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静所说的这些,给了我们更多凶手的信息。我继续琢磨着她的话,似乎找不出什么破绽,凶手很有可能就如她所说的。
我们继续在房间里观察着,按照杨静静分析的现场,模拟整个过程。我走近地上有血迹的卧室门口,卧室在一条过道的顶端,我左转正对着卧室门,有了一个新的答案,凶手不是在门外,而是在卧室里等着受害者进来然后挥打棍子的,因为卧室门外,我的右手边紧靠着墙,根本没有空间挥起棍子。
一切都如她说,似乎换了别种可能都是不成立的。我抬眼看了下杨静静,她正在低头整理着资料。说实话当时我突然就对她刮目相看了,必要的时候,理论知识还是很有用处的,这些玩意儿,任凭经验再丰富的刑警,靠自己去推理,是永远也推不出来的。
我回忆着在冯天天家时,是否也符合这个结果,但是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法医解剖和现场环境放在一起考虑,有个不起眼又很简单的破绽露了出来。更要命的是,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和这个房间有着相同格局的冯天天的家,也该证明凶手是在卧室里袭击她的?
周炳国看我在卧室门口不停地比画,感到好奇,走了过来,我跟他说了我的想法,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何久安还好解释,凶手先进来躲在卧室里,但冯天天呢?她是晚上两点遇害的,从卧室出门遭到袭击才合理,否则就说不通了,凶手难道是一直躲在卧室里不动,等她半夜起夜回来才下手?或者趁着冯天天去厕所,然后躲进卧室?”我问道,这话的意思是在反对杨静静的推理。
“你说得没错。”周炳国看着我。
“是吧,我就说有问题。”听见周炳国也支持我的看法,我心里更有底了。
“不是,我没说你,我是说法医说得没错。”
“什么?难道说凶手躲在冯天天的卧室里,等着她起夜回来?”
“冯天天不是半夜两点遭袭的?凶手在她出去跑步时,就潜入了她家,等她一回来洗完澡回卧室的时候就遭袭了,那时候应该是在晚上11点多钟。”
“可验尸报告明明是说,她的死亡时间是在两点以后?”
“因为冯天天遭袭了之后,没有马上死亡,两小时之后,她才被封上封箱带窒息而死的。”
我接着消化周炳国的解释,这点倒是可以说明凶手不是爬进厕所的时候,恰逢冯天天起夜。但问题是,现场既没有强奸、侮辱尸体,也没有翻动过的痕迹,那么这个神经病难道坐着看昏迷中的受害者两个多小时才下手的?我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他可以做很多事儿,”周炳国接着说,“而且我相信这两小时所做的事情,对他来说,比杀人本身更有意义,它是和尸体摆放的诡异姿势成为一体的。”
“那他究竟在干吗呢?”周炳国欲言又止,他走到床边那滴墨汁的边上,看了看若有所思,然后抬起头,“现在还不好说,等我找到更多的证据,再来说明。”
周炳国照常卖着他的关子,我们也不好强求什么,心里却像被吊着似的难受。大伙儿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准备收队。我磨磨蹭蹭地跟在周炳国的身后,想趁没人的时候,再问问他的猜测。下了楼,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个个上车,自己站在街的一边抽烟,周炳国站到我的身边,我刚想问他,不料他倒先说话了。
“有机会,从侧面查一查闫磊。”
我有点儿不舒服,尽管系统内部人作案,已经被提上了桌面。可怀疑对象如果成了闫磊,那么必然是最糟糕的一种局面。我们岂不是一直在与狼共舞?我又琢磨了下闫磊,年龄和身材都和周炳国所预判的相符,他不会毫无缘故地怀疑自己人。
如果抛开一切作案动机和离奇程度,闫磊真的是凶手,这必然是我有生以来看到过的最大的黑色幽默,凶手一直是在自己查自己?怎么可能会有结果。
我在想周炳国为什么突然一下子提出了这个怀疑,想必是和杨静静的结论有关。闫磊也是个左撇子,而且要不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碰到手了,我们都还意识不到。
现在我们坐在车里,已经和周炳国分兵两路,他和张凡双去局里整理资料,而我则跟着闫磊去趟印刷厂,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何久安的家离工作地点不远。按照他的身份,很有可能是下岗再就业,由街道的劳动介绍所介绍到这儿来工作的,所以骑自行车也就是十五分钟的路程。
一个胖乎乎的自称是厂长的人对我们说:“何久安这人话不多,而且又是个临时按件计酬的搬运工,所以我还真不是很了解。和他走得最近的是他的搭档,也是临时工,叫管文明,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们坐在厂长办公室里,等了二十多分钟,门外传来脚步声。管文明来了。他站在门口,唯唯诺诺地看着我们,然后问好,像一个犯了错误的中学生小心翼翼地踏进了门。因为我们在的缘故,厂长的热情显得有点儿做作:“来来来,老管,赶紧来坐,公安局的两位同志想跟你了解点儿情况。”
我看着管文明,他的脚好像有问题,走路一斜一拐,像是个瘸子,坐到我们的对面,第一句话就是:“我不会有危险吧?”
这个可怜的男人,以为凶手是冲着印刷厂或者他们临时工去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闫磊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不愧是刑警,知道如何顺着对方的思路套话来寻找。
“也没什么,”管文明有点儿惊慌,“没别的意思,我只是问问,老何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被人杀了?我跟他其实也不是很熟,仅仅是因为同事关系,所以才偶尔一起喝喝酒。”
他撇关系撇得很快,基本没回答闫磊的问题。“你别紧张,”闫磊安慰着他,“就我们调查下来的结果,和你没什么关系,即使凶手抓不着,也不会找上你,再说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听了闫磊的安慰,管文明似乎放松了一点儿。和我们大致谈了谈何久安的情况。何久安还真是个话不多的人,以前是机械厂的工人,下岗之后在家待了几年,因为老实本分,所以做了几次小生意都亏了。他老婆不是本地人,同样老实巴交,居委会安排她在小区里打扫卫生。他们有个女儿,上初二,学习中等,没听说闯过什么祸。
我们聊了两个多小时,基本把何久安的工作情况聊了个透彻。他的生活两点一线,印刷厂和家,除了偶尔和管文明喝过酒,基本没其他的业余活动。这样的人,如果被凶手盯上,应该很快就能被摸索出生活规律吧。
只是这个何久安一定死不瞑目,他可能永远都明白不了,导致他飞来横祸的,居然是他起了个悲催的名字。谈完之后,我们起身要走。“再坐一会儿呗。”厂长拉着我们,又给我们的水杯里续了茶,顺带给管文明也倒了一杯。
管文明拿起来喝了一口,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也是个左撇子。回到市局之后,天已大亮,暖阳分外喜人,可我依然心情郁闷。中午过后,印刷厂的调查没有线索,刑警队大部分人出去接着忙活了,我继续想着如何完成周炳国的嘱咐——注意闫磊的事儿。
对于系统内部人员的调查还在默默地进行,我查找着调查记录。当然,我并不奢望能够立即找到证据,只希望能有些线索就好。我把文件摞成一排,然后起身到饮水机边接水,一边接着水,一边用余光看着队里其他人,他们正在忙自己的事儿,我把茶杯放在饮水机上,出了门,右拐上了楼梯。
这是截木制的楼梯,我来到四楼。走廊上没有人。我要去的目的地是倒数第三间,市公安局的档案室。
门是虚掩着的,我走过没停,里面的小姑娘坐在桌前埋头写字,我没有任何机会。
我走到了走廊尽头,边上的办公室里没有人,想了会儿,顿时有了主意。
我做贼似的走了进去,拿起电话,然后查看了档案室的电话,拨过去,响了两下通了。
“赶紧到刑警队来一下。”我劈头盖脸地说。
“什么?”
“赶紧来一下,有急事!”我的语速飞快,趁着她还没有辨认出我的声音,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站起身来,出门走向档案室,心想,她一定得出来。离档案室还有三四米,她果然上当了,似乎脚步还挺焦急,我迎了上去。
“我来找当年案子的档案。”我说。
她转脸看看我:“哦,是马路啊。”她认出我来了,“现在要?”
“嗯,挺急的,怎么,你要出门?”
她面露难色,犹豫着该先做什么。
“什么事儿?”
“刚刚不知道谁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去趟楼下。”
“没事儿,你去吧,”我大度地说,“我在这儿等你。”她仍然在犹豫。
“真没事儿,我在这儿等着。”
她想了一会儿,作了决定:“行,那你先进去坐会儿,我马上回来。”
这铁架子上的档案一摞一摞,横杠上贴着编号,这些编号以数字开头,1997、1996之类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按照什么样的标准来归档的。只得从中间开始,随便取出一本,上面登记的是2002年的一起盗窃案,然后我走到左边再拿出一本,是2003年的案子,我估摸着是按照常规,以年代来编码的。
调查刑警队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应该是在最外面。我不得不返回来,一本本翻看最新的档案袋。查了一遍,居然没有。我有点儿纳闷,突然意识到一个浅显的问题,刑警队自查的档案会不会不留在档案室里?这是个方向性错误。
没准儿他们什么也没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或者所有的笔录都还在局长办公室里?我不知道。但这种可能还是很大的。病急乱投医,我有些丧气,心里想着很有可能是一阵白忙。我走回门口,转头又看见窗户旁还有个小铁架。
小铁架上也放着一堆文件。信封比架子上的那些要小,我看看门外,然后走了过去。迅速地取出一件,打开来看。上面写着内参两个字,我一阵欣喜,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要找的文件,全放在这儿呢。内部自查的档案,一定也在里面。我按照档案上的标题往下翻着,看到一个标题为“刑警队成员情况汇总”的纸袋。打开看了几页,是了,就是这玩意儿,我拿出手机,然后一页页往下找闫磊的名字。
时间差不多了,做坏事的时候,心总是跳得很快,那个小姑娘发现电话的诡计,很快就会回来,我面对着大门,眼睛一边看着手里的资料,一边紧盯大门,耳朵还竖得直直的。翻到最后一页,也没发现闫磊的资料,我正琢磨着,这闫磊的怎么就没有呢,突然背后有人重重拍了我一下。
“你在干吗?”身后传来一个粗壮的男声。
我回过头看,一个中等个儿平头站在身后,皱眉看着我,脸熟,但我叫不出名字,好像是治安大队的。档案架高,且堆得密密麻麻,刚刚翻看查找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更深处还有一个正在查资料的人。
“我来找点儿东西。”我脸上堆起了笑,“吓人一跳,还当谁呢!”
他依然看我,似乎在等我说下去。“还不是那起案子,忙到现在,没个头绪,闫磊让我来把当年的资料调出来。”
“那应该是在最里面。”
“哦,是吗,难怪我找了半天没找到。”正说着话呢,那个姑娘气呼呼地回到了档案室。
我正好借此脱身,朝着门口走去:“回来了,帮我翻点儿资料。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姑娘气儿还没消:“别提了,不知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他们说错了,根本没人让我下去。”
“是啊?”我假装吃惊,“没准儿弄错了,也没准儿有男的暗恋你。”我边说边笑,这笑话很冷,他俩都无动于衷。
“什么事儿?”那个中年男人还在,我只得把闫磊让我来找资料的谎言再重复一遍。
“哦,等着。”姑娘没有深究,嘴里却在嘟囔着。她转身走了进去,消失在高高的档案架后面。中年男人也没有怀疑,冲着我笑笑,然后出了门。
姑娘的脸一直侧对着我,虽说不是故意监视,但我要是还想拿那内参估计挺玄。我得另外想个法子。
姑娘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走了出来,放在我的面前:“刚刚下去的时候他也不说。”
“啊?”我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我刚刚下去的时候碰着闫磊了,把我训了一顿,也没说要调档案的事儿。”
“没准儿他忙!”我伸手去接信封,打开来翻了几页。是了,就是当年警察调查的所有的资料,但是不全。“这是全部?”我问道。
“当然不是,这只是类似的目录,这案子上下都很重视,当年挺轰动,所以特地找人整理了文档,因为资料太多,所以还弄个索引之类的玩意儿,就是你手上拿的这个,要想具体了解细节,你看你要哪部分,我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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