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舒中在琼州府潜伏的还不错,在前几次的通信中他还得意洋洋告诉大家:他找到一户黎族人家并成功落脚下来。
海南岛上各个黎寨之间相互走动不多,了解也不多,但只要彼此没有怨仇,还相对比较团结,彼此互相照顾是很正常。于是舒中就冒充花脚寨的成员,跑到一户靠近明军营地的黎族人家那里混吃混喝,比起先前北纬等人潜伏野外风餐露宿那可要舒服多了。
享受之余,这家伙倒也没忘了正事。琼州明军自从前些日子被人莫名其妙杀了好几个哨兵后警惕了许多,而且又即将出战,最近对任何靠近的陌生人都会严加盘查。不过好在舒中并不需要接近兵营,只要趴在远处山梁上用高倍望远镜就能窥视到对方营中虚实了——参谋组配发给他的望远镜是整个团体中所能找到的最高级货色,观察距离非常之远。
根据他的报告,这几天来琼州府驻军确实颇有动静,大量物资器械被运进运出,还多了不少马匹。此外最近明军的训练次数也明显增加,甚至还有几次火器实弹射击的操演。
“我看见他们在练习发射火绳枪和火炮,三排轮射还挺有样子的,咱们这边怕是不好对付……”
在日常通讯时舒中很为敌军的战斗力颇感担忧,明军的统兵将领还真把他们当作大敌来对付了,对手毕竟是大明朝的政府军,事先的准备工作相当充分。
“战斗的事情,我们来负责,你掩蔽好自己就可以了,有情况随时通报。”
……结束通讯后唐健沉默了一阵子,这时候人力资源组的赵立德和庞雨一同走过来:
“我们的战略欺骗太成功了——连本地劳工都以为咱们想要逃跑,人心有点浮动。”
庞雨显得有些心烦,但阿德却很镇定:
“没事,回头我会再下去做思想工作。这些人现在都很清楚:他们的前途命运和咱们息息相关,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些害怕很正常,说清楚就没事的。”
说着来到唐健面前,阿德递给他一张纸:
“唐队,计划编入部队协助我们作战的本地人选已经确定了。主要是以原海盗成员为主,把家人搬迁来的前明军官兵也可以放心使用,总共凑出了三十五人,这是名单。”
唐健接过名单仔细验看一遍,劳工组经过招募当地人之后队伍扩大不少,但其中每一个人唐健都亲自接触过,这张名单在他眼里决不只是一些抽象人名,而是一个个非常具体的人物形象。
看了一会儿,他勾掉了两个名字。
“这两个人感觉还不太安心,暂时先别派出去。”
阿德点点头,却并不离开:
“另外海阳询问是否要给那些劳工武装,这样他好编排作战序列。”
唐健思索片刻,反问阿德:
“你觉得呢?”
“用人不疑,既然要他们上战场拼命了,那就一视同仁的对待。除了火枪不给,弓弩,近战兵器,还有护身甲都统一配发。但在安排队形时要把人打散,和我们自己人混编。双方人数比是三比一,完全可以控制住。”
赵立德很有把握的回答,显然早就有了答案,旁边庞雨也点头赞同:
“不错,我也这么想。我们的人大都是专业人才,不可能总用来打仗。迟早要招募本地军队的,以后这些人就是现成的中下级军官。”
见他们俩都同意,唐健也点头:
“好吧,告诉海阳,尽量把他们分配给军事组的同志们作副手。将来多半会是隶属关系,让他们现在就互相熟悉起来……嗯,既然把人武装起来了,在培训方面也要跟上。让他们和我们的人一同训练好了,弓弩靶场也向他们开放。”
算是又解决掉一桩事情,不过麻烦事从来都不会减少,只会越来越多。
“还有一件事情,军事组负责日常警戒的小伙子们最近抓到了不少陌生人,凌宁想知道如何处理。”
庞雨再次提出一个问题,临高县本来只是穷乡僻壤,很少有外来人的,被他们这些短毛占据以后自然更少。最近这段时期却突然冒出来不少商贩行脚苦力之类,其中可能真是有来交易上等食盐的,但肯定也有对方的探子。
唐健对此也很头痛,他们需要和商人往来,但又不能让明军的探子过于猖獗,现在可没空一个个辨认。最后只好决定,先统统关押起来,等战斗结束后再说。
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每当他们觉得一切准备完全的时候往往又会冒出来某件事情让人感到措手不及,似乎所谓战前准备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样子。
然而这一切结束的也非常突然,公元1630年4月20日,大明崇祯三年庚午三月初八,正好是谷雨节气,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通讯室里代表紧急通讯的响铃声忽然大作。一直守在这里的唐健立刻跳起来接听,从对讲机里传出了舒中压抑而带着紧张的报告声:
“他们出动了!明军大队正在鱼贯出城!”
电话里舒中还在详细报告明军队伍的细节,但唐健却首先拍了拍旁边仍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庞雨。
“通知下去,D日来临,桶狭间作战开始。”
……
一通手忙脚乱的噪杂之后,所有人都被或踢或喊的叫醒起来。各种早就准备好的装备物资被先后搬上大板车,后勤组姑娘们则忙着为大家准备饭食,或者也有些其它动作……比方说庞雨就瞥见解席和那个港妞茱莉躲在一边唧唧咕咕说些什么,然后女孩子就哭了……还让老解趁机抱起来啃了一口。
虽然事先有过演练,但事到临头了一切都还显得慌乱,毕竟,这是他们真正第一次遭遇正规战。而且还是和数量多出几十倍的敌人作战。好在一切都有计划,到早晨六点的时候,他们还是整肃好了队伍,作战和辅助人员先后排成整齐队列,出发前往预设战场。
秉承集中兵力原则,除去必要的派遣外出和留守人员,参谋组把穿越众里所有青壮年男性都编入到了作战序列中,有82个现代人,再加上33名思想可靠的本地战士,总共是115人。
不过这些只是直接参加作战的人数,编外后勤和辅助人员还有许多。女生们在这次战斗中也将发挥很大作用。以几位学过医药护理的女孩子牵头,她们组成了护理班组,包括那位大美人儿王娇娇也在其中——作为空中小姐,肯定是学过应急救护的。
整个工程组也都被庞雨和赵立德给拉出来了,虽然不用他们上战场,但诸如挖土方,设陷阱之类体力活还是要他们协助的。此外把人拉出来还有一个不好明说的原因——大部队出来以后县城里面就空虚了,让大批年轻力壮的本地劳工待在县城里实在不放心,还不如统统调动出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容易看管些。
第五十三章 绑架了两位观察员
早晨六点的临高街面上还没多少人,当那辆可怕的悍马“招魂车”突然再度出现,以及大批短毛队伍同时行走在街道上以后,原本不多的几个清早行人也早躲得干干净净。
不过现在终究不同以往,门缝儿窗缝儿后面不时探出一两个好奇的脑袋来。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本地人也都知道这些短毛不会胡乱杀人,平时相遇时也还和善,前些日子大部分人家更是从他们手里拿到不少粮食细盐,民间观感早大不一样了。
只是这时候看到他们全副武装,望上去一派杀气腾腾模样,倒也没什么人敢上来罗唣。都只是悄悄躲在门背后窃窃私语……
“这是干什么呀?”
“是要逃跑吧,听说府城那边朝廷发了大军前来剿灭他们呢。”
“噢,可惜了。其实这些人还挺好的,不怎么祸害,就是缺少粪土时候傻点儿……咦?张家小三也在那里面,他也投了短毛啦?”
“吓,人张小三早就给短毛扛活儿了,每七天就能关一次饷!拿到好大一袋细盐还有白米!他们管这叫什么‘星期’……这小子如今也把脑袋剃秃瓢了,看来是铁了心跟人走啦。”
……
这些杂七杂八的议论之声虽然都不大,但县城街道也没多宽,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行军队列中。对穿越众没什么,本地土话也听不太明白,但对在队伍中那些本地孩子的情绪却有些影响。
出战以前所有人都被要求剃了光头,本来只是为了预防头部受伤包扎起来方便,但在本地劳工们眼里者却无异于投名状——头发长了可以剪短,可这秃瓢脑袋一时半会儿却长不出毛来。临高这儿又没什么和尚庙之类,官兵来了当然是见着光头就砍。
“这招毒哇,脑袋一剃就算想反悔也没法子啦……”
劳工人群中充斥着这样的猜测,一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就是真正的“短毛匪”,大家心里都难免有些恐惧。不过在明面儿上却没人敢提出反对——现在要是拒绝剃头岂不是承认自己有二心么?那才叫找死呢。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大都还是些“良家”出身的平民子弟,原先那些干海匪或者军户的早没啥顾虑了。自打跟随了这些“先生”之后他们的生活水平都有直线提高,原先梦寐以求的吃饱穿暖已经根本不是问题了。现在这些人中比较有头脑的,都在开始考虑如何往上爬的问题。
这次有三十几个人被挑去当战兵的事情就在先前那批俘虏群里激起轩然大波,这些“先儿”们还真说话算话,被挑中的人选马上就能领到一身镶了钢板的皮甲胄,这在大明朝军队里可是只有军官才能得到的待遇,更不用说那防护力惊人的全钢头盔了。
在武器配备和训练上先生们也没把他们当外人,该给的都给了,列阵时也是和他们自己人混编在一处,劳工中的老兵油子们完全能体会到其中含义——这说明短毛们并没有让他们顶在前头做替死鬼的打算,完全是真把他们当自己人看待的。
“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现在已经不大有人提了,不过对于这些明朝底层的老百姓们,他们的心思还是相当纯朴的。这边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任,他们也自会拿出足够回报——那三十几个被选中的汉子固然是赌咒发誓要为“先生”们效死力,那些没被选中的也个个群情激愤,觉得自己的落选是一种侮辱。
最后还要赵立德和郭逸亲自来做工作,推托说装备暂时不够,不能完全武装,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完全被信任的,将来还会有大把发展机会……等等,这才把人心给安抚下去。
所以现在,这群“新短毛”的表现甚至比现代人更加尽心。老滑头张庐山就主动找到最前头领队的唐健,向他汇报后面队伍里人心不稳的状况。
“唐队长您看是不是把街面净一净?”
所谓净街无非是凶神恶煞那一套,把人都吓唬回去,在张庐山这种老丘八眼里很正常,但穿越众却是最注意舆论导向的,岂能做这种事情。
唐健眼睛一瞪,净什么街,咱们新时代的队伍还会应付不了这种小事?他站住回头,高高举起一只手:
“全体都有了:向前向前向前……预备——唱!”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无论新短毛旧短毛都拉开嗓子吼了起来,好好一首革命歌曲被他们吼的荒腔跑调,其中词儿也改了几句,不过这都没啥,够整齐就行!
嘹亮的歌声果然彻底压倒了任何窃窃私语,也让那些原本有些畏缩的新入伙成员们纷纷抬头挺胸——老子就是跟短毛混了,怎么样!
在任何情况下,集体主义精神,永远都是最能振奋人心的强心剂。
当唐健等人带着这支队伍快要出城时,在临高城门处,却很意外看到了两个面容枯槁的读书人正等在那里——正是临高县令程叶高和他的师爷李长迁。
这两位前些日子也帮过他们不少,既然堵在这里想必是有话要说。李明远教授作为留守人员并不在这里,队伍里都是些年轻人。于是便让王海阳带着队伍继续前进,唐健,解席,庞雨等人主动迎了上去。
几天不见,程叶高的脸色竟然极为憔悴,本来还挺黑亮的头发竟然已经白了小半,他旁边那位李师爷也差不多,两人远远看见这边几人过去,同时拱手为礼,还勉强露出个笑容,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怎么,老程,还专程过来啊,何必这么客气。”
解席首先大踏步走过去,这家伙自从上次丢丑之后在程叶高面前总是做出一副豪爽模样,开口闭口“俺们山东汉子如何如何”……实际上估计人家早知道他肚里花花肠子一点不比人少。
程叶高苦笑一声:
“总算相识一场,先前承蒙诸位高抬贵手。在此一别,日后再会无期。本县也好回去安排父老,准备迎接朝廷大军,以免生灵涂炭。”
话里虽然没说,但听他意思,回去之后大概又要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