他能这么做,那就太好了,但问题并不是他信不信任他们。如果他真的开口说实
话,他们会完全不信任他。即使他信任哈里森和曼彻斯特,跟他们谈,那也只能等到他皮肤
下那种蠕动感消失之后才行。因为乔治.斯达克在监视他,而且他已过了最后期限。
    “谢谢,罗立。”
    罗立点点头,再次要他多保重,然后回到办公桌后。
    泰德走回他自己的办公室。


    “当然,我必须给范顿太太写张便条。”
    在他把最后一叠错拿出的档案放回原处时,他停了下来,看着他那台IBM电脑打字机。
最近他对所有大大小小的书写工具都很敏感,不止一次怀疑在每个书写工具中是不是都有一
个不同的泰德.波蒙特,就像魔鬼潜藏在每个瓶子中一样。
    “我必须给范顿太太写张便条。”
    但现在,人们更可能用一个灵应盘而不是电脑打字机与已故的、了不起的范顿太太进行
通讯联系。范顿太太煮咖啡总是煮得很浓,浓得几乎可以站起来说话了。为什么他要说那话
呢?范顿太太是他心中最遥远的人。
    泰德把最后一叠非写作学生的档案扔进档案柜,关上抽屉,看着他的左手。绷带下面,
拇指和食指之间突然开始灼热发痒,他把手在裤管上蹭蹭,但这似乎使手痒得更厉害。现在
它又开始跳动了,那种剧烈的、火烤一般的灼热加剧了。
    他从办公室窗户向外望去。
    在道路对面,电话线上排满了麻雀,更多的麻雀站在学校医务室的屋顶上。当他看着的
时候,又有一批落到一个网球场上。
    它们似乎都在看着他。
    “灵魂摆渡者。活死人的先驱。”
    现在一群麻雀像一股卷着干树叶的旋风一样盘旋而下,落在礼堂的屋顶。
    “不,”泰德声音颤抖地低声说,背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手又痒又热。
    打字机。
    只有用打字机,他才能摆脱麻雀和手上的热痒。
    那种坐在它面前的本能太强烈了,无法抗拒。那么做似乎是非常自然的,就像手烫后想
伸进冷水里一样。
    “我必须给范顿太太写张便条。”
    “傍晚前你必须开始动笔,否则你这狗杂种会后悔的,而且不止你一个人后悔。”
    皮肤下那种痒痒的,蠕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从他手上的洞口向外扩散,他的眼球似乎
与那种感觉同步跳动。在他的心中,麻雀的幻影更清晰了。那是在伯根菲尔德的里杰威克
区,里杰威克在春天白色的天空下,时间是1960年,整个世界都死了,只有这些可怕的、
普通的鸟,这些灵魂摆渡者。在他看着的时候,它们一起展翅飞起,黑压压的一片使天空也
黯淡下来。麻雀又飞起了。
    在泰德窗外,电线上,医务室屋顶和礼堂顶上的麻雀一起展翅飞起,几个到校早的学生
在学校对面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看着鸟群飞上对面左侧的天空,向西飞去。
    泰德没有看到这些,只看到他童年居住的地区变成梦中的死亡地带。他在打字机前坐
下,深深的沉入昏暗的恍惚状态中。但是一个念头牢牢抓住他:狡猾的乔治能让他坐下来,
转动IBM的钥匙,但他不会写那本书,不管发生什么。。。。。。如果他坚持这一点,狡猾的乔治
就要溃烂,要么像一支蜡烛的火焰一样被吹灭。他知道这一点,他感觉到了。
    他的手现在乱抖乱颤,觉得就像卡通片中被大锤砸过后的爪子。并不完全是疼痛,更像
是后背中间一块你永远也够不着的地方开始痒起来,痒得你快要发疯了。不是那种表面的
痒,而是深入骨髓的痒,痒得你咬紧牙关忍着。
    但是甚至这种痒也显得遥远而不重要了。
    他坐在打字机前。


    他一打开打字机,奇痒就消失了。。。。。。麻雀的幻影也随之而去。
    但是恍惚状态还存在,在这状态的核心有某种强制的命令:有一些东西需
    要写下来,他可以感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催促他做这件事,做完它。这种感觉
    比麻雀的幻影或手上的痒更糟,这种痒似乎发自他内心深处。
    他把一张纸卷入打字机,然后坐了片刻,感到遥远而又迷惘。接着,他把
    手指放在中间一排键盘上按英文打字法的基本位置放好,虽然他几年前放弃了英文打字
法。
    手指颤抖了一会儿,然后除了食指,其余的手指都向后撤。显然,当斯达克真的打字
时,他的方法和泰德是一样——一边寻一边打,当然,他只会这么打,打字机并不是他擅长
的写作工具。
    当他移动左手手指时,隐隐有点儿痛,但仅此而已。他的食指打得很慢,但文字还是很
快就出现在白纸上。它简短得令人心悸。歌特式打字头旋转起来,用大写字母打出了十二个
字:
    “猜猜我从哪儿打来电话,泰德?”
    世界突然又回到它的核心。在他一生中,他从没感到如此惊讶,如此恐惧。天哪,它是
如此准确,如此清晰。
    “狗杂种从我家打的电话!他已抓住了丽兹和孩子们!”
    他开始站起身,不知道他想去哪儿。他的手一阵居痛,好像一把慢慢燃着的火把被在空
中猛地一摇,火一下蹿了起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站了起来。他龇牙咧嘴地轻轻叫了一
声,又跌坐到IBM前的椅子中。在他意识到怎么回事之前,他的两只手已摸回键盘,重新敲
击它们。
    这次是十一个字:
    “告诉任何人他们就死定了。”
    他呆呆地凝视着这几个字。他一打完最后一个字母,所有的感觉突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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