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哪儿?”我紧张起来。
“你在病房。”
我转动着脑袋环顾四周,果然猜得没错,这是个病房。三张床并排摆放着,我睡的病床靠墙,旁边有一扇窗户,门在侧前方,门边上还有个小房间,里面露出了洗手台和马桶。
“这是医务室。”胡吗个补充道。
“你们是谁?”
“不是说了吗?我叫胡吗个,他叫冯元。”
我愣了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这仍是在精神病院里。我应该是被急救,然后送到了这里。
“你们也病了?”我尝试着问道。
“原来病,不过现在好了。”胡吗个说道,然后压着嗓子问道,“听说你是杀了人进来的?”
我琢磨着该怎么回答。“嗯,是,我是杀了人才进来的。”我也压低嗓子凶神恶煞般说道。我得吓唬吓唬他们,免得他们认为我好欺负,对我不利。
“哦。”胡吗个似乎并没有被吓住,一副“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表情,然后指了指冯元,“他跟你一样,也是杀了人才进来的。”
我心里一惊,不自觉地又挣扎了下左手腕,手铐磨得我生疼。
“没用的,这个一旦被铐上了,是挣不脱的。”胡吗个说道,“你杀了几个?”他朝冯元努了努嘴,“他把全家都杀了……”
冯元一直没说话,我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面目僵直地看着我。
我的天!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胡吗个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我脱险了,被送进医务室,但这个病房究竟是他妈的谁安排的,有两个精神病和我同居一室,一个杀了全家,现今为止一句话没说,另一个疯疯癫癫,吃不准他的话是真是假,而我又被牢牢铐在床上!
我的表情一定很尴尬,露出的笑容是个人都能看得出虚假。可除此之外,我应该如何对付他们呢?
“别害怕。”胡吗个似乎看穿我心里在想些什么,着重重复了一次,“他现在已经好了。”
我在病房里待了一天。其间冯元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很好地表现出一个冷酷变态杀手的性格特征,而胡吗个一惊一乍之后,也不理我了,躺在自己的床上数手指头玩。
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让我总像踩着棉花似的不踏实。我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脖子上的伤痕真实存在着,就像一条深刻的标记,把我一点点带回到昨天晚上。细节开始栩栩如生,然后当初来不及思考的问题就全都涌了上来。
我好好地睡在自己的房间,居然有人可以偷偷潜入来谋害我,我想,没有内应应该是做不到的吧?精神病院虽比不上监狱戒备森严,但到底还是个特殊的医疗机构,不是随便可以被人钻空子的。
为什么要杀我呢?杀人灭口?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只要我一死,我是杀害侯文杰的凶手就死无对证了。没准儿他们已经想好了勒死我之后,制造上吊自尽的假象?或者利用其他的方式,来解释我“死有余辜”。既然我都能“被精神病”,还有什么事儿是不可能的呢?
这点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可经不起仔细推敲。如果仅仅是为了把杀害侯文杰的罪名栽赃给我,那这个圈子是不是兜得有点儿大了?从“林慕”第一次出现,时隔半年多了,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儿,还牵扯出黄玉芬和管文明案,难道都是为侯文杰之死作铺垫?
有这点儿精力,可以找得出比现在完美百倍的计划来。
另外,有个问题是有人在救我。如果说我一死可以皆大欢喜,那么为什么还有人来救我呢?如果这个人是周炳国,或者某个正义凛然敢于挺身而出的人,这倒也就算了,偏偏却是个怪物,那个窗外的怪物,曾经把我吓得半死,我一度以为是幻觉,可就是它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我又应该如何来分析这种情况?
我总觉得自己身陷囹圄,总是刚刚险象环生,然后又马不停蹄地陷入另一种麻烦中。我又想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两股势力正在博弈,两股暗势力,一方想我死,另一方不想我死。这个感觉不知道对不对,如果属实,那么毫无疑问,我就成了风口浪尖的人。
现在身处这个医务室,和两个奇奇怪怪的精神病待在一起,是不是又是什么阴谋呢?想必是吧,起码会发生些什么。我现在被他们当做一个杀过人的疯子,怎么可能轻易地和另两个病人关在同一间病房里呢?可别跟我说是因为病床紧张。我看了看,他们依然没有什么变化。自从我醒来之后,他们就变“乖”了,不跟我说话,也不自言自语,冯元竟然还呼呼大睡起来。
原来我想等护士进来送饭换药的时候,提出换房的,起码得搞清楚,我究竟身在何处,和谁在一起。可是要等的人没有来,反而天黑了,灯自动亮了起来。我熬了几小时,估摸着是在九点或者九点半的样子,灯自动又熄灭了,到了熄灯时间。至此也没有人来查过岗,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让我留在病房里自生自灭。我一边兀自分析着,一边警惕地看着边上的两个人。
两个人打起了呼噜,我尝试着保持清醒,一想到接下来肯定还有事儿要发生,就格外紧张。如果真存在着两股势力,那么谁会先下手呢?我得为自己祈祷了,这事儿不能出差错,但凡偏离了一点儿,我生命就有危险。
我耐心地等着,等着他们任何一方谁先开始行动。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我还能有一些视野,看得清些许东西,耳朵也竖得高高的,我不知道这次会从什么地方出现转折。
到了半夜,果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传来了。我看着四周,这回声音不是来自门外,没有人撬锁。而是窗外,我用胳膊慢慢地撑起身体,向窗外望去,没有人影,窗台上却有个被月光照得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我凑过脸望去,是一把钥匙!
亏得这铁纱窗安装工艺不合格,底部和窗台衔接的地方有道三公分左右长的小缝隙,不起眼,但恰好可以让人塞进一把钥匙,我是警察,当然认得出来这是什么,心里一阵惊喜。显然,这次是来帮我的那一方领先了一步。钥匙旁边还有一根小锯子。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先用钥匙打开了左手的手铐。长时间铐在床上,我的手已经麻了,我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把手伸进被子里,不断地捏紧放松,骨头咯咯作响。
我看了看胡吗个,睡得正香,我再看看冯元,也睡得很沉,我准备从被子里钻出来,琢磨琢磨这把锯子的用途。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冯元的床上有股寒气逼过来,我再看了一眼,才看出端倪。
冯元的眼睁着,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视线之内。我浑身抽搐了一下,人吓人真他妈吓死人。冯元不动,我也不动,然后他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想干吗?”我大声喊着。
冯元把食指竖在嘴前。我的双手在被窝里狠狠地捏成了一个拳头,我在观察着他的薄弱点,他要是敢过来,我就一拳打到他的鼻子上。
冯元慢慢下床了。“你想干吗?”我叫得更响,边上的胡吗个似乎也被吵醒了,他翻了一个身。
“嘘,我要跟你说件事儿。”
“就在那儿说。”我呵斥着他。
冯元不满地看着我:“我要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儿?”
“别听他胡扯,”冯元指了指胡吗个,“我是好人,他才是杀人犯,杀了自己的全家。”
我愣在那儿一言不发,看着冯元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该认真对待,还是依然把他当成精神病。就在这个神秘的夜晚,他们互指对方才是杀人狂魔。我不敢放松,警惕地看着冯元,现在的问题是,他看到我解开了手铐,接下去会有什么动作呢?
结果什么动作也没有,说完这句话,冯元又钻回了自己的被窝,呼呼大睡起来,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似的。我木在床上,老半天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才算缓过劲儿来。疯子的逻辑是不可能被揣测到的。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我继续在被子里揉搓着双手,一边继续思考前面更迫切的问题。除了手铐的钥匙,还有一根小钢锯,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肯定不是用来锯手铐的,也不会是破门用的,这医务室的门虽说是木头,但锯出一个口子,其间还要不被人发现,一定是有困难的。窗户上有铁纱网,自然也不在选择范围之内。
那还会是哪儿呢?我看着天花板,没有入口,也没有排气扇之类的通道;地上不知道,但现在在一楼,挖下去就是基石,总不可能靠着这根小玩意儿,让我打个地洞吧。
要是有根烟就好了。思考问题的时候,嘴上就闲不住,自从进了精神病院之后,我貌似一根烟都没有沾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仍然不死心。既然有人把这根锯子传进来,终归是有它的用途的。冯元和胡吗个还在睡,我悄无声息地下了床,然后贴着地面一点一点地摸过去,没准儿有个下水管道之类的从房子底下钻过,我可以用这小锯子把它撬开。
摸了一圈,证明我这个想法有点儿异想天开了,地面比少女的脸还干净,更别说有什么缝隙可以凿出一个出口了。我坐在床边,手搭在窗台上,失望至极。要是有根烟就好了,我再次这样想到。
我把头转向窗外,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今夜的月光透亮,不远处就有一堵围墙,翻出去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我怎么能够从这小房间出去呢?难道这个钢锯是用来杀人的?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难道是杀掉看守然后跑出去,或者挟持人质?电视上可都是这么演的啊。
我有点儿紧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站了起来,胳膊碰到了铁纱窗,“噌”的响了一声。这声音有点儿不对,我低下头,借着月光看窗户,又摸了摸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这窗户不是铁纱的,而是铝的或者别的什么材质的,很软,虚张声势地安在那儿。
我明白这钢锯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它是用来锯断这纱窗,然后钻出去的!这事儿不难,我有点儿欣喜,这几天来,第一个好心情洋溢在胸口。我赶紧把钢锯举起来,对准锋利的那一边,然后尝试着去磨割那道纱窗。
刺啦刺啦声有点儿刺耳,但还不算太响。外面的人肯定听不见,但我不确保冯元和胡吗个。我割一会儿停一会儿,左右看看他们有什么动静。要想弄开这个纱窗,不是什么很费力的事儿,但问题是得小心翼翼就有点儿折磨人了。
我有一股子劲儿,但是使不出来,憋在那儿很是难受。手上稍微用点儿力量,声音也就跟着大起来。我不确保他们什么时候醒来,醒来后会干些什么。只得在这种无法预知中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踩雷。
冯元又开始打呼噜了,胡吗个被前面一折腾,冲天的呼噜声虽说没了,可一直背对着我这边,情况还算可以。我稍稍加快了速度。这纱窗是横竖排列着的金属条,我从中开始往上下左右划了一个十字,然后用力扒开。
把手伸出去之后,玻璃窗就很容易被打开了。我把口子拉得更大,比画着自己的身体是否能够钻过去。虽说小了点儿,但勉强应该也行。我站上床,趴在窗台上,然后像钻狗洞一样,狼狈地钻了出去。身子已经过了大半,还差一点儿就全出去了,结果裤子还是被钩到了。
问题依然不大,我想,这个意外很容易解决,我回过头去松开被钩住的衣服。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个情况,黑暗中,胡吗个不知什么时候起床了,他正站在窗前,眼神木木地看着我,右手拉住了我的裤腿。
我当时笑了。这个反应很奇怪,可我真的是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甚至连反感都没有。我就觉得很好笑。一路走来,奇奇怪怪的事儿数不胜数,已经麻木了。我就觉得自己在演一部黑色幽默的电影,诙谐的情节一个接着一个,只不过我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向何方。
“你在干吗?”他也问了这个问题。
我把心彻底松下来,管他为什么。我一直在经历一些毫无逻辑的事儿,也不多这一个了。
“你猜猜看?”我没好气地说道。
“你想逃跑?”胡吗个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冯元,他还跟头猪似的睡在那儿。
“你真机灵。”我说着,我不知道夸一个疯子机灵,是我傻,还是他傻。
“你这样是跑不掉的。”胡吗个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看着那堵围墙不高,但是有监控录像,你还没翻上去,警报就响了。”
“你怎么知道?”我冷笑。
他居然能够听出我在嘲讽他:“你不信?”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我转头看了看围墙,角落里还真的竖了一根根柱子,上面凸出的部分,真的应该是监控吧?胡吗个这次的逻辑倒还挺清晰。
可这不重要。眼前是个连名字都很古怪的怪人,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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