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楼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呵呵……是,我就是……夜落朦空,你就是海柔吗?”
“是啊是啊!您一定也认出我了吧?天哪!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简直像是做梦一样,太不可思议了。”
“你好像是,表演系的……”
“对!表演系大三的,我叫白小溪。”
“真是很巧啊……请坐吧。”
两个人都坐下来。除了低头扶椅子之外,白小溪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周雨楼的脸。周雨楼用不解的眼神回应女孩,把手放在脸上摸了摸,“怎么?粘了什么了吗?”
“哈哈!”白小溪开心地大笑,“没有,我就是不敢相信,坐在我面前的夜落朦空原来就是平时遥不可及的周老师,我真是太、太、太幸运了!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我们系女生,她们肯定联合起来杀了我。”
“呃,你最好……”
“开玩笑的,这么天大的好事我能告诉她们?美得她们!您放心吧,这永远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
女孩的善解人意让周雨楼心里多少舒服了些,他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自然地说:“真是不可思议,这有点儿像电影里的情节,你以前怎么从来没透露过你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您也没说过您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啊。”
“是啊,要是早知道,今天就不用这么惊讶了。”
“说实话,从前聊天的时候,我就觉得‘夜落朦空’是个特有深度、特幽默、特有品位的人,可是万万没想到,不仅如此,他还是我平时可望而不可即的偶像!老天爷真是对我太好了!”除了最后一句,剩下的那些倒是实话。
“你这么说真让我飘飘然了。”周雨楼说。
“真的,周老师,您知道您在我们系女生心目中的地位吗?您是我们大家的超级偶像,所有表演系女生都是您的粉丝。她们背后都说,谁将来的老公要是有声乐系周老师一半儿帅,就心满意足了。”
“哪儿的事情?呃,嗯……那个……”周雨楼没记住白小溪的名字,白小溪马上心领神会。
“白小溪。”
“哦,小溪,点东西吧。”
“好啊。”
服务生走过来,白小溪开始在餐牌上兴致勃勃地寻找。周雨楼终于有片刻闲暇,他开始在脑海里迅速过滤和女孩的每一次聊天:说没说过过分的话,有没有过无礼的表现……还好,完全没有,自己对“海柔”从未有过丝毫放肆。这件事想清楚之后,周雨楼暗自松了口气。
白小溪给自己点了鲜榨的果汁,然后问周雨楼:“周老师,您喝酒吗?”
“不了。”周雨楼格外坚决。
“还是喝点儿吧,周老师,在这,您是夜落朦空,我是海柔,您要是那么严肃也太没意思了吧。再说,就算为了庆祝我们的意外相逢,也得喝杯酒庆祝一下啊。”
“那……”女孩的提议不无道理,周雨楼告诉服务生,“一瓶蓝带啤酒。”
“啊?就一瓶?”白小溪一脸吃惊状。周雨楼抱歉地点点头,“我不能喝酒。”
“哦,那就一瓶吧。”
白小溪想,有第一瓶,就有第二瓶。
赵铎在白小溪走进酒吧之后的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家。他没掏钥匙,而是甩出大手,猛一用力,拽开房门冲进了屋里。那是他和白小溪的秘密,门锁早已老化,臂力可以代替钥匙。但这个方法最好别用,“时间长了门锁会彻底报废,掏个钥匙又不费劲”——白小溪总是这样劝赵铎,可一有急事赵铎就板不住自己。
赵铎迅速忙活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从写字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摄像机,装上带子,换上充足的电池,然后把摄像机放在床边的书架上,调试拍摄的角度。这个过程并不难,他早就积累了经验,虽然那时并不是这间屋子,但原理和技巧一模一样。他很快就调好了。接着,他又对摄像机进行了巧妙的伪装——把一堆书和杂志分布在摄像机四周,镜头并不需要全露出来,只露出中间硬币那么大小就行。都弄好之后,他反复看了看,没有任何破绽。
接下来是整理房间,他必须抹掉自己的一切痕迹。他找了个大塑料袋,把鞋架上的所有男鞋都装进去,接着是他挂在墙壁挂钩上的衣服。在床边,他发现了好几只自己的袜子,还有桌上的烟缸、电脑旁的照片,床单要抹平……房间不大,简单一整理就工工整整,很像是一个女孩的闺房。最后他又来到卫生间,收起了剃须刀和他晾在杆上的裤衩。这时他发现了牙缸里的漏洞,那里只应该有一个牙刷,他赶紧把其中的一个收走。
赵铎并不总抽烟,但他还是把窗户打开,放了又放,然后又到处喷了点白小溪喜欢的那种便宜的香水。他估计,要是那个男人的定力不强,闻到这股香水味儿没准就晕了。
好了,一切都就绪了。
赵铎开始躲在门后,警觉地倾听外面的动静。只等从楼梯拐弯传来了咳嗽声,他就迅速地蹿到床边,按下摄像机的按钮,跑到里屋藏起来。
但是,欧森娜的情况可不乐观。
在谈话进行到一个小时的时候,白小溪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你不得不承认周雨楼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而且早在很久之前,女孩对他的好感就已经偷偷产生。如果没有赵铎的计划,那无疑,今晚将是白小溪最为心动的一次邂逅。所以,在欧森娜温软柔和的氛围中,白小溪和周雨楼的相处不能自拔地纯粹起来。开始,她还总是记起赵铎的提醒,要试探他,引诱他,光盘,十万块……但很快,那些预谋全都被开心的交谈所湮没。以至于当周雨楼喝下第三瓶啤酒的时候,白小溪竟然说,周老师,少喝点吧,明天头会疼的。直到说完这句话,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荒谬!天哪,全错了,剧本里没这句台词,应该表达正好相反的意思才对。
周雨楼也同样愉快。女孩的活泼赶走了他最初的尴尬,让他越来越放松。他还顺便回忆起了他的大学时代。那样的谈话让他真正轻松起来,把一切现实拦在门外。
他们是在欧森娜待两个小时之后离开的。其实那时谈兴正浓,但周雨楼看了看表说,太晚了,小溪,你明天还要上课,以后再找时间聊吧。白小溪说,那您该不会因为知道了我是您的学生,以后就不理我了吧。周雨楼笑了笑,“那可不好说。”
没用白小溪要求,周雨楼就很自然地打了辆车送她回家。
从车轮开始转动的一刹那,白小溪的心就大乱起来。一股股力量在她脑海中此消彼长——周雨楼的真诚、赵铎的期待、女孩的情愫、高利贷的压力、理智的劝告、十万块的诱惑……她真的没了主意。后来,直到周雨楼连说了两声“小溪,你到了”,她才反应过来,看见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赵铎家小区的跟前。
她假装整理着衣服,磨蹭着开车门。这时她听见周雨楼问她:“你住几楼啊,一个人敢上去吗?要不要送你?”
她的心狂跳不已!她不知道是否周雨楼真的送她上了楼那个计划就能成功,但她知道的是,如果拒绝就一定前功尽弃。别管那么多了……在一瞬间,所有力量在白小溪脑子里轰然炸开。她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当她的双腿已经迈下车的时候,她转身对周雨楼说:“不用了,周老师,我自己能行。”
白小溪关上车门,和周雨楼互道告别。出租车向黑夜驶去。白小溪又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才迈着沉重的脚步上楼。
第二十七章
那真是一个惊人的秘密。
周雨楼得知那个秘密是源于蒋思业的摔伤。
那天晚上和白小溪分手之后,周雨楼刚到家,电话就响了。谢岚放下一贯的威仪,在电话里急颤颤地告诉周雨楼,赶紧过来,蒋思业摔了,疼得不能动弹,得马上去医院。
周雨楼进门时,蒋思业正躺在沙发边的地毯上,面色苍白,豆粒大的汗珠挂在脸上,表情痛苦不堪。是卫生间的一小摊水把他弄成这样的,谢岚在去医院的路上告诉周雨楼:“都怨我,要是把地擦干就好了。”
蒋思业一如每天的习惯睡觉之前去趟卫生间,可刚走到马桶旁边,就因为/‘文/谢岚洗澡时/‘人/残留的一小摊/书‘/水而滑倒/‘屋/,左腿立刻像压了绷簧一样溜直伸出去,屁股重重落在地上。
骨科医院的X光片为蒋思业的疼痛找到了依据:股骨头和股骨颈发生了严重的旋转错位。医生要他立即住院,先在病床上做一个星期的牵引治疗,再动穿针手术,用几根钢针连接他断开的骨头。办好了一切手续之后,周雨楼让谢岚回家,他留下来照顾蒋思业。送走了谢岚,刚一回来,周雨楼就看见了妹妹。那是在住院部的走廊上,周雨亭正从一间病房里出来。
冯泰也摔伤了,也是刚办了住院手续。
周雨亭说,冯泰和她在外面吃了晚饭独自回家,快进楼道时,被雨后的积水滑倒在台阶上。这一滑竟摔成了两根肋骨骨折,虽然程度并不严重,但医生还是建议他住几天院。
周雨楼走进病房时,冯泰正绑着胸带躺在病床上。周雨楼的出现令他很是惊讶。他忙不迭地责怪周雨亭,“干吗还麻烦周主任……”周雨楼解释说,只是偶然碰上的,蒋思业也摔伤了,住在另一间病房。冯泰于是挣扎着要过去看,被周雨楼拦住,说已经睡了,明天再说吧。
周雨楼问候了冯泰的伤情,没待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出门时,周雨亭也跟了出来。在走廊上,周雨亭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提到了系主任落选的事,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了无辜的愧疚。周雨楼摆摆手说,不提这事,那是领导的安排,跟我们没关系,跟你就更没关系,再说冯泰本来就是挺合适的人选,不用觉得不舒服。临走时,周雨楼叮嘱妹妹注意身体,别熬得太晚,明天还要上班。然后两个人分手,去照顾各自的病人。
那天,周雨亭的试讲很成功,相关的手续也已经办完,她现在已经是薛戈妈妈那个学校的一名正式老师了。
另一件和冯泰有关的事发生在第二天上午。当时周雨楼正在琴房里上课,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喊声。
“你放开我!”
那是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中气十足,怒不可遏。周雨楼推开琴房的门,看见陈干事正和一个中年男子拉扯在一起。见周雨楼出来,老陈可算找着了救星。
“周主任,您赶紧过来看看……”
周雨楼走过去,让老陈和男子都撤回埋伏在对方身上的手。那男子四十几岁,五大三粗,衣着邋遢,警惕地看着周雨楼,一副一触即发的架势。
“怎么回事?”周雨楼问。
“周主任,这个人在系里鬼鬼祟祟晃了半天了,还偷偷摸摸地挨个屋看。”
“你说谁偷偷摸摸的?”男子抬手指老陈。
周雨楼让他把手放下。老陈接着说:“我问他干吗,他说找人,可问他找谁他又不说,还拉拉扯扯的。”
“我不是说找冯泰了吗?”男子申辩。
“你那是后来才说的……我告诉他,冯主任今天没来上班,他不信,还说我撒谎,偏要自己看,挨个教室推门,大家都在上课,还有别的系的学生……”
“好了。”周雨楼打断老陈,问男子,“你是冯泰什么人?”
“朋友。”
“你要是他朋友你就应该知道,你在他工作的地方大吵大闹对他的影响很不好,这不是朋友该做的事。”
男子好像感到了理亏,“可是,我确实找冯泰有急事。”
“你可以打电话找他。”
“关机了。”
周雨楼端详着男子。“你确实是冯泰的朋友吗?”
“当然了,我确实有急事,要不然我跑这来干吗?”
“好吧,”周雨楼告诉他,“冯泰摔伤了,现在在莘江市骨科医院住院,307病房,你去那找他吧。”
男子说了声谢谢,又瞪了老陈一眼,下楼走了。
周雨楼再见到这个男人是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当时他正拎着蒋思业的午饭走进骨科医院大门,刚走了没几步,突然从走廊上冲出来一个人,险些撞在他身上。他一看,正是上午的那个男人。男人瞪了一眼周雨楼,也不道歉,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大踏步出了医院。
周雨楼觉得有事。他上了楼,没去给蒋思业送饭,直奔冯泰的病房。07病房的门开着一条缝,说话的声音隐隐传出来。周雨楼没进去,站在门缝前听了听。这一听,就听见了冯泰和他妻子的对话。
冯泰的妻子!
冯泰的妻子哭哭啼啼的,“要不是我表哥非得逼着我到莘江来看看,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你说,你和她到底多长时间了?”
冯泰的声音很是低沉,不知道是镇静还是心虚。“正好你来了,其实,你就是不来,我也正想回去跟你说清楚。”
“说什么?”
“我们还是……离了吧。”
病房安静了几秒钟,接着传来女人的哭声。开始很小,火苗似的幽幽咽咽,片刻之后才猛然涨开声势,嗷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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