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的脑海中出现了当时的镜头:或许在他们即将离开天台的时候,何妮以她的同伴作为掩护,伺机挂出了那面镜子。
那么下一个线索会在哪里呢?
顺着他们走出天台的路线,王健一路望去,在开启天台铁门的门闩上,他发现了一小截红色的印记,很细微,但却很新鲜。——是口红留下的颜色!
何妮截了一小段口红,悄悄地捏在手中,并一路留下了踪迹?
在三楼楼梯的把手上,又出现了口红留下的划痕!
王健和葛飞走下楼,出了单元门。
“附近一定还有线索,如果真是我们想的这样,何妮一定会留下指示标!”
然而两人搜索了一圈,小路上,花丛中,路边的树上,花岗台阶,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更多的痕迹。
王健点了一根烟,吸上,站在路旁再次环顾周围。左边?右边?他看着路的两头,他们选择哪个方向了呢?为什么线索中断了呢?
他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说门闩上的口红印记,是为了提示警方自己所留踪迹的方式,那么三楼的口红印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天台到出这栋楼,路线是单向的,没有方向上的选择,这个线索的意义何在?
他抬头望了望三楼,共有两户人家,门对门,西边的亮着灯,东边的暗着。
王健看着,线索到三楼就断了?
为什么?
难道那里还有新的提示?
“再上去看看!”王健向葛飞挥了挥手。
上了三楼,他把脸贴在其中的一个门上,对面,那户暗着的居民家中“噗通”一声,王健心头一紧,他突然反应过来,线索在这里断了,或许……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这栋楼!
对门再也没有发出声响。
葛飞掏出手机,王健示意他先等一等,以免声响打草惊蛇。
他轻轻地敲了敲亮灯的人家,希望从隔壁的阳台悄悄的观察,并伺机潜入进去。
“谁啊?”里面传来了一个妇女的声音。
“楼上501的,我晾着的衣服从阳台掉下来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王健不得不编了个理由。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妇女狐疑的脸,她看了看王健,“你是501的?”妇女警惕起来。
“嘘——”王健食指竖在嘴上,右手掏出了证件打断了她的疑问,“我刚搬来不久!”他提高了嗓音,继续先前的伪装。
妇女脸部的肌肉突然在颤抖,显然是因紧张而致。
王健的嘴巴努了努指了指对门,右手挥挥,做了个“进去再说”的手势。妇女却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肌肉抖得愈发激烈。
王健感觉不对。
顺着打开的缝隙望进去。
里面开着电视,桌上放着半个西瓜。
再看进去。
沙发上,有一双脚。
一双脚,脚上——却被捆着绳子!
不好!
王健迅速拔枪,还没来得及,门后的洪胜闪了出来,他凶狠地挟住妇女的脖子,用枪指着她。
“进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4】
做坏人的好处在于,可以随便揪个老百姓来当人质,做好人的则时刻都被这些无辜的生命所牵制。整个过程中,洪胜的这一伎俩屡试不爽,肖海清为此妥协了,何妮为此妥协了,现在看来,王健也为此妥协了。
如果说“巧合”也会让人倒霉的话,那么这个中年妇女在出门倒垃圾的那一刻,认出了正在下楼的洪胜,并且做出了惊恐的表情,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沙发上的是她的丈夫,一个年轻时就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被捆在沙发上,一脸沮丧。
屋子里站着洪胜、这对夫妻,还有何妮、赵林和朱玲玲。
“人还挺齐全啊?!”不愧是老干警,突发事件下,王健仍然保持着镇静,他心中有个疑问,肖海清现在在哪儿?
“我们似乎从来没见过。”洪胜笑笑,“坐!还有,我要你们的枪!”
当然,这不是礼貌的邀请,而是被枪口对着“请”到沙发上。
“现在不是认识了?”王健在沙发上坐下,示意葛飞把枪放在桌子上,“我姓王,现在暂时任专案组组长——”
“就是抓我的领导?”洪胜笑笑,警觉地走上前,把桌上的两支枪一把一把地插入自己的后腰,然后他打断了王健的自我介绍,“我想我就不用多说了,你应该比我自己都要了解我。”
“了解谈不上,只是道听途说了你的一些‘丰功伟绩’!”
“讽刺在这刻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呵呵。”王健指指自己的口袋,那里有半盒露出来的香烟。
洪胜点点头。
王健掏出烟,抽出一支点上,两腿无意识地并拢。他有点紧张,因为他的小腿上别着一把备用手枪。——这是他的一个习惯。
王健递了一根烟给洪胜。洪胜摇摇头。
王健接着说道:“我开门见山地说吧,把我留下,把他们放了,由我做人质。说句不谦虚的话,我一人的分量比他们加起来都要重!”
葛飞看了看王健,“王队!”
王健转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王队长,”洪胜看着王健,眼中略带蔑视,“我可不认为你们现在是我的人质,充其量是有‘作为人质的可能’。”
“你别太嚣张!”葛飞瞪着眼直视洪胜。
洪胜的枪口转了过去,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王健轻轻的拍了拍葛飞的大腿,示意他不要激怒嫌疑犯。
“当下,就现在而言,你们只是我的猎物,我完全可以把你们统统杀死,然后扬长而去!”洪胜接着说道。
这点他确实说得没错。
“我可不想按你所说的放掉几个,招来一大群警察和记者,然后再让他们在‘将我捕获’和‘牺牲你生命’之间做个选择。
“现在这事已闹得满城风雨,你干这行,应该比我更清楚,在政治面前,你的命实在值不了几个钱!”
洪胜笑得更轻蔑了。
“政府为了他们所谓的形象,绝不会在电视镜头和镁光灯下因为你而让我活着离开这个小区,到那时,我可真就得不偿失了,起码他们会给你制作精美的烈士奖章和一连串英雄的名头,而我呢,只能在臭骂声中入土为安!”
王健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不免也愣了一愣,他没想到洪胜在此刻仍能保持冷静,分析形势并以此做出判断。
说话间,洪胜的眼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备用手枪根本没有机会来用。他脑子在转,必须想个法子!
“你跑不掉的,即使把我们全杀了,也跑不了的,难道你能逃一辈子?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难道是你想要的?自首吧,起码还能在临死前保持一点尊严!”葛飞在一旁劝说。
“尊严?呵呵,我可不要那玩意儿!起码我现在还在呼吸,还能享受阳光。”洪胜恶狠狠的说,“我劝你们说点人话,不要用对付那些小毛贼的噱头来对付我,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如果我执意要杀你们,难道你们有选择的余地吗?”洪胜眼里突然充满杀机!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局面,对于洪胜来说,确实,现场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失去“价值”。事实上,洪胜还有肖海清,还有她的孩子,仅就“人质”而言,这两个筹码足矣。太多的参与者,有时候不是安全,反而是累赘。洪胜肯定不想在自己的路上,再捎带上擅长擒拿术的刑警,即使目前枪仍在他的手上。
他的问题在于如何杀掉眼前的这些人!
“你准备如何——处理我们?”
还没等洪胜正在思考的这个问题获得答案,王健已经提出了疑问。
“用枪?这里可是居民区,你完全可以试试枪声是否会激起市民的好奇心。而且我不必瞒你,408对面的观察点现在还在。即使没人报警,10分钟之内,小区里就会布满警察。一旦确定现场是你,全桐州三万民警,还有一支精锐的武警部队,马上就会闻讯而动。况且——”王健数了数现场的人头,“扣动扳机,可不能一下子杀了我们七个人!在你第一声枪响之后,我担保剩余的六个人会一股脑儿地涌向你,与其难逃一死,不如放手一搏!”
王健此时必须拖延时间求得生机,他恰恰提醒了在场的受害人,必须让每个人都分清形势,坚决地站在同一战线上,这样才有谈判的本钱。
洪胜被王健提出的疑问问倒了。他在思考,如果说在天台上,自己“一条烂命、无所畏惧”可以唬住何妮的话,那么眼前的王健,要比何妮难对付得多。在某种意义上,他或许比自己还要“视死如归”,硬碰硬的方式,吃亏的是自己。
当然,他还有一个最简单的方式,开枪射向众人。
但——
老百姓都好对付,正如王健所说,408对面的观察点里还有警察,枪声和鞭炮声之间的区别,他们自然是分得清的。如何在开枪之后逃去呢?
“别动!”王健似乎看出了洪胜的念头,“别奢望可以去厨房找一把刀,无声无息地干掉我们,也别指望拿出棉被作为消声器,我担保你再走动一步,我拼出命也会堵向你的枪口,你可以试试你的速度有多快,可以在一瞬间抵挡住我们七个人从七个方向同时扑向你!”
王健在把形势分析到最坏之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这个决定他不知道有多少效果,但此情此景,总比坐以待毙的好。只要每个人都能勇敢地站出来,恰恰却能把洪胜逼向死角,他在鼓励现场的其他人拿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即使不成功,牺牲在场的所有人,也务必不能让洪胜再次逃之夭夭。
葛飞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何妮、赵林也赞成。
朱玲玲别无选择。
那对中年夫妻,最有可能动摇的无辜者,在王健气势的带动下,虽说没有表态,但犹豫了一会儿,他们扬起下颌的表现也足以证明,此刻已被王健所感染!
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时,“妥协”未必是逃生的最佳方法。这点,在王健的暗示后,似乎大家都达成了共识!
这让洪胜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困境,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在王健的“煽动”下,居然大伙都“不怕死”起来,现在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谁“挟持”了谁!
【5】
局面上虽说仍是一边倒向有枪的洪胜,但心理上,很明显——已到了僵持的地步!
王健是个头!洪胜想。
他把枪口又重新对准了王健!
约莫三分钟——
三分钟之后,洪胜没有开枪,而是选择了微笑,“王队长,我不得不说,你很擅长攻心术!”
“过奖了。”王健没有笑,这时候被识破,未必是一件好事,“我只是谈了谈我的经验。”
“难道你的阵营,就真的那么坚不可摧?他们——难道真的不怕死?我表示怀疑。——或许我可以给他们一点承诺,比方让他们继续活下去,这样的话,你可就孤军奋战了。我不相信,在生命面前,他们真的能做到为——‘正义’——而牺牲?”
洪胜看了看那对中年夫妻,说:“你们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晚年可以享受!”
然后,他看了看何妮,“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妹妹,我念旧情,也许简简单单地把你放了,正是我的初衷!”
他再看了看赵林、朱玲玲,“还有你们——作家,如果你能活着从这儿出去,光眼下的这点‘生活’,我担保你能够成为中国最优秀的惊悚小说家!”
最后,他看了看葛飞,什么也没说。
“这只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儿。”洪胜指了指王健、葛飞,转头对剩余的人说:“各为其主,你们只不过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路人、配角,死一个不多,活着对我也没有太大的威胁。你们看,我不是杀人狂,不是嗜人血为乐趣的变态,我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捎带着送了一程挡我路的人,而你们——可以不是!”
洪胜接着说:
“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警察,在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的生命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为此他们获得了荣誉,在大街上耀武扬威,没有人可以撼动他们的威严。国家之所以容忍他们这一切,就是因为在这一刻,他们的生命不属于自己。
“在葬礼上,他们的身上会被洒满鲜花,盖上国旗,只要政府愿意,他们的照片和事迹,可以经由中国最顶级的设计师,编撰成一段段神话故事,街知巷闻。
“而你们呢?
“我可不认为大伙的下场会比我好到哪儿去!
“运气好点,能在报纸的中缝,刊登出你们平凡的、根本无法过目不忘的姓名。国家在‘未能保护你们的生命财产’之后,了不起惺惺作态地掉几滴眼泪,发表几句千篇一律的道歉。此后,你们逝去的生命,立即会被湮没在芜杂的各类社会新闻中,你们自始至终都只是过客!
“我想你们并不愿意——
“其实我也不愿意。
“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不在这一刻把握住你们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成为警察的陪葬?你们比我更要清楚,这不是你们的职责!
“你们不需要反抗,甚至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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