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心情更加郁闷,可吃饱了饭,到底有了力气,活动起来也没原来那么费劲儿了。小志告别了姐妹俩,回到天台。
他趴在地上看了看楼下,那两个蹲守的警察还在,走楼梯肯定是不行的,他必须顺着水管再爬下去。好在人们按时上下班,电厂宿舍区大都是壮年,路上没多少闲杂人等和退休老头,起先的这几天,小志进出几乎没遇到任何阻力。
去往东山有两条路,一是从大门口左拐,沿着小路从田埂旁绕过去,这条路好走,但缺点是经常会有人路过,所以小志选择了第二条。他贴着楼房,低着头前进,走过楼,看到了前面一人多高的红色围墙。小志四周望了望,没人,他退后了两步,冲了过去,借着惯性跳上了围墙。
他在围墙上站稳了脚,另一边是一片竹林,小志目测了一下高度,蹦了下去。
“砰”的一声,小志顿时感觉后脚跟麻了,蹲在地上不敢作声,这竹林是人工种植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附近的农民。
听了一会儿动静,确定没危险,他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钻进了竹林。周围顿时阴凉了下来,竹子的清香扑鼻而来。去往东山要穿过这片竹林,小志猫着腰爬上了半山坡。
他刚准备原地歇会儿,耳边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志警惕地抬起头,像头鹿一样四面观察,没看到什么。他尝试着走了一步,脚下觉得不对,还没来得及反应,林子里就传来一声:“别动!”
小志被惊了一下,步子往前挪,才发现脚底下有个绊子,他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汉子,骂骂咧咧地靠近过来。
“叫你别动还动。”汉子恼怒地说着,手里提着一个网兜。
小志看看脚下,一个铁夹子夹在鞋上,幸亏穿的是球鞋,否则脚指头都要被夹断了。
汉子走到小志的身边,嘴里还没有停,大致的意思是说,这是个夹野兔子的陷阱,好不容易才弄好了,他已经守了半天了,结果让小志给破坏了。这野兔子猴精猴精的,这么一折腾,一个礼拜都不会上钩了,难怪汉子反应那么大。
小志坐在地上,用手去扒夹子,被汉子一巴掌打开,“别弄坏了!”他依然皱着眉头,用手沿着机关拨开夹子。
小志跺跺脚站起来,没什么大碍。
“小屁孩不上学,瞎晃悠什么,以后没事别上这儿来。”汉子抬头看了一眼小志,猛然间不说话了,他盯着小志看,像是在探究。
小志紧张了起来,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被人认出来。
“你,你——”汉子支吾着,手插进了口袋,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小志心跳得更快了,他死死地盯住汉子的手,以防不测,对方慢慢地把手掏出口袋,手里明显揣着什么。
再不动就来不及了,小志心里说着,他握起拳头,趁着汉子没完全站稳,发力朝他的胸口砸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何处来的这样大的力量,汉子一声闷哼,竟然被打到了一米开外。
“对不起,对不起!”小志嘴里喊着,然后匆忙跑开了。
小志在竹林子里飞奔,一口气上了坡,又下了坡,背后早就不见了汉子的踪影。他也不敢停,一股脑儿跑到了东山脚下。
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了下来,弯腰大口喘着粗气。出了竹林子,太阳光就没有了遮挡,直愣愣地照下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
小志抹了一把汗,缓了一会儿,才算缓过劲来,抬头望上去。半山腰有个水塔,正是胡菲前几天画的那个,他也是因此来到东山的。回忆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小志只能硬着头皮,往水塔的方向爬上去。
上山的路是条羊肠小道,一路上都显得如此的陌生,仿佛和他的生活从来都没有过交集,怎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杀掉一个人呢?
杀的是什么人呢?自己为什么要杀他呢?小志心里琢磨着。他爬到水塔边,依着水泥壁,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他坐了下来。吹过来一阵风,地上的狗尾巴草随风摆动,像是摇动的钟摆,小志眼珠子忽啊忽啊地随着左右摇动。
这单纯的景象,就像是有一股魔力,引导着小志的大脑不停地闪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
画面一闪即过,难以把握,就像黑夜里倏地一下闪过的光亮,知道它的存在,却又无法看清模样。
小志的脑袋开始微微发胀了,他眨眨眼,努力要看清那些画面是什么,可脑子一清醒过来,就又只剩下摇晃的狗尾巴草了。
好像是个烧砖的窑洞,小志心里想着,他站起身来,那些细微的线索,像本能一样,带着他绕着水塔转起了圈子。
水塔西面的不远处的小坡上,果然有个洞口,因为常年不用,早就被杂草遮蔽了洞口。现在那些草杂乱无章地躺在地上,又说明前不久刚刚被人破坏过。
小志走了过去,尝试着拨开草丛钻进去,里面是个空旷的空间,以前烧砖用的,顶上空的,直接可以看到蓝天,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愈发的强烈了。
小志仰起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再往前走两步,却一脚踏空,跌进了一个井洞里。
小志坐到了地上,还好底下是松软的泥土,没有跌伤。他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攀着井壁要爬上去,刚上两步,就滑了下来。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小志有点急了,他被困在了这个陷阱里。
“有人吗?”小志绝望地喊道。
刘从严接到消息是上午十点三十五分,恰好他正在值班室,林场保卫科的人打来的。他们场里的一个人,上山圈野兔,被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打了,照体貌特征描述,很像王小志,现在嫌疑人奔着东山上去了。
看来带照片的协查通告还是很有效的,刚刚发下去没多一会儿,就有收获,还是群众的力量大啊。
刘从严赶紧调集周围的警力赶往东山,把几条路全都封锁起来。他领头带着几个人,从主干道爬上去。
路上,照专家的分析,这王小志很可能是回作案现场来了,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
“这种人的逻辑和常人不太一样,你说他傻吧,他的生活逻辑有时候比你还清晰,比你还知道红烧肉比咸菜好吃,你说他不傻吧,他又往往会跟一些我们看上去不可思议的事情较劲儿,比方说虐杀流浪猫,又比方说,那个保姆跟他讲杀猫是要偿命的,他会深信不疑。怎么形容呢,他就像台信号不好的收录机,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跳台了,判若两人。”专家解释道。
刘从严听完后,总结出来一点,这小子就是个聪明的笨蛋,和精神病差不远,可又比普通的傻子难对付得多。
他不敢懈怠,爬上半山坡,离那个窑洞还距离五十米的地方,就把枪掏了出来。
“抓活的!”他压着嗓子喊了一句。
刘从严一边喊,一边弯着腰朝着洞口奔去。洞口边的茅草,有被踩过的新鲜痕迹——他果然回来了。他到了洞口,左手往身后一挥,示意大伙停下来,手指还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周围安静了下来,刘从严听着里面的动静,似乎没什么响动,等了一会儿,他率先钻了进去。
进了空旷的窑洞,没有发现王小志的踪影,但地上有一排脚印,看样子是滑进了窑洞边缘处,一个废弃储物井。
刘从严一阵窃喜,上次发现尸体的时候,他勘查过现场,那井有五米多深,四壁光滑,掉进去想要爬上来,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他趴在地上,侧耳听,果然里面传来了轻微的呻吟声。刘从严转过头,让大家包围过去,然后匍匐过去。
随着一点点地接近井沿,刘从严的心也越来越紧张,似乎都能够嗅得到他的味道了,他伸出右手把枪握在手里。
“有人吗?”可能是刘从严还是闹出了动静,井下的人竟然叫了一句。
—》文》—刘从严听着不对。
—》人》—“有人吗?”对方又叫了一声。
—》书》—刘从严赶紧把头探了过去。
—》屋》—“不许动!”
井底下的人抬起头,看到黑色的枪口,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狼狈地看着刘从严,怯生生地说:“救——救我!”
是个四十多岁的村妇。
村妇被拉上来之后心有余悸,缓了老半天才搞清楚来的这群是警察,不是歹徒。
“我家那边有块萝卜地,”她手指了指南边,说道,“我去地里干活,路过窑洞,听见里面有人叫救命,就进来了。”
刘从严打量了她一番,看穿着,和她所说的身份相符,井边还有把锄头,看来她并没有说谎。
“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他拉上来,刚拉上来打了个照面,突然就觉得这个小孩很眼熟,盯着他看了两眼,他就一下子把我撞到井里去了。”村妇委屈地说道。
“大概多久以前的事儿?”
“半个小时吧,我也说不清,反正应该是不久之前。”
问完话,刘从严出了窑洞,心情有点沮丧,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但起码有线索了,这说明王小志现在还在城里,前两次让他跑了只是运气,只要再出现,抓到他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杨东今天的运气不错,有个大老板往碗里丢了十块钱,看上去像是个万元户,他心情也不错,做完一轮表演,喝了一口水,蹲在地上吸旱烟。
就在他们卖艺处不远的地方,还坐着一个跑江湖的人。那人不卖艺,一张椅子、一张桌,身后挂了一面旗,黑字白底,八卦图案赫然中间,上面写着:占卜算卦。
和别的算命者不同,桌子上还多了一个玩意儿,是个鸟笼,笼子里关着一个会说话的八哥。桌子前站了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求他掐算。
杨东认出了那个算命的。前两天,他背着玉兰,偷摸着去算过一卦,算命说得很准,而且当杨东把女儿的事情跟他描述了之后,他还给了些听上去“玄之又玄”的忠告。
杨东不是不信,是不敢信,他说的破解玉兰眼病问题的方法太吓人。趁着休息,他让玉兰别走,自己过去再聊两句。
玉兰点点头,兀自在地上玩着小石子,过了一会儿,转过头去,发现杨东和算命的,还有那个中年聊得起劲,又过了一会儿,杨东焦灼地回到玉兰身边。
玉兰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玉兰讨个没趣,也就没再深究下去,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走过来的一群中学生。那群学生估计是坐火车去郊游的,穿着校服,三三两两地结伴走进候车大厅。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女儿显得很失落。
杨东知道她的心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本应该上学的年纪,却因为身体的障碍,不得不跟着他这个半老头子走南闯北地卖艺,实在是委屈她了。
早知道就不把她生下来了,杨东总是愧疚地这样想。她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心里一定不好受吧。女儿年纪还很小,将来怎么办是个大问题。每次女儿管他叫“怕”,就像一把尖刀刺进了心脏。
这实在是莫大的讽刺。在杨东看来,她就是脑袋出问题了,不管是看医生,还是风水先生,只要能治好她的病,就算把自己的脑袋换上去给她,也是愿意的——总比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要好。
杨东站起身来,擦拭着已经被拆卸下来的铡刀架子。
这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架脑袋的木墩和上面的铡刀通过一系列的简单机关联系在一起,杨东绳子一拉,木墩会及时往下陷,等到铡刀落下的时候,女儿的脑袋已经落进凹槽里了。
虽说只差着千分之一秒,可这也是此术的价值所在。记不清是从哪一代传下来的了,杨东祖上就靠着这“千分之一秒”繁衍下来。
他像一个缜密的工程师,逐一检查其中的部件,差错必然是出不得的,否则人命关天。弹簧好像有点松,杨东皱了皱眉头,用手指扣进去,弹簧像个蚂蚱似的突然蹦了出来,在地上跳了几下,然后落到了边上草丛里。
杨东走了两步,捏起那条粘着草叶子的弹簧,看了看,没把它装回去,去新买一条吧,防患于未然。
“玉兰,”杨东叫着女儿的名字,“收拾箱子。”
“干吗?”
“我们去车站旁的五金店,我去买条弹簧。”
被唤作玉兰的女孩抬头望了望刺眼的太阳,“怕,我不想去了,你一个人去吧,怕,我想吃包子。”
天确实热了点儿,杨东擦擦脑子上渗出来的汗,“还是去吧,”他坚持着,“买完弹簧,爸给你买包子。”
杨东不想让玉兰一个人待在火车站,站里的纠察时不时地会出来驱赶他们,昨天还看见几个流浪儿和乞丐被押上一辆警车,不知道带到哪儿去了。玉兰一个人,杨东不放心,而且更吓人的是,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听边上卖梨的大婶说,现在市里出了个杀人犯,专门杀十几岁的小女孩。
“脑袋都没了,被切成了两半,还有一个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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