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去!”我转过头来对着张凡双说,“跳下去,我们等着他回来!”
沿着缓坡,我们往下又滑了几米,到了一个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然后伏下身来,耐心地等着。
风吹过山谷,鬼哭狼嚎般的可怖,我和张凡双紧紧地贴在一起,和寒冷作抗争。有了这个空当,张凡双冷静了许多,一冷静,许多来不及思考的问题就涌上来了:“老王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儿来,是公安局的安排?理由呢?”张凡双重新把这事捋了捋,怎么刚下火车就遭到了“绑架”?
张凡双不说话了,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心里是有点儿数的,归根结底还是那块悬而未决的“石头”。
“什么‘石头’?”
我刚要把我的猜想说出来,突然远方转弯处出现了一道摇摇晃晃的光,是手电筒射出来的光线。
“有人来了?”张凡双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
“嗯!”
“会不会是他?”
“不知道。”我说,“但估计是!”
漆黑的夜里,一点儿光就会格外显眼。它出现在我们的斜下方,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正在爬行。他走得不快,越发靠近的时候,我似乎能够分辨得出他的手上提着一个桶。如果前面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他果然是找汽油去了。这桶里装的,一定是在最近的加油站弄来的。
他不停地换着两手,左右拎着桶,行走的时候弓着腰。那玩意儿分量不轻,等他到了跟前,体力一定会被消耗得差不多。这是好事儿。就算网警比不上那些体格健硕、身手灵敏的刑警,但毕竟我的年纪摆在这儿。
可毕竟他手里有枪。
越来越近了,现在能够分辨出他的轮廓,没错,就是火车站看到的老王。我在伺机而动。
他终于来到了车边,放下油桶,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发现我们已经不在车里。我看到他猛地蹲到车边,然后才反应过来,关掉手电筒。
四周又恢复了幽暗。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四处观察,这一切尽在我的视野之内。他一定是在找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这个缓坡。
“躲到那边去!”我们所处的地方边上有块大石头,我和张凡双慢慢地移动到石头的背后去。果然不错,他发现了,若有所思地走了过来。
我的心跳得厉害,张凡双的手也牢牢地箍在我的手臂上,我们把四肢蜷缩成一团,尽量地全身隐蔽在大石头的背后。
手电筒的光,再次射了过来,在我们的身边来回晃动。手电筒的光又照了几秒钟,突然灭了。我吃不准石头背后的情况,等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和张凡双换了个位置,从石头的另一边望过去,他已经走了。
他没有发现我们,又回到了车边,在用一个漏斗往车里灌汽油,灌完之后,把桶丢在了路边,钻进了车里。他发动汽车,发动机轰轰地响了几下,可就是没有启动,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儿,因为就在刚刚,我留了个心眼,不仅切断了蓄电池,还拔了个气塞下来。
他又钻出车,重重拍了拍车顶,一定非常恼火。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车,打着手电筒,往山上走去。这正合我意,等他走远之后,我们就可以开上这辆现成的车了。
手电筒的光一摇一晃,越来越远,到最后慢慢地弱了下来。他已经离开了我的视野范围。我松了一口气,看看边上的张凡双,虽说寒冷冬夜,她反而是满头大汗。“走!”我拍拍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前面,确定没有情况,然后跃上了路沿,往车的方向走去。
重新接上电,再把气塞装上之后,车就又能启动了。
离车还有四五步的时候,张凡双突然停了下来,问我:“你察觉出什么没有?”
“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嗖”的一声,有个什么东西直扑我的面门而来。我本能地往边上一闪,一支箭从我的耳边飞过,深深地插入我身边的地上。
只差一点儿!他还没有走!
就躲在暗处,悄悄地等我们回来。我往后跳了两步,对着张凡双低吼道:“快跑!”
张凡双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我们照着原路跑回去,后面的手电筒的光亮又照了过来。“不能在路上跑!”我对张凡双说,“他有枪,而且还有箭!”
“怎么办?”
“跳下去!”来不及解释,我率先跳下先前的那个缓坡。
“别跑!”他在后面终于吼了一声,然后放枪。
张凡双也紧随着我跳了下来。我这个时候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慌不择路,顺着缓坡我们不停地向下冲刺,缓坡变得越发陡峭,想停也停不下来了。这样不行!我顺着惯性依然在往下冲,但这显然不是上策,我不知道地形,没准儿前面就是一个悬崖。
我开始减缓自己的速度,身子尽量往后仰,可坡却越来越陡,我几乎要躺倒在地上了,速度却在减慢,正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料张凡双没有刹住车,直愣愣地撞到我的后背,我彻底滑倒在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两人一起滑了下去。
砾石杂陈,这些小石子尖锐的边角,正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划过,我感觉到刺心的疼痛,可速度仍在加快。我们不知道要滑向哪里,我本能地伸手去抓可以抓住的东西,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像坐在小时候玩的滑梯上一样,突然腾空飞了出去。
是个悬崖!我还没来得及感受临死前的恐惧,屁股就已经着地了。
不幸中的万幸,落差只有几米。我重重地摔在了一块平地上。然后又是一记闷声,张凡双也落了下来。“张凡双,”我压着嗓子喊着张凡双的名字,“张凡双,你还在吗?”
“还没死!”过了一会儿张凡双传来轻微的声音,她摔得也不轻。
“别出声!”我确定了她还活着,转过身来看着老王,他的手电筒晃了两下之后,灭了。
“他究竟是谁?”张凡双在一旁恶狠狠地问道。
“就是那个给我写信的人!”我说。
“什么?”
此次J市之行,只有部门内部还有J市公安局知道,但我忘了一个人:李舒然。
我曾经给他发过邮件,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而且更要命的是,如果李舒然不是“系统内的人士”,那么他是谁?我不知道。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敌强我弱,如果我们不幸落入他的手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听见了粗粗的喘气声,不是我的,也不是张凡双的。
“什么东西?”张凡双声音颤抖地问道。我顺着喘气声望过去,那里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那喘气声就在高出我们50米开外的半山腰上。我屏住呼吸,侧着耳朵聆听这粗重的喘气声来自哪里,眼睛适应了新的黑暗。我们背靠在一整块笔直光滑的岩石上,岩石一人多高,刚刚我们就是从这儿“坠落”的,然后坐在地上。
面前十几米开外,好像是树,确切地说是树林,冬季里光秃秃地直冲天际,乌黑的轮廓,像是张牙舞爪的野鬼,一排排地站在那吓唬人——我们正处于密林的边缘。
那喘气声来自左前方,我偏着头转过去听,又转向了右边,来回数次,我被弄得越来越迷糊了,而且随着眼睛更好地适应了黑暗,仿佛是配合默契一样,我越能看得清周边的环境,这喘气声就越来越小。
“你确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我不敢肯定,问张凡双。
“你不是也听见了嘛!”张凡双回答道。不知道,我也解释不了是什么东西。
“幸亏没摔死!”缓了一会儿,稍作平静的张凡双说道。
“我倒是希望我们‘死’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我倒是希望他以为我们死了!”
待在原地不动肯定是不行的。刚刚我们摔下来的那个坡,差不多有30度角,根本别奢望我们再爬回去。
“还能动吗?”我问张凡双。她上下捏了捏自己的关节,然后站起身来跳跳,确定没有内伤:“问题不大,往哪儿走?”
“沿着树林的边缘走,走进去没准儿就出不来了!”我也站起身来。往东还是往西?我看看月亮的位置,大致辨别一下方向。
“往东吧!”张凡双提出了建议。
“为什么?”
“星座书上说,我今年的运程在东边!”
担忧的雨居然一直都没有落下来,乌云反而散开了,月亮比先前明亮许多。那个莫名其妙的粗喘声也不见了。我都分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听到过,还是说只是幻觉。
我们沿着树林的边缘往前走,脚下没有路,一切凭感觉。暂且认为李舒然以为我们死了吧!起码这样不会让我们过于紧张。我在前面带路,张凡双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如果你男朋友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会怎么想?”
我无意于刺探她的隐私,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聊聊家常,能让我们更加放松。
“我想他做梦也不会想象得到,我刚刚居然差点儿死了。”
“知道警察不是花拳绣腿吧?”我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挎把枪在大街上扇小偷耳光!”
“我没枪!”
“我知道,我只是举个例子!”我跳过一个水坑,转过头示意她脚底下小心,“也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
张凡双不说话了。
我见她不回答,也觉得这对于刚刚进入纪律部队的女孩子有些残忍,补充道:“咱们遇上这事也是百年一遇的,一般警察也落不了这样的圈套!”
说到这里我有些沮丧,李舒然为什么要给我发邮件?当初就应该警惕的,可偏偏到了紧急关头才琢磨过来,看来还是经验不足。我一边懊悔,一边往前走,突然间停了下来,张凡双在后面又差一点儿撞上了我:“怎么了?”
我又听到了粗粗的喘气声。
我示意张凡双蹲下身来,这次我确认不是幻觉,肯定有什么东西,就在我右后方不足20米的地方。
可那里就是一排茂密的树林,原本天就暗,树遮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有什么。它在暗,我们在明,这样的布局,明显危机重重。我转过身来,轻轻地拍打张凡双:“进树林!”
“你不是说进去,就出不来了吗?”
“别进得太深,况且迷路总比被什么东西吃掉要好!”我觉得有可能是野物,从我们一落下山崖,就盯上了,现在正在找机会。
“得让它看到我们的警惕,这样起码可以延迟它进攻的时间!”我没有受过野外生存的训练,电视上看过一些,这些做法都是我猜的。
“慢慢地,别着急,它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见它!”张凡双这回又被吓得不轻,她蜷着身子像是野战部队的战士,慢慢地往树林的方向挪过去。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一进入树林,脚上的感觉马上就变了样,比先前要软乎得多,也许是长年累月的落叶埋进了土里。幸好是在冬季,土壤因为温度低,多少冻了一点儿,否则踩在枯叶上“吱嘎吱嘎”的声音,无疑更容易暴露自己。
我们摸着树干,缓慢地往里面走。这感觉就好像从黑暗的旷野突然又走进一个更加封闭的黑色帐篷,这回任凭怎么适应,眼睛还是看不见周遭的环境。
我们凭着感觉往前走,为了防止和张凡双走散,我让她紧紧地拉住我的衣角,几乎贴在一起。那个喘气声,似乎并不着急,就在我们的身后,像影子一样跟着。我的心里越来越发毛,原来想从明处走进暗处,现在才发现身陷黑暗,比在明处更可怕,不仅周围什么情况不知道,就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一无所知。
我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段,隐约看见不远处丛林的更深处透着白光,然后本能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白光范围越来越大。又走了几十米,我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四五百平方米的大空地,边上还奇怪地立着一块石碑。
我们绕到石碑后面,我让张凡双盯着树林那边,自己看着白茫茫的空地,上面好像结了一层冰,我不知道为什么这边那么大块地方没长树,总觉得有点儿诡异。张凡双突然反身坐了下来,我被吓了一跳:“看见什么了?”
张凡双不说话,两手攥得紧紧的,我顾不得安慰她了,扒在石碑的上边,蹲起身子望出去,头刚探出一点儿,就看见树林里冒着两盏绿光。
什么玩意儿?
“遇着狼了!”我反应过来,心抽了一下,猛地紧张起来,那绿光正缓慢地向我们靠近。
“怎么办?”
我的手也攥紧了拳头:“别紧张!”我安慰着张凡双,“只有一只,搏斗起来没准儿还是有胜算的!”
张凡双依然不说话,用手指指两边,我再放眼看过去,两边的树林里起码还有七八双绿光,妈的,我们被包围了!
“这叫什么事儿!”我有些绝望了,“大老远的来抓歹徒,没想到最后让狼给吃了?!”冬天食物本来就少,我们上赶着跑这来给狼当夜宵?我顺手解下了皮带。
张凡双也学着我的样,把她的皮带解了下来:“要是我们俩能有一个活下去,记得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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