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胜对于张静的到来显然没有准备。肖海清注意到洪胜的右手食指,不停有韵律的敲打着桌面。这通常可以理解成习惯性动作,当一个人感到紧张或激动时,无意识的反应。
“如果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影响到了你的生活,我想说的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洪胜和上次判若两人,尽管他仍在竭力掩饰,但能明显感到他情绪的波动。
“我知道,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会伤害我的男人。只是你的——你的运气不佳,这并不怪你。”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洪胜敲打桌面的频率开始有所增速。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见面!”
“你知道的,尽管我们离婚了,但我依然爱你!”肖海清没想到,洪胜会在这样的场合,流露真情。
“是因为他吗?”洪胜突然又恢复了冷静,漠然的问道。
“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做到如此绝情!”洪胜突然暴怒起来。
这种突如其来变化让肖海清和张静都吓了一大跳。洪胜挣扎着手脚的镣铐,努力想要扑向张静,“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举报了我,你这个臭婊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摄像头后的狱警,迅速赶到控制了现场。洪胜被制服,肖海清和张静被安全带出。
肖海清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局面。
同在现场的刑警队长李明看着张静。
“他怎么会认为是我举报了他,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张静哀怨无辜的说,她抬头看见冷视着自己的李明和肖海清,反应过来,在这样的场合,是不应说这样的话的!
【6】
红灯使得车上的肖海清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早点。
这是个不好的表现。职业缘故,肖海清是个生活上异常冷静规律的人。小保姆带上来的早餐被她拒绝了,理由是“来不及”。但肖海清知道这并不是原因。
今天——洪胜的审判之时,马上将迎来自己和他的第三次交锋。肖海清有些兴奋,甚至说紧张。
在张静去过看守所的后一礼拜,洪胜招供了他的犯罪过程:先是提供俱乐部活动的场所,在饮料中倒入迷药,迷倒参加活动的三对夫妻后,将他们囚禁固定在一个方型的箱子里。箱子表面有个圆形的洞。
人头是像古代枷锁那样钻出来,然后被注射蝴蝶卵的。
六人并不是同一时间死亡,在幼虫啮噬大脑的时候,根据忍受疼痛的耐力,六人相继死亡。
每有一个人死去,洪胜便当着活人的面,将尸体肢解。
可以想象这样的画面,被害者当时恐惧的已经不是死亡了,而是仍然活着忍受的煎熬。
李明说,洪胜只说了过程,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指名要见你,在他受审的法院,被判处死刑之时,他要见你,按他的说法,他会告诉你一切,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给你们安排半小时时间。
确如张静所说,洪胜的每一步都不符合常规。
一路走来——肖海清的两次见面,以及即将的第三次,洪胜的行为没有任何规律和基础逻辑,像一个尚未懂事的孩童,有极大的随意性。
但愿他今天能够履行承诺,事实上,她对洪胜能够老实的履行诺言,仍然抱着极大的怀疑态度,经过前两次的教训,肖海清知道过程绝不会一帆风顺。
肖海清开车抵达法院的后门。前门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她并不想曝光自己在这一案件的身份。入口处有两个法警把守,肖海清出示了证件,进入法院的一楼。
“洪胜案”在一号庭进行法庭辩论。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代理律师只象征性的,以“被告人当时精神失常所导致犯罪行为”来进行辩护。在其缜密、有预谋的犯罪事实面前,这点毫无立足之地。休庭合议二十分钟后,洪胜因故意杀人罪,被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宣布死刑的洪胜,依然镇定的坐在肖海清的对面。这是二楼的一个小型会议厅,临时安排成他们见面的场所。
“一切都按你说的做了,怎么样,我们开始吧!”
洪胜保持着沉默,并稍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蠕动,肖海清想,洪胜毕竟也是人,在死亡面前,他开始紧张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你有什么样的感想!”
洪胜依旧一言不发。
不久,他低声咕噜了一句,肖海清没有听清,又咕噜了一声,肖海清微探身侧耳听。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回肖海清听清,这算什么?
这就是他要告诉自己的一切?
肖海清快速的转动大脑,来分析这句话在此情此景下的含义,说也迟,就在肖海清晃神的那一刻,洪胜带着镣铐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肖海清感觉到了死亡,尽管只是一瞬间,但在他冰冷的手接触到自己脖子的那一刻,肖海清深刻感觉到了死亡。
又在一瞬间,站在一旁的法警,上前掰住洪胜的胳膊,但那手就像钳子一样,钳住不放,肖海清感觉到一个垂死之人所迸发出来的力量。
法警开始呼叫,更多的帮手涌入房间,将洪胜死死按住,李明一拳打在了他的肋部,一记闷声后,洪胜松开了手。
心有余悸的肖海清,被李明迅速带出房间,在出门的那一刻肖海清记住了洪胜最后的表情。
肖海清深深体会到,与犯罪分子第一线接触的危险,尽管她对很多刑事案例了如指掌,但被罪犯侵犯,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况且是像洪胜这样的变态杀手……
肖海清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被带进另一个房间了;也忘记了是如何被带到了窗边;如何打开窗户嗅到的新鲜空气;如何被人递上了一杯热水……
窗外的楼下,正对肖海清来时的后门,那里原先站岗的两个法警,正在赶来支援,一个带褐色帽子的背包黑衣人,顾盼四周、鬼鬼祟祟的进入法院大厅……
肖海清脑中满是洪胜最后那个猜不透的表情:右边嘴角微翘的笑,邪恶的笑,诡异的笑——
这代表什么?!
什么?!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一定有所指!
恍惚中的肖海清,突然灵感闪现,这是胜利者对败者的嘲弄、蔑视、和不屑一顾……
她突然记起那个鬼祟的黑衣人。
肖海清脑海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洪胜此举的目的并不是要伤害自己,而是——
看守所戒备森严,所以他选择了法院,自己成了他计划中的工具?!
“快去!”肖海清喊道。
“什么?”李明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
肖海清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一切为时已晚!
第二章 犯罪天赋
【1】
借用美国电视剧《越狱》里的对白:天才这个词已经被当今的媒体毁掉了,就其本意而言,洪胜算一个。
尽管此剧风靡全国,但当电视中的情节,真正来临到身边,民众还是措手不及。正如刑警队长李明所描述的那样:有个神经病,正端着把警枪在大街上乱跑,娘的——枪里面是子弹,不是小孩的玻璃珠!
一切尽在计划之中。当洪胜看到被架出房间的肖海清,他第一次微笑着流露出真实情绪,因为他知道成功了。
正是这个所谓的行为学家,让自己有机会在法院逗留了二十分钟。他没有想到,闹出的动静,几乎引来了法院所有的警力,而使得过程超乎想象的顺利。
一声巨响之后,法院的走廊变成了火海。
所有人都忙于救火和疏散伤员,房间里只剩下一个法警,机会来了。
他摘下眼镜,在地上悄悄的碾碎,锋利的玻璃片成为了杀人工具。那个法警大部分精力放在走廊的火势上,怎会想到,洪胜已悄然来到身后,毫不费力在他颈部大动脉,来上致命的一刀。
临死前,洪胜取下了钥匙打开手脚镣铐,还有一把配枪。
走廊里大火的另一边,洪胜奔跑着冲过去,撞破窗户。二楼窗户下是计划中的一片柔软的草坪。
警察发现了洪胜的出逃,但一切来得太快,加上火势的阻挡,根本无能为力。
因为有了意外得来的武器,洪胜在落地之后,计划之外,冲街上的人群开了两枪,换来了一片混乱的局面。
洪胜趁乱跑过马路,对面有一辆未上锁的车。
这车停在那,就像瘟疫一般驱赶着迅速向四方作鸟兽散的人群。
有几个不要命的记者,循着枪声而来,对着小车举起了长焦相机。
他们迅速给警方提供了信息。
增援的警力从四方包围过来。
而此时,洪胜已根据车上留下的信息,打开另一边的车门,从半开的窨井中逃之夭夭。
当包围圈形成之后,洪胜已经在两条街之外的某个无人问津的胡同里了。
那里仍有一辆车,车上有事先准备的替换衣裤。几分钟后,洪胜戴上墨镜、帽子,像一个公司职员,大摇大摆的开着一辆不起眼的小车,融入了对此尚且一无所知的车流中。
很明显,这是场有预谋的逃狱。警方在那段废弃干涸的窨井里,发现了帮凶留下指引道路的记号,这才使得洪胜能够走出错综复杂的下水道。
下午六点,李明接完电话之后,脸色难看。局面一片混乱,火中牺牲了四名警察,伤了七个。中枪的两个无辜群众,一个确定死亡,另一个仍躺在医院生死未卜。这还不算,更致命的是,这个神经病逃亡在外,等同于癌细胞在这个城市里扩散。
电话是省公安厅打来的。
省领导在那头大发雷霆,“这已经不是刑事案件,已经上升到严重的政治事件。群众会怎么想我们?!怎么想警察这个职业?!以后还怎么相信我们?!你这个刑警队长是干什么吃的?!”
接到这样的电话,李明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上面下了死命令,四十八小时之内,我们必须抓到人。”李明对着警员们恼怒的说。
在他的任期中,这样的奇耻大辱绝对是第一次。
“但我们只有三小时,省里的公共安全专家三小时之后达到本市,我们唯一捡回脸面的机会,就是要在此之前抓到洪胜!”
市公安局痕迹科同事,正在紧张调查,现场留下的小车,经查牌照系伪造,尚不能确定其真正来源;
而窨井那一头,根据留下的轮胎痕迹,基本可确认是东风日产的小轿车;但全市这样的有几万辆,排查起来也需要一点时间;
一组警员被调出排查洪胜的社会关系,因为洪胜是举报后现场捕获,先期的排查并不透彻。
“有谁能告诉我一些被确认的信息!”李明恼火的质问汇报工作的青年刑警葛飞。
“现在怀疑是一个戴褐色帽子,穿黑衣的嫌疑人是帮凶,肖海清老师正在查看法院监控录像!”
“联系电视、广播、报纸、网络一切你可以想到的媒体,发布协查通告,要滚动播放!”李明转身向监控室走去。
“李队!”青年刑警葛飞战战兢兢的问,“以前,以前我们从没试过这样做,了不起在专栏节目中插播一段,现在——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警察声誉,是不是需要向上级请示一下!”
李明停了下来,转过身,“以前是以前。你就按我说的做。还有——以后讲这样的话之前,用你的屁股也想一想!”
【2】
当初栽下的树苗,如今已“欣欣向荣”,证明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当警察忙成一团的时候,洪胜开着车拐进了这条通往小区的偏僻马路。
这条马路曾经他如此熟悉。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在此处,洪胜还拥有一处房产。
这是一栋二层楼的小别墅,这么多年下来,洪胜太了解张静的习惯了。
他要在自己的照片贴满大街之前,干完一切。
洪胜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把车停在荫蔽小路边,枪上镗,关门下了车。
夕阳慢慢的下沉,洒在石板路上,路边葱绿的树,花草葳蕤,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方悠闲。却因为洪胜的到来,半空中又弥漫起了杀气。
别墅的灯关着,窗帘拉上,房门紧锁,毫无有人在的迹象。洪胜并不着急,他有把握,只要耐心等会,一定会等到想要的人。
石板路上,鲜有人迹。不远处一片不大的草坪上,零星的洒着三两人,应该是一对夫妻,带着他们四五岁的孩子。
那孩子在兀自玩耍小皮球。
一辆车开进,洪胜蹑手蹑脚的躲进路边的草丛。
这不是他要等的人。
车开过后,洪胜刚要起身,发现那个孩子手中抱着皮球,看着自己。
“你在那干吗?”孩子歪着头问。
“我在等人!”洪胜说。
“为什么要蹲在草丛里等?妈妈说,这地方脏,还有蛇!”孩子举起胖嘟嘟的手,做了吓唬人的动作。
“我不怕蛇!”洪胜冷冷的看着孩子,还有远方的他的父母,右手摸了摸别在腰里的枪。
“你能陪我玩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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