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不重要。眼前是个连名字都很古怪的怪人,几小时前他说冯元是杀人狂魔,而几小时后,又被反指为杀人狂魔,你说我应该怎么来对待他提的建议?
“那你说怎么办?”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跑出去。”
我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再次打量了他的上下,他穿着病人服,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脸上像是一个礼拜没洗过似的。他仰着脖子看着我,仿佛在向我述说一条真理。
“那你说怎么办?”我问道。
“办法是有一个,”他眨了眨眼睛,“不过——你得带我走。”
我没想到他提的是这个要求。这反而让我吓了一跳。如果说他问我要个冰激凌,或者达能饼干,我觉得这才正常。
疯子也想出去?他们不是应该觉得外面的世界才是恐怖诡异的吗?所有的人都是疯子,而他自己格格不入、无人理解,毫无安全感可言,现在居然还想出去?
我盯着他看,胡吗个的表情严肃,如果排除精神病的偏见,眼前的这个40多岁的男人,貌似没有开玩笑。
“带着你走?”我不知不觉地压低了嗓音,然后瞟了一眼冯元,他还在睡着,我可不想这时候再把他吵醒。
“没错,确切地说是我带着你走。”
我一下子语塞了,心里很纠结,如果这个疯子说的是真的,没准儿还真能把我带出去,他来这儿的时间一定比我长,熟悉地形。可如果说的是假的,那我要冒的风险可就大了。
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好运气,这也许是我飞跃疯人院的唯一机会,要是因为胡吗个拖后腿被逮回来,估计就再也没有那么有利的形势供我选择了。我不得不考虑考虑。
“别想了,小子,”胡吗个说着,“我比你还聪明,你还犹豫个啥?”
他这几句话听上去条理清晰,而且句句说到我心坎里了,还都说在点子上,要不然试试,我想着。但又觉得有些不靠谱,不管究竟谁是杀人狂魔,反正眼前的这个人肯定不正常,难道要把这个机会让给他来决定?
“我要是不带呢?”我沉着嗓子说道。
胡吗个轻蔑地看看我:“你说呢,如果不带我的话,先别提那些监控设备,你觉得我会让你就这么太平地钻出这个窗户吗?”
我心里一惊,比起冯元看见我解开手铐置身事外的表现,胡吗个显然难对付得多。难道我真要带着他一起走?
不是我真的相信他能把我带出去,而是没办法,在寂静的深夜,如果他大吼一声,别说保安,就算冯元醒了也够戗。
“那你得听我的。”我想了想回答道。
“你答应了?”胡吗个兴奋起来,“带我一起走吗?”
“嘘,轻点儿,”我指指冯元口是心非地说道,“我带着你一起走。”
我从窗户钻出来,一下子跳到地面,发出了无关紧要的落地声,然后蹲在那儿环顾左右,没有意外情况,接着把胡吗个从那个洞里接出来。
“穿过操场。”胡吗个貌似很专业,“看见斜对面那棵树了没,那是唯一的死角。”事到如今还是信他一把吧,我想着,也只能这么着了。
我们弯着腰迅速穿过操场,有惊无险地走了一个斜线,毕竟这里不是监狱,没有24小时荷枪实弹的守卫,也没有探照灯、铁丝网,监控是肯定有的,不过要是胡吗个所言非虚,应该很容易解决掉。我们来到了墙根儿底下,墙有4米多高,靠冲刺蹬上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了,得想点儿办法,找点儿工具。我四处看了看没有可以用来垫脚的石块或者木桩,墙边上最近的树也离着十几米远,不可能爬树然后翻墙出去。
我挠挠后脑勺,刚想问问胡吗个怎么办,他已经蹲了下来:“想什么呢,踩着我上去吧。”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法子我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没想到这个疯子,我还没骗他呢,他就自己把自己牺牲了。
“你就不怕我上了墙之后自己跑了?”当然这句话我只在心里想想,没说出口。胡吗个也没问,看来他脑子到底还是不好使,转不了那么多弯。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踩着他的肩膀刺溜一下蹿上了墙头。我心里斗争了几秒钟,最后还是转身把手伸出去拉胡吗个。这时候把他甩了,实在是不够仗义。
“快点儿。”我压低声音喊着,“我把你拉上来。”然后看看前方,空旷的操场上没什么动静,一切顺利。
胡吗个伸出了右手,没有拉我,而是指了指我身边。
“干什么?快点儿,再磨蹭就被人发现了!”
他笑而不答,而是指着我身边,我转过头,月光下有个很不起眼的闪光点嵌在墙里。我凑着脑袋过去看了看,一下子就认出来,是感应器!
“你骗我?”我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胡吗个。
他还是保持着笑容:“这个精神病院根本没有监控盲区,围墙上遍布着监控和感应器,但我没骗你,没有我你是出不去的。”
“什么意思?”
夜空下,对面楼里的灯“刷”地亮了一排,很快就有人追出来了。
“我去把他们引开,接下来你就只能靠自己了。”胡吗个说道,然后沿着墙往别的地方跑去。
“什么?”我还是没反应过来,“等等——你到底是谁?”
胡吗个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耐人寻味:“不要相信任何人!”说完,继续跑开。
我跳下围墙才发现J市的精神病院并不在郊区,周围立着一排排五层楼高的居民房。围墙和小区间有条小路,我贴着围墙看了一会儿。夜黑得深,附近没有居民游荡。110的巡逻车应该也不太会走这条偏僻小道吧?
围墙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人喊叫的声音,我听不清,是已经发现胡吗个了吗?
“没有我你是出不去的。”我现在有点儿真正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了。胡吗个说这个疯人院没有监控盲区,所以牺牲自己引开了看守,让我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起码从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来看是这样的。我现在只能信他的话。
“不要相信任何人”。他是在告诉我他的身份,他是李舒然的人,没想到,李舒然又一次救我于水火之中了。又一次表现出了超强的能力,居然渗透到了疯人院,让一个疯子指引着我应该前进的道路。
我边想边沿着墙根儿走,脚步越来越快。看守很快就会找到医务室去,很快就能发现我也跑了,后果可想而知,我得争取时间。
我走到两个间隔的路灯中间,在最黑暗的光线下,穿过小路,到了另一边。仍然没有人发现,我翻过了并不高的居民小区的围墙,然后在找那些我够得着的晾晒在外面的衣服。我穿着病服,不换套正常人的衣裤将寸步难行。
目标出现在前方。一楼的阳台前挂着一条男人衬衫和牛仔裤,我潜了过去,屋子里黑漆漆的,主人肯定已经睡了。我翻上阳台,踮脚将衬衫和牛仔裤取了下来,然后迅速离开。
我在角落处换上衣服。把换下来的病服塞进草丛中,然后从小区的出口处光明正大地来到大街上。该去哪里呢?我站在路边想着。我知道他们一旦发现我逃跑了,很快就会报警,而且像我这样重要的嫌疑犯,肯定是联网的。警察的办事效率我当然清楚,只要他们愿意,找一个人出来还是轻而易举的。也就是说,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
然而事情毫无头绪,我跑出来了,却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路上空旷得很,偶尔有一两部小车飞驰而过。我走在黑暗中,没人注意我,也没理由注意我。我在路口的展示牌前找到了一张贴在橱窗里的本市地图,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了方向。
我确定自己现在的位置,看地图四五公里的路程。我身上没钱,不能打车,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自然也不能抢劫,所以只能往西步行。我看着地图的指示,然后认准方向,沿着马路走去。
要去的地方是J市的一所大学,位于解放路和长寿路口。现在是半夜,这是【‘文,】我能够【‘人,】想到的【‘书,】最安全【‘屋,】的可以上网的地方。我需要网络,这是我的专业,我必须上网去查一些资料,然后分析自己的形势。要是能够潜入J市公安局的内部档案就好了,这样就能知道自己的案子究竟到了什么步骤,有多少证据于我不利,也好有的放矢。
还是暂时不要找周炳国了,我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的,现在去找他,一来介于我们之间的关系,J市公安局未必会告诉他多少消息;二来一旦事后查起来,连累了他就不好了;三来我还得作最坏的打算,就是警察已经知道我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了,如果这样,傻子都知道周炳国一定会被监控起来,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以上都是客观分析,除此之外,我本意也不愿去找他。我还有些顾虑,要不是他组织了几个专家对我作了心理评估,然后认为我精神失常,我是不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是在压力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或者被收买了,还是在帮我?杀了副厅长的儿子,不死也是无期,没准儿周炳国是缓兵之计,先保住我的命,好从长计议。只不过他没有料到,李舒然和要杀我的人都尾随而至了,我差一点儿就死在精神病院里了。
想到这儿,我琢磨着自己的经历确实很莫名其妙,要不是李舒然,我是不会被牵扯进来的,牵扯进来之后,每次又都是他把我救了出来。这个人究竟想对我干什么?我边想边赶路,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大学门口。门口保安室亮着灯,保安趴在桌子上睡觉,我看了看,从侧门悄悄地溜了进去。
电脑房在什么地方?我还得再找到学校里的指示牌。在林荫小路上,我看到了这所大学的俯视图。这学校不大,二十分钟就能绕一个圈,我顺着箭头的方向,走往我要去的地方。临走的时候,我顺手扯下来一片硬纸板。
电脑房在四楼,楼下的玻璃门锁着。但这个问题不大,再艰苦卓越的环境我都已经经历过了,学校的防盗设备实在算不了什么。确切地讲,都不能算是防盗设备,我顺着楼走了一圈,推开大楼背后卫生间一扇未关严实的窗户,然后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来到四楼,顶头的一间房上面刻着“电脑房”三个大字,我低头摸索着找到了锁,手感和视觉上感觉是那种“牛头牌”的老式门锁,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拿出硬纸板撕下了适合的大小,顺着门缝插进去,然后“咯噔”一声,门被我打开了。
平行的有四排座位,上面都有电脑,估计着有八十几台,规模不小,我找到了主机,开机然后连上网线,开始做我要做的事情。
比起翻山越岭、格斗擒拿,眼下的事儿我还是得心应手的。坐在电脑前,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上。我登录了J市公安局的内部网站,花了十几分钟就潜入了。虽说留下了一点儿痕迹,但这无关紧要,现在只是在打时间差,他们知道我是学这个的,所以没必要隐藏这一点。
有关我的案子叙述得并不多,而且所谓的证据,也就是前期我都知道的那些,还有周炳国的评估报告,下面有他的签名,建议先收容到精神病院,然后择期审判。我皱了皱眉头,从语意上来分析,似乎这案子已板上钉钉了,除非出现新的证据,否则我注定要背这个黑锅了。
好在现在似乎他们还没有发现我失踪了,起码我的资料上没有显示出“在逃”的标签,我不知道他们会花多少时间发现这一点,也不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
找到假林慕,或者李舒然,这是能够为自己解脱罪名的唯一途径,可他们在哪里呢?假林慕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侯文杰的别墅里,此后就不见踪影了。不对,我突然反应过来,最后一个不是假林慕,而是胡吗个。
胡吗个也是他们的人。我可以在公安局的居民数据库里去找胡吗个。
我把胡吗个的名字输入进去,原来我以为肯定要花费一些时间,没想到很快,刚搜索就跳出来一张照片,仔细一看,就是精神病院的那个。想必全市也就他一个人叫这个奇怪的名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胡吗个居然也穿着警服。我把资料往下拉,胡吗个原是J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这个身份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他怎么会在精神病院?
关于他的记载寥寥数笔,但还是很清晰,我看着,上面大致的意思是说:胡吗个诬陷领导,无事生非,影响稳定团结,已被开除公职,后经查其患有幻想型精神分裂症,收治于本市精神病院。
我盯着电脑琢磨了半天,这个结果是我没想到的,不过反而激发了我的灵感,模模糊糊中总觉得自己有点儿接近真相,但又看不清,只能有个大致的轮廓,而且也不确认这是否就是真相。我多了一个心眼儿,继续在公安局的网站上了解胡吗个的信息。
胡吗个今年四十八岁,当兵出身,部队转业后直接转入市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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