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滑稽,像个努力别睡着的值勤哨兵,但是抬头动作一次比一次弱。庞波把笔记本合拢放在
膝上,看着双胞胎,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每次威廉猛地把他的头拉起时,睡着的温蒂也
会抽动一下。
他们的父母注意到这了吗?他惊讶地想,然后又想,他们当然注意到了。
“说得对,丽兹。他袭击了他们,你知道,警察和其他人一样容易受到袭击,他们只是
应该应付得好些。在菲丽丝.迈尔斯住的那层,开枪后走廊有几个人开门向外看,从他们的
描述和警察在现场的发现,我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斯达克装成了一个盲人,杀完米丽艾
姆和麦克.唐纳森后,他没有换衣服,衣服非常肮脏。他从电梯走出来,戴着墨镜,可能是
在时代广场或一个流动小贩那儿买的,他还挥动着一根粘满血的白色手杖,天知道他从哪儿
搞到手杖的,但纽约警察认为他还用这手杖打了看门人。”
“他肯定是从一个真盲人那儿偷来的,”泰德冷静地说,“这家伙可不是高贵的骑士,
庞波。”
“你说得对。他可能在喊叫说他被人袭击了,或他在他的公寓被小偷攻击了,不管他喊
什么,他向警察走来时非常快,他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他们毕竟是两个巡逻的警察,临时
从汽车上拉下来派到那女人的门前,事先没有得到足够的警告。”
“但他们应该也知道唐纳森被杀了,”丽兹抗议说,“如果那种事没有使他们警觉起
来,意识到那人是危险的——”
“他们还知道保护唐纳森的警察是在他被杀之后赶到的,”泰德说,“他们过于自信
了。”
“也许你说的对,”庞波承认,“我不知道,但是和考利在一起的警察知道这个人大
胆、狡猾和血腥,他们是很警觉的。不,泰德——你的经纪人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
“你说有许多目击者?”
“啊,对,许多目击者,在考利前妻住的地方,在唐纳森处,在迈尔斯处,他好像他妈
的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看看丽兹说,“原谅我说粗话。”
她微微一笑:“我以前也听过,庞波。”
他点点头,冲她笑笑,然后转向泰德。
“我向你描述的准确吗?”
“非常准确,”阿兰说,“他个子很高,金发,晒得非常黑,所以请你告诉我他是谁,
泰德,告诉我他的名字,现在我要为豪默.加马齐之外的事操心。该死的纽约警察局长对我
非常重视,我的调度员认为我会变成一个媒介明星,但我最关心的还是豪默。和两个为保护
迈尔斯而死的警察相比,我更关心豪默,所以,告诉我他的名字。”
“你已经知道了。”泰德说。
接着很长的一段沉默——也许十秒钟。然后庞波轻声说:“什么?”
“他的名字是乔治.斯达克。”泰德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冷静,甚至更吃惊地发
现他感到很冷静。。。。。。除非震惊和冷静感觉上是一样的,但是实际说出那话所带来的如释重
负的感觉是难以表达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在沉默许久之后,庞波说。
“当然你不明白,庞波”丽兹说。泰德看着她,她爽利直接的声调让他吃了一惊。“我
丈夫所说的是,他的笔名不知怎么活起来了。照片中的墓碑。。。。。。那墓碑上的墓志铭——
‘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你还记得吗?”
“但是丽兹——”他无助而惊讶地看着他们俩,好像第一次意识到他在和两个疯子谈
话。
“留着你的‘但是’,”她以同样爽利的语气说,“你以后会有大量时间说‘但是’,
你,还有别的所有人。现在,听我说,当泰德说乔治.斯达克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时,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可能认为他在开玩笑,但实际上不是。我知道这一点,即使他不知
道。乔治.斯达克不仅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他实际上还是一个可怕的家伙。他所写的
每本书越来越让我不安,当泰德最终决定杀死他时,我上楼到我们的卧室,高兴地哭了。”
她看看泰德,他正凝视着她,她打量着他,然后点点头。“是的,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华
盛顿的克劳森先生是个令人厌恶的小爬虫,但他为我们做了件好事,也许是我们结婚以来最
好的一件事,我为此对他的死感到遗憾。”
“丽兹,我想你不会真的认为——”
“别跟我说什么是我的本意!”
庞波眨眨眼。她的声音仍很节制,没有高到吵醒温蒂或打扰威廉在躺下睡觉前最后一次
抬起他的头。庞波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他会听到更响的声音,也许是放到最大
音量的声音。
“现在泰德有事要告诉你,你必须认真仔细的听他说,庞波,你必须努力相信他,因为
如果你不相信他,我担心这个人——或不管他是什么——就会继续杀人,直到杀掉他准备杀
的所有人。基于某些个人原因,我不想让这事发生。你看,我认为泰德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可能都在被杀之列。”
“好吧。”他的声音很平和,但他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他尽量推开挫折、愤怒甚至惊
奇,认真考虑这个伤失理智的主张。问题不是它是真还是假,而是他们为什么要先讲这么一
个故事,编造它是为了隐藏与谋杀的联系吗?一个真的谋杀?他们自己相信这个故事吗?这
样一对受过良好教育、思维健全的人似乎不可能相信这个故事,但是,正像他那天以谋杀豪
默罪来逮捕泰德一样,他们一点儿也没有撒谎的样子,更确切地说,没有故意撒谎的样子。
“好吧,泰德。”
“好吧。”泰德说。神经质地清清嗓子,站了起来。他的手伸向胸前口袋,然后有点儿
痛苦地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去拿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抽的香烟。他把手伸进口袋,看着阿
兰.庞波,就像看一个遇到麻烦的学生一样。
“这里发生了非常古怪的事情。不——不止是古怪,而是可怕和不可理解的,但它正在
发生。我认为,在我只有一岁时,它就开始了。”
二
泰德说出了一切:童年时的头痛,头痛前麻雀的尖叫和模糊的意像,麻雀的复归。他给
庞波看了上面写着“麻雀又飞起”字样的稿子,告诉了他昨天在办公室的恍惚状态,以及在
订单背面所写的字,解释了自己怎样处理订单的,努力表达出驱使他毁掉它的那种恐惧和迷
惑。
庞波面无表情。
“而且,”泰德结束道,“我从心里知道他是斯达克。”他握起拳头轻轻敲打他自己的
胸口。
有那么一会儿,庞波一言不发。他开始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这一动作似乎吸
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你结婚后瘦了,”丽兹平静地说,“如果你不把戒指改小一点儿,庞波,有一天会弄
丢它的。”
“我想我会的。”他抬起头看看她。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泰德有事离开了屋子,只剩下
他们俩在那儿。“我离开后,你丈夫带你上楼到他的书房给你看这从幽灵世界传来的第一次
信息。。。。。。是这样吗?”
“我确知的唯一幽灵世界是路头一里处销售酒的商店,”丽兹平静地说,“但你走后他
的确给我看了这信息,是这样的。”
“我刚走之后?”
“不——我们把双胞胎放到床上,我们自己也准备上床睡觉了,这时我问泰德他在隐瞒
什么。”
“在我离开和他告诉你鸟声与恍惚状态这段时间内,他走出过你的视野吗?他有没有时
间上楼写下我告诉你们的那句话?”
“我记不准了,”她说,“我认为那段时间我们是在一起的,但我不敢说绝对是这样。
即使我告诉你他从没离开过我眼前,那也无关紧要,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丽兹?”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假定我也在撒谎,不是吗?”
庞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他们俩真正需要的唯一回答。
“泰德没有撒谎。”
庞波点点头:“我欣赏你的诚实——但既然你不能发誓说他没离开过你一步,我不必指
责你撒谎。我对此感到高兴,你承认有那种可能,而且我认为你承认另一种选择是非常不可
信的。”
泰德靠在壁炉上,他的眼睛左右转动,就像一个人在看网球赛。庞波警长所说的都在泰
德预料之中,他很和气地指出了泰德故事中的漏洞,和气的超出一般,但泰德仍感到失
望。。。。。。几乎是痛心。那种认为庞波会相信的预感是假的,就像一瓶说自己包治百病的药是
假的一样。
“对,我承认你的话是对的。”丽兹平静地说。
“至于泰德宣称发生在他办公室的事。。。。。。没有人亲眼看到他失去知觉或写下那些字。
实际上,在考利前妻打电话之前,他没有向你提起此事,对吗?”
“对,他没有。”
“所以。。。。。。”他耸耸肩。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庞波。”
“说吧。”
“泰德为什么要撒谎?他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庞波坦率地看着她,“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瞥了泰德一眼,又转
回来看着丽兹,“他可能甚至不知道他在撒谎。我要说的非常明白:没有一个警官会在没有
强有力的证据的情况下接受这种事情,而强有力的证据现在又的确没有。”
“泰德说的是真话。我理解你所说的一切,但我也非常想要你相信他说的是真话,非常
想要你相信。你看,我和乔治.斯达克生活在一起,我了解随着时间的流逝泰德对他的感
觉。我要告诉你一些《大众》杂志没有的事,在倒数第二本时,泰德已经开始要摆脱斯达克
——”
“倒数第三本,”泰德从壁炉边平静地说。他非常渴望抽支烟,只渴望已经有点儿控制
不住了,“在第一本之后我就开始这么说。”
“好吧,倒数第三本。从杂之上的文章看,这好像是最近的事,那不是真的,那是我故
意说的。如果费里德里克.克劳森不来强迫我丈夫的话,我想泰德还会说要摆脱他,就像一
个酒鬼或隐君子告诉他的家人和朋友他明天就戒。。。。。。或后天。。。。。。或大后天。”
“不对,”泰德说,“不完全是那样。大致上对具体的细节上不准确。”
他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全神贯注地想。庞波不得不承认他们并不是在撒谎,也不是为了
某些古怪的原因而折腾他,他们并没有努力说服他,或者说服他们自己,而只是说出事情的
本来状态。。。。。。就像火灾后人们试图描述当时的情况一样。
“瞧,”泰德终于开口了,“让我们暂时别谈失去知觉、麻雀和预兆性景象。如果你觉
得必要的话,你可以跟我的医生乔治.胡默谈谈身体症状,也许我昨天拍的大脑照片回显示
出什么古怪的东西,即使它们没有,在我孩子时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可能还活着,他可以跟你
谈谈病历,他也许知道某些能解释这一片混乱的东西。我现在记不起他的名字,但我确信我
的病历上有。但现在,所有这些超自然的瞎扯都无关紧要。”
泰德这么说让庞波吃了一惊。。。。。。如果他故意伪造了那张字条并撒谎的话。丧失理智到
那种程度的人,一定会认为字条是超自然现象的标志,对此会大谈特谈,而泰德却不愿谈,
对吗?庞波的头开始疼起来。
“好吧。”他平静地说,“如果‘超自然的瞎扯’无关紧要,那么什么是最重要的
呢?”
“乔治.斯达克是最重要的,”泰德说,并且想:“通往安德斯韦尔的铁路,在那里所
有铁路都终止了。”“想象以下某个陌生人进入你的家。你对此人总是有点儿害怕,就像吉
姆.哈金斯总是有点儿害怕老海豹一样——你读过《金银岛》吗?”
他点点头。
“哎,那么你明白我试图表达的那种感觉。你害怕这家伙,你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但你
让他留下。你并不像《金银岛》中那样开了一家旅馆,但也许你认为他是你妻子的远亲,或
诸如此类的人。你明白我的话吗?”
庞波点点头。
“最后某一天,这个坏蛋因为盐罐堵了而把它砸到墙上,你对你妻子说,‘你那个白痴
堂兄还要呆多久?’她看着你说,‘我的堂兄?我以为他是你的堂兄!’”
庞波忍不住笑了。
“但你就把这家伙踢出门外吗?”泰德继续说道,“不。因为他已经在你家住了一段时
间,虽然旁观者会认为很荒唐,但他似乎有了。。。。。。居住权,但那不是很重要的事。”
丽兹在点头。她的眼睛有一种兴奋、感激的表情,就像一个女人被告知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