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年春天,二十一岁的外公路过赤足溪恰好看见一个女孩在河岩边唱歌边用棒槌敲打着衣服。见眼前的美人美景外公不自觉的歇下了脚。正在洗衣的女孩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穿着军服的男子,只是这一眼,外公就爱上了她。就这样女孩成为了外公的妻子,我的外婆。外婆有个极富个性的名字叫“考风”,外公把眼前这标致温良的女孩带回了肖家湾,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慧芳”。
两个人从相识到结婚,时间很短,便成了彼此一生的伴儿。缘份是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太多的条件和标准,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两个太倔强的人很难生活在一起,有一方甘愿示弱,感情才不会走进死胡同。外公脾气不好,外婆却很包容,也许是因为外婆比外公大三岁的原因一直谦让着他。在他们结婚后的第20天外公被分配到当时被称为的王牌军的第18军里去做兽医,负责军队里战马的健康。外公随着部队去了山东,然后再到苏北,最后又回到山东。外公因为在一次战争中腿部中弹提前退伍,回到家中的与外婆过起了平常的小日子,而到处游走打仗的三年零七个月,是外公这一生中最闪亮的回忆。当外公不在身边的那几年,外婆很把家安排得井井有条,每天很早起床,洗衣做饭,照顾孩子和老人,默默地承担着家里的一切。外婆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她深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她经常教育自己的孩子,努力学习,友善对人、心存爱心。
日子飞快,一转眼孩子们长大了,再后来,孩子们结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岁月的痕迹悄悄地爬到了外婆的眼角。不经意的,外公外婆的青春与爱情就在我还来不及到这个世界,已飞逝远去。
几年前外婆因病提前离开了我们,外公每天清晨都会打开房间的窗户,面朝对面远山静静地凝视着外婆坟墓的方向。有时候自言自语,像是在跟外婆对话,仿佛外婆一直都在他身边,只不过是一扇窗的距离……
我经常跟外公通电话,要他有时间多在外面走动走动。外公则说:“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去外面也不知道可以找谁聊天,因为这辈子认识的人大都去了。”“外公如果你想我和弟弟妹妹就随时打电话给我们,我们都想你”我故作轻松的对他说。对老人而言,老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年轻时忙于奔波,忙于工作,忙于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而如今,对于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来说,孤独会要了他们的命。
外公的话让我很震动,同时也倍感内疚。从小得到外公外婆的疼爱,长大后却很少有时间陪伴他们。对提前离去的外婆我有太多的遗憾,于是很想在外公身上弥补,所以无论多忙,一有时间我就会飞回老家陪伴在他身边聊聊天,听他唠叨我的终身大事和日常的琐碎,这时刻对他和我来说总是短暂而重要。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外公今年已是近90岁高龄,已是家里剩下的唯一一个老人,是我们全家人的大宝贝,对于这个固执的老国民党员,无论任何事全家都不忍苛责他,大家都像对小孩一样哄着他。“孝顺”二字,在这时,“顺”便是“孝”。
随着外公年龄越来越大,属于他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小,慢慢的,儿孙就成了他的天,他的精神支柱。在他的眼里,我们的一切是都是最重要的。老人已是西下的夕阳,时间是要用天去计算的。这样珍贵的时刻,我们唯有拿出时间去陪伴才不会让以后有遗憾。而对于老人来讲,我们的陪伴和关心让他感受到被爱被需要,才会让他更积极的面对生活下去。
五月十九日 晴
早上七点吃完早饭后,慧芳去田里忙了一上午直到到中午才回来。午饭,慧芳做的西红柿是今年我们一起种下的。今天天气真好,微风。
摘自外公1973年日记
第五章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去了
如果说人生是一部电影,
那么外婆就是我的第一个女主角。
她是让我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外婆虽然不是土家族人,
却一直生活在风景如画的湘西。
她像这里的柳枝一样婉约,
像这里的江水一样清澈,
像这里的山一样爽朗。
她的质朴、勤劳和善良无不与这里的山水和古老的民族相融合。
外婆的爱
外婆去世时八十二岁。到现在,她已离开了我九年。九年的时间看似漫长,却又转瞬即逝。外婆的点点滴滴就如一幅幅画面定格在儿时的记忆里。她的银发,她的笑容,她脸上浅浅的皱纹,还有与她相伴一辈子的背篓,这些朴实的记忆让我的心很暖,她的爱,她的呵护,看似平常的付出,在我心里却是最美的画面。
小时候,妈妈忙于工作,没时间照顾我,是外婆一手把我带大的。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妈妈奶水不足,我经常饿得哇哇乱叫,外婆就每天都为我研究吃的。当时,我最爱吃的是土家米糊,是外婆亲手碾米烹制的,甚至连盐都不放的,特别适合婴幼儿吃。等我再长大一点,外婆便开始在米糊里放些蔬菜末、鸡蛋、肉末。就是这些外婆添加了浓浓的爱的食物,将我喂养大。
外婆很疼我,觉得我与一般的小孩儿不一样。我开口说话比一般的孩子要早,但两岁多才学会走路。学会走路后,走两步就想要大人抱着、背着,爸爸妈妈一般不会纵容我,我的哭闹耍赖、软磨硬泡在他们那里完全派不上用场。如果有外婆在场,我就会慢慢地蹭到外婆那儿,悄悄地爬到她的背上,外婆总是疼爱地背着我,笑呵呵地说:“又要外婆背啊!等外婆老了,你要背着外婆喽。”外婆的爱伴我一天天长大,长大懂事之后回想起来,这种爱是多么的细腻,是无可取代的。
现在每每想到外婆,除了土家米糊,还有那只她老人家常常背去赶集的背篓,小小的背篓里总是装满了新鲜蔬菜和水果。这些年再回到湘西,看到有阿婆背着背篓走在寨子上,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擦身而过时,看见阿婆瘦削的脸上质朴的笑容,有那么一瞬,我真的能感觉到我的外婆,她,就在我的身边。每到这时,我常会报以微笑给阿婆,直到她走出我的视线……
跟外婆说声对不起
十二岁时,我到湖南怀化某部队当兵,当时部队里有规定,到入伍第二年才有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虽然怀化距离吉首只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但也决不允许私自回家,所以疼爱我的外婆和妈妈会常来怀化看我。外婆总会带来头一晚炒好的土家腊肉、腊鱼块和我最爱吃的蒿菜粑粑。这些食物一度成为我和寝室战友坚持训练最大的味觉动力。训练一结束,我们就会冲进寝室,瓜分它们来作为对自己的奖励。
每次她们来,都是我的幸福日,可以跟她们撒娇,她们也总是会满足我的各种要求,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衣服。有一次,外婆和妈妈来怀化看我,我和战友姐姐带她们去了一家土家菜馆,边吃边聊。午饭后,离火车开车的时间还早,我们就决定在附近逛街。我和战友姐姐都看上一个很精致的小斜肩挎背包,只有手掌大的小包上镶满了小珠子小钥匙,独特的设计让我和战友姐姐喜欢的不得了,于是约好每人买一个,我记得那个小包要四十五块钱。那时正是九十年代初,妈妈每月的工资也就百八十块钱,这一个包就要花掉妈妈大半个月的工资,但由于我心里知道外婆跟妈妈对我的疼爱所以认定了那个小包是非买不可的。可是妈妈没有给我买。于是,固执的我跟妈妈在路上大吵了一架,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部队,把她们丢在了陌生城市的街头。我以为这样发脾气了,妈妈就会妥协给我给买了那个小包……
妈妈并不是个纵容自己孩子的女人,她带着外婆去了火车站改坐早一班的火车回家。后来妈妈告诉我,那次,外婆一路上都在抹眼泪,她很难过,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能力给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外婆是一个闲不住的人,2000年,她买了一辆小三轮车,在离家很近的路口卖一些小百货。这几乎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哪天进货,每天卖了多少,成本多少……外婆在她的小本子上都记得清清楚楚。外婆性格开朗,我每次去她的小百货车,总能碰上几个土家族阿婆陪她聊天。赶上节庆的日子,阿婆们就会穿戴着土家独有的服饰,青色左襟大褂、藏青色青布帕头巾、镶边筒裤、八幅罗裙,再配上特色的银质首饰……即使岁月在她们脸上留下痕迹,也丝毫不能掩盖那种质朴的美。
外婆家是我每次回家的必经之路。一般我会习惯性地先到外婆家,然后才回家。我喜欢陪外婆聊天,帮她整理小百货车,她常会像小时候一样剥糖放进我嘴里。
有一次,因为感情的挫败,我又回了老家。坐在车里经过外婆的小百货车,透过车窗看到她孤零零地坐在小竹椅子上。正值晌午,没什么生意,她张望着远方的路口,似乎是等着谁。刚从北京回到家的我,托着疲惫的身心看见任何人和事都是木讷的,失恋的我是如此的冷漠。
第二天外婆来了,她轻声对我说:“莹莹,怎么没有来看外婆啊,是不是觉得外婆摆小摊儿,太丢人了?外婆是一个不能闲下来的人,没有点儿事情做总觉得难受,你不要怪外婆才好啊!”我不停地对她说:“婆!我没有这样想过……”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伤害了她敏感的心。这让我一直都无法释怀。因为在某个成长的阶段我的心里没有最爱我的外婆,我的心里谁都没有。
诀别
1997年我来到北京之后,外婆和妈妈每次来看我,都会带来我最爱吃的蒿菜粑粑、腊鱼腊肉、湘西醋萝卜。每次,我都会叫上几个好友到租住的小窝里聚餐。外婆和妈妈挤在小厨房忙活着做土家菜,湘西土匪猪肝、醋萝卜、剁辣椒炒鸡、豆香干炒腊肉等,都是必做的菜。租屋很小,锅碗瓢盆也不够,我们就用杯子盛饭,各自找地儿吃,有蹲着的,也有站着的,大家都吃得美滋滋的。后来,我在三元桥那边买了套小房子。交房后,妈妈就来北京帮我装修,那时候外婆突然病了。
出门买菜的外婆意外被路上经过的车刮倒,随即送到医院。刮伤无大碍,但全身检查后的结果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意外:癌症,晚期!不愿相信那么硬朗健康的外婆会得癌症,复查,再复查,可是我们没有收获惊喜。对我来说,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那一阵,我经常在梦里惊醒,多希望外婆的病只是一个噩梦。在她病重之时,外公执意要亲自照顾她,虽然此时的他已近耄耋之年。他每天都陪伴在外婆的身边,常常忏悔道:“年轻时我脾气不好,工作又忙。你为了这个家受了太多的苦,我亏欠你啊,就让我好好照顾你一次吧……”外公经常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而外婆的双眼早已噙满了泪水。
家人并没有把真实的病情告诉外婆,只是安慰她要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很快就会好的。外婆也一直以为只是摔断了骨头。我担心地给外婆打电话,她反倒安慰我:“不用担心啊,只不过是摔了一跤。人老了,骨头长得慢。等病好了,我去你的新房子住几天啊。”外婆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支撑她做长途旅行了。外婆的小的心愿,成为了我的大心愿。
我请假赶回去看外婆时,她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无法进食,人也迅速消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抱在怀里,像小时候她抱着我一样,每天陪着她,跟她聊天,鼓励她,尽量让她开心点分散她对疼痛的注意力。
偶尔在疼痛缓解的时候,外婆会跟我讲起她的小时候,讲她的妈妈,讲她已故的好姐妹阿兰。说她和外公的相识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那些往事,在外婆的脑海里像电影一样放映,仿佛就在昨天,一转眼就已经是一个满脸皱纹、儿孙满堂的老太太了。说起外公时,外婆那因消瘦而凹陷无力的双眼顿时闪亮着,像一汪溪水荡漾着幸福的光芒。
陪了外婆一段时间后,我刚签约的第一家唱片公司打电话让我马上赶回去做一件很重要的工作。当时二十出头的我事业刚刚起步再加上对“癌症”这种病认识浅薄,于是决定先回北京把个“重要”的工作做完再回来。离家时外婆一直拉着我的手,想要说什么,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我的手流泪。我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故作轻松地说:“婆莫哭,婆莫哭,我就走几天,很快就回来了,我还会买好吃的带来呢,外婆等我回来喔!”
说完我马上转头拉着行李走出了她的房间,出病房,我跑到洗手间大哭了一场,在外婆病倒的日子里妈妈和小姨也总是躲起来哭泣,妈妈三个月来消瘦了二十多斤。我对妈妈说我去去就回来。可没想到,这一走竟是我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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