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联防队比火车站的纠察要客气得多,不骂人,顶多抱怨两句,让他们别堵着路,似乎也没有赶他们走的意思。虽说这里没有火车站那么大的人流,但多少也会有些赏钱,又不用提心吊胆地时刻担心被人驱赶,所以杨东还是挺满意的。
杨东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抽完烟站起身来,玉兰说:“怕,我饿了,怕,我想吃包子。”
杨东自己肚子也有点空,他抬头看看太阳,是到吃饭的点了。他背起箱子,也不敢走太远,和玉兰来到小区门口的包子铺,一人弄了两个包子,然后赶紧又折了回来。
杨东带着女儿往小路走,想找个阴凉的地方,走到一半,玉兰停了下来,拍拍杨东的肩膀,“怕,那是什么?”
杨东顺着玉兰的指向看过去,一个男孩正扒在六楼的排水管上,一点一点往下滑。
谁家的小孩那么调皮,不要命,杨东揉揉眼睛,看衣服和体型很熟悉,他转过头来问女儿,“是不是要饭的那个?”
“有点像哎!”玉兰也这样说。
得来全不费功夫!拼命去找,找不着,可偏偏走在路上就能遇上!
杨东加快了脚步,眼睛连眨都不敢眨,生怕一转眼他又不见了。杨东看着他爬进了一户人家,肯定是饿晕了,上别家偷东西去了。
杨东来到楼下,路边还站着两个人,看着他和玉兰,“喂,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有人喊救命?”
杨东其实是听见的,可转念一想,这事不能说,说出来三千块岂不是还要和他们分?
“没啊!”杨东回答着。
那两人没再搭理杨东,转过头分析着,“可能是谁家放电视。”
杨东走出几步,假装在路边歇一会儿,其实是在确定那要饭的到底翻进了哪一家。
四楼靠西的那一间,他做出了结论。
杨东拉着玉兰绕着楼房走到前门。可到了那儿,他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夺门而进,一举把他拿下;还是守株待兔,等他得逞后出来?
父女俩进了单元门。
“怕,咱们这是干吗呀?”玉兰左顾右盼,搞不清状况。
杨东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侧仰着头,一边往楼梯上看,一边慢慢地走上去。真到了真刀真枪要干的时候,杨东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虽然那小子体格瘦弱,只能对付些小女孩,但毕竟是个杀人犯,谁知道憋着多大的坏,没准腰里还时刻别着凶器。但——到底是三千块钱哩!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玉兰,你先出去!”
“怕,你这是要干啥呀?”
“别问那么多了,你先出去,蹲在树后,别出来,等着我。”杨东交代着,一边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把螺丝刀,在手上掂掂,大门外这时候传来了脚步声。
杨东竖起耳朵听,是朝着门里走来的,他赶紧把螺丝刀藏好,拉着女儿坐到台阶上,假装坐着休息。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个中年汉子,应该是这栋楼里的居民。
杨东低着头,那男人看看他们,侧着身子爬上了楼,走到拐角的时候,停了下来,“怎么是你?”
杨东抬起头,认出了那个男人,这不就是前两天一起算命的那个家伙嘛,“嗯嗯,坐着歇会儿。”杨东回答道。
男人也跟着笑笑,“挺好,挺好。”
说完他就上楼去了。
杨东等他上楼,然后听见哗啦哗啦的钥匙开门声,几秒钟之后,门被合上,楼道里又恢复了安静。
“赶紧去!”杨东指指门外,把玉兰打发走,看着她坐在对面的草坪上,他再次尝试着爬上楼。
说起来,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还把他装进箱子里,抬出火车站的,早知道的话,那时候就应该直接抬到派出所去,也免了现在那么多麻烦。杨东一边想,一边拐过楼梯,从玉兰的视野中消失。
玉兰戴着墨镜,坐在树荫底下,感觉莫名其妙。她不知道“怕”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对那个要饭的小男孩那么感兴趣。可他不说,玉兰也只能等着。
楼道里一直没什么动静,玉兰用树枝在地上拨着土,一堆蚂蚁翻滚出来,她和蚂蚁较上了劲,一个人兀自在地上玩耍着。
过了约莫有二十分钟的样子,看见“怕”惶恐地跑出楼来。
“怎么了?”
杨东也不说话,领着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小志拼命捂住那女人的嘴,“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双臂像两条粗壮的蛇,紧紧地箍住女人。开始她还有些反抗,到后来就不动弹了,像条瘫软的虫子。女人眼里噙着泪水,绝望又悲哀地看着小志。
其实小志比她更纠结。
看女人冷静下来,小志说:“我放了你,你别喊!”
女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奋力点点头。
小志又说:“你不会骗我吧?”
女人点点头,马上意识过来,重重地摇着脑袋。
“那我放开啦!”小志慢慢地松开手,一边松手,一边看着她的反应。女人很听话,像绵羊一样用眼神表达自己的顺从。
小志心里放心了一点,手从她的嘴上拿开。
女人的嘴巴一自由,就大口喘着气儿,气喘匀实了,不时瞄着小志。小志一开始还没在意,但气场出卖了她,她伺机张开嘴,刚喊了一个字,“来——”
“人”字还没叫出来,就被眼明手快的小志又堵上了。
小志脸憋得通红,“你骗我。”
女人死命地挣扎,估计这次凶多吉少。小志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拖着女人满屋子转悠。
他们来到卧室,小志先从床上拎了条枕巾,捏成一团,塞进女人的嘴里。这样让他的手稍微空了一点,小志把女人的手背靠着,又押着她进了厨房,从碗柜的抽屉里找出一条尼龙绳,试试粗细,把女人手脚捆了起来。
女人眼里充满了恐惧,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志腾出身子来,站在一旁,“你骗我,这是对你的惩罚。”
女人吓得都不敢动弹了。看她老实一点,小志才想起自己的事儿来,他来到后窗,侧着身子望出去,楼下的路人还在聊天,但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小志往两边看看,这是那姐妹俩的隔壁。
他回到客厅,耳朵贴着门,楼道里很安静,确定没有人之后,他吱呀一声把门开了一条缝。又等了一会儿,刺溜一下钻了出去。
这回不会再搞错了,小志小心翼翼地来到胡菲家,轻轻地敲着门,“胡晓、胡菲。”
可是门里面死一样的沉寂,完全没有人理会他。
“胡晓、胡菲,是我啊,你们快开开门。”
还是没有人搭理,小志有点着急了。门里面突然传来了咯噔一声,像是笤帚之类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里面有人!
“胡晓、胡菲。”小志继续压着嗓子喊着。
里面冒出来一句女声,是胡晓的,“你走吧。”
“什么?”小志一下子没缓过神来。
“你走吧!”
“嗯,到底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变卦了?”小志焦急地问道。
“别问了,你快走吧!”
“那,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这是小志没有预料过的情况,完全没了主张。
门还是不肯开,看来姐妹俩是死了心不愿见自己了,谁知道为什么。
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响声,底下的门缝塞出来一张纸。小志拿起来看,惊讶不已,那是胡菲画的画,画上是一个巨大的铡刀,铡刀底下躺着一个身首异处的女孩,女孩的脑袋孤零零地落在地上,周围全是血,不远处还有一副墨镜。
那不是卖艺的小女孩吗?小志想。
他拿着这幅诡异的画无处可去,只能又退回到女人的房间。女人还蜷在地上,小志转了一圈,脑袋不好使了。疼痛感隐隐袭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下一个受害者是那个卖艺的女孩,昨天好像还看到他们了,就在小区里。现在他们在哪里呢?小志想不出好法子找到他们。
他走到窗户旁,窗户的视野很局限。
对了,昨天是在天台上看到他们的,那儿视野开阔,先爬上去,找到他们,然后再接着想办法。
下午的时候,阿中趴在少年宫一楼排练房的窗户外,朝林涵打招呼。林涵趁着老王不注意,挥挥手。过了一会儿,借口上厕所,走了出来。
“怎么说?”林涵来到角落,时不时地看老王有没有跟出来,问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林涵蹲下身子,阿中跟着一起蹲了下来说道:“同文的人今儿个中午看见四码头陈剑的手下了,他们一伙儿有十几个,从中午钻进个饭馆,一直没出来,估摸在商量什么事儿,可能他们快动手了。”
林涵点点头,“那好消息呢?”
阿中愣了一愣,“我说的这个就是好消息。”
林涵皱了皱眉头,“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那伙人和‘菜刀刘’在一块。”
林涵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明白阿中的逻辑,“你根本就没有好消息。”
“当然有,”阿中一本正经地说,“你想,那伙人都聚在一起,咱们可以先下手为强,把他们一网打尽,省得以后麻烦。同文的人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儿没问题的话,现在就可以去。”
林涵有点明白阿中的意思了。跟“菜刀刘”相比,前一个确实是好消息。
“菜刀刘”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林涵想。
林涵没见过“菜刀刘”,只听说过,那是个莽汉,比林涵大七八岁的样子,属于老流氓级别。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说层出不穷,最流行的一个是他有两把菜刀从不离身。
“菜刀刘”喜欢和人单挑,每次打架,即使带着再多的兄弟,也不需要人家动手。他叉开双腿站在路中间,然后从背后抽出菜刀,自己握一把,另一把丢在地上,说:“捡起来,咱俩一对一。”
绝大部分人就被这一招吓跑了,有几个亡命之徒,想要试试“菜刀刘”是不是虚张声势,真的就捡起菜刀。
“菜刀刘”还是很有江湖规矩的,说到做到,等着对方捡起菜刀,摆好阵势,才开始动手。“菜刀刘”当过兵,胸肌硬得跟石头一样,三招两式就让对方挂彩了。一来二去,“菜刀刘”就声名鹊起,往地上丢菜刀,成了他的招牌动作,往往不需要动手,便把事情给解决了。
“菜刀刘”出来混的时候,林涵还小,那时候属于偶像级别的人物,没想到现在站到了陈剑一边,成了自己的敌人。
“你怎么看?”林涵问阿中。
“我觉得还是要去,机会难得,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至于那个菜刀刘——”阿中顿了顿,“没准是传得厉害,其实没那么玄乎。”
林涵又想了想,觉得阿中说得有道理,“你等我会儿,我去和老王请个假。”
林涵回到练功房,找了个理由,然后到更衣室换了衣服,背着书包出来了。阿中等在马路对面,两人坐上“拐的”,朝着目的地奔去。
自从阿中牵上蒋光头的线之后,同文中学背后的这间农家小屋,就一直是他们的据点。林涵到了之后,里面已经乌烟瘴气挤满了人。中间的桌子上放了很多家伙,有刀,有棍子,竟然还有一块切菜用的砧板。
里面有一半的人林涵不认识,却和阿中熟络地打着招呼,看来他们私下交流甚密。阿中和其中的一个走到角落里说悄悄话,林涵站在门沿旁,一个没见过的小子递过来一根烟,林涵兀自吸着。
过了一会儿,阿中走了过来,“等一会儿,等人到齐了,咱们就出发。”林涵点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参与过群架的人能够明白,其实这个时候是最煎熬人的,紧张、兴奋甚至害怕的情绪聚集在了一起,事到如今,就算硬撑也要撑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门口传来摩托车声,不久进来一个瘦长的少年,手里拿着一团被报纸包住的东西。
“弄来了?”
“嗯!”少年庄重地回答道,然后小心翼翼地剥开一层层报纸,里面露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铲墙灰用的三角刀。
“操,你问老子拿十块钱,来回打车就为了这么把破玩意儿!”同文那边领头的五官挤到一块儿,抱怨道。
“好歹也是把刀!”
“十块钱能买两把西瓜刀了!”
人终于到齐了,大伙围到桌边去选自己“趁手”的家伙。林涵站在门边没动,阿中替他拿了一根一米多长的自来水管。林涵在半空比画了一下,然后塞进裤腰,把水管贴在大腿。一群人三三两两一组,自由搭配,约好了碰头的地点,走出了小屋。
阿中和林涵最后一组出门,走出老远才招呼到一辆三轮车。三轮师傅载着他们走街串巷到了目的地。
“三块钱!”
阿中没说话,也没掏钱,从裤袋里摸出一把砍刀,瞪着三轮车司机,司机屁都不敢放一个,猛蹬几下跑远了。
穿过一条充斥着尿骚味的黑暗小巷,马路对面出现了一排小饭馆,消息说,那伙人就在其中的一家。
林涵靠着墙,躲在巷子的阴暗处,左右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