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一片寂静,不久月光更明亮了,如果你在场,就会看到月亮照在一截老树桩和一块不大不小的鹅卵石上。但如果你继续观察,就会逐渐想到这树桩和石头有点怪。下一步你会觉得那个树桩其实很像一个小胖子趴在地上。如果你观察的时间够长的话,就会看见那个树桩走到石头身边,石头坐起来,开始跟树桩讲话;因为事实上树桩和石头就是女巫和小矮人。变形术,这就是女巫魔法中的一项伎俩,就在她的刀被打下来那一刹那,她就不慌不忙地施出了这一招。她一直是魔杖不离手,因此魔杖也还是好好的。
第二天早上,另外那三个孩子醒来以后(他们就睡在帐篷里一堆堆垫子上),首先就听到海狸太太对他们说:他们的兄弟已经得救,昨天深夜已经带回营地,这会儿正在阿斯兰那儿。他们刚吃完早饭就一起上外面去,只见阿斯兰和爱德蒙撇开在场的其他人,在挂满露珠的草地上一起散步。不用告诉你阿斯兰说了些什么(也没人听说过),不过这次谈话是爱德蒙终身难忘的。三个孩子走近时,阿斯兰带着爱德蒙一起转身来见他们。
“你们的兄弟来了。”它说,“过去的事就不必再跟他提了。”
爱德蒙跟大家一一握手,挨个儿说了声“对不起”,大家都回了声“没关系”。随后,大家都想说点什么能表明他们大家跟他重新友好的话——说点寻常而自然的话——当然谁也想不出说什么才好。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感到尴尬,一头豹就来到阿斯兰跟前说:
“陛下,敌方来了一个信使请求晋见。”
“让他进来。”阿斯兰说。
豹子走开了,不一会就领着女巫的小矮人回来。
“你带来什么口信,大地的儿子?”阿斯兰问。
“纳尼亚女王兼孤独群岛女皇陛下要求给予安全保证,前来跟你会谈。”小矮人说,“商谈双方互利的事项。”
“纳尼亚女王,岂有此理!”海狸先生说,“竟有这样的厚脸皮——”
“安静,海狸。”阿斯兰说,“恶有恶名,善有善名,不久个个都将正名。现在我们也不要争吵。告诉你的女主人,我,大地的儿子,保证她的安全,条件是她得将魔杖留在那棵大橡树下。”
小矮人同意了这一点,两头豹跟小矮人一起回去监视对方是否履行条件。“但假如她把两头豹变成石头可怎么办呢?”露茜悄声对彼得说。我认为豹子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总之,它们走去时背上的毛一根根全都竖起,尾巴也翘得笔直——像猫见到陌生的狗那样。
“没事儿。”彼得悄声回答说,“如果有事儿它就不会派它们去。”
几分钟以后,女巫本人走上小山顶,一直走过去,站在阿斯兰面前。三个孩子以前都没见过她,一看她那张脸就觉得背上一阵发毛;在场的所有动物也都低声咆哮。虽然这时阳光明媚,可每个人都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现场只有阿斯兰和女巫两个看来仍然从容自若。看见一张金黄色的脸和一张惨白的脸,两张脸凑得这么近,真是件天大的怪事。怪的倒不是女巫竟然正视阿斯兰的眼睛,海狸太太特别留心到这一点。
“你身边有一个叛徒,阿斯兰。”女巫说。当然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指的是爱德蒙。但爱德蒙经过了这一事件,早上又谈了一次话,已经不再只考虑自己了。此刻他只是一直望着阿斯兰。女巫说什么他似乎并不在意。
“得了。”阿斯兰说,“他又不是跟你过不去。”
“难道你忘了高深魔法呢?”女巫问道。
“就算我已经忘了。”阿斯兰庄重地回答说,“给我们讲讲这高深的魔法吧。”
“讲给你听?”女巫说,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尖厉了,“讲给你听我们身边那张石桌上写了些什么?讲给你听在梣树王的树干上早就深深镌刻着什么吗?讲给你听海外皇帝的宝杖上刻着什么?至少你知道皇帝最初在纳尼亚施展的魔法吧。你知道每个叛徒都归我,当作合法的祭品,凡是有谁背叛,我都有权杀了他。”
“哦。”海狸先生说,“原来你就这样自以为是个女王——因为你是皇帝的刽子手。我懂了。”
“安静,海狸。”阿斯兰说着低低咆哮了一声。
“所以说。”女巫继续说,“那个人归我。他的生命全在我手里,他的血也归我所有。”
“那你来拿拿看吧。”人头马大声怒吼着说。
“笨蛋。”女巫凶残地笑着说,几乎是在吼叫,“你当真认为你的主人单用武力就可以抢走我的权力吗?它懂得高深魔法,决不会这么糊涂。它知道除非我依法得到血,否则纳尼亚就将在烈火洪水之中覆灭。”
“一点不错。”阿斯兰说,“我不否认这一点。”
“哦,阿斯兰!”苏珊悄悄在狮王耳边说,“我们能不能——我的意思是,行不行——我们能不能在高深魔法上想点什么办法?你有办法对付高深魔法吗?”
“对付皇帝的魔法?”阿斯兰说着脸上露出不大高兴的样子。于是再也没人向它提出那种建议了。
爱德蒙站在阿斯兰的另一边,一直望着阿斯兰的脸。他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点什么;但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除了等待,按照人家的吩咐去做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你们大家全都退下。”阿斯兰说,“我要跟女巫单独谈谈。”[汶Zei8。电子书小说网//。 ]
大家全都遵命。这段时间可真难熬——当狮王和女巫低声诚恳会谈时,大家就等啊等的,满心疑虑。露茜说了声“哦,爱德蒙”就哭了起来。彼得背对着大家,看着远处的大海。海狸夫妇相互拉着爪子,低头站着。人头马不安地直跺脚。不过大家最后都寂静无声,静得连野蜂飞过的细微声音,或是山下林子里小鸟的动静,或是风吹树叶沙沙响的声音都能听见。阿斯兰和白女巫仍在继续会谈。
最后他们听见了阿斯兰的声音。“你们大家可以回来了。”他说,“我把这事解决了。她放弃了要你们兄弟的血的权力。”这时整个山头都有了声音,仿佛大家刚才一直屏息以待,现在才又开始呼吸了;随后就是一阵喃喃的说话声。他们都开始回到阿斯兰的宝座边来。
女巫脸上露出一股狂喜的神情,正要转过身去,却又停下来说:
“但我怎么知道你能守信呢?”
“啊呜!”阿斯兰半身离开宝座怒吼起来,只见它那张大嘴越来越大,吼声也越来越响,而女巫呢,也张大了嘴巴,盯着狮王看了一会儿以后,就拉起裙子,老老实实逃命去了。
第14章 女巫的胜利
女巫刚走,阿斯兰就说,“我们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这儿要派别的用场。我们今晚得到贝鲁那浅滩去安营。”
大家当然都很想问问它,它是怎么跟女巫商定这件事的,但阿斯兰面如铁板,而且大家耳边依然回荡着它的怒吼声,因此谁也不敢开口。
在山顶露天下吃了一顿饭后(因为阳光这会儿已经很强,把草地都晒干了),他们忙了一阵子,拆掉帐篷,收拾东西。不到两点,他们就开始行程,向西北方向出发,大家从从容容地走着,因为要去的地方并不很远。
旅途中开头一段时间,阿斯兰向彼得说明它的作战计划。“女巫一旦完成她在这一带的活动。”它说,“她同那一伙几乎肯定要退回她的老窝准备一次围攻。你有可能切断她的路,不让她回到老窝,也有可能切不断。”随后它继续提出两种作战方案——一种是跟女巫及其一伙在树林里作战,另一种是袭击她的城堡。在这段时间里它一直指点彼得怎么指挥战斗,说什么“你必须把你的人头马布置在某某地方”,或者说“你必须派侦察员去看好她,不要让她怎么怎么的”,彼得最后问:
“但你自己不也在场吗,阿斯兰?”
“那我可不能保证。”狮王回答说,同时它继续给彼得指示。
到了旅途的最后一个阶段,苏珊和露茜看阿斯兰的时间最多。它不大说话,而且她们似乎觉得它有点忧伤。
天还没黑,他们到了一个地方,这儿河谷豁然开阔,河面又宽又浅。这就是贝鲁那浅滩,阿斯兰下令大家停在水的这一边。但彼得说:
“把营地驻扎在那一边岂不更好——因为就怕她会来一次夜间偷袭什么的。”
阿斯兰似乎正在想着另外的事情,只见它那身漂亮的鬃毛一抖,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啊,什么?”彼得又说了一遍。
“不会。”阿斯兰声音低沉地说,似乎这事没什么关系。“不会,她今夜不会发动进攻的。”接着它深深叹了口气。但一会儿它又加了一句,“想得周到还是好的,军人就应该这样考虑。不过这其实没什么关系。”于是他们就动手搭帐篷了。
那天傍晚,阿斯兰的情绪影响了大家。彼得想到要由他来打这一仗,心里觉得很不安,阿斯兰可能不在场的消息对他是一大打击。那天晚上一顿饭大家吃得鸦雀无声。大家都觉得这天晚上跟昨天晚上甚至当天早上大不一样。仿佛好时光刚刚开头,却已经快结束了。
这种感觉对苏珊也大有影响,她上床后一直睡不着。她躺在那儿数数,又不停地翻来覆去,后来只听见露茜长叹一声,在暗中翻到她身边。
“你也睡不着吗?”苏珊问。
“是啊。”露茜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我说,苏珊!”
“什么事?”
“我有一个最可怕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大事要临头了呢。”
“是吗?因为,事实上,我也有这种感觉。”
“事情跟阿斯兰有关。”露茜说,“不是它要出什么可怕的事,就是它要干什么可怕的事。”
“整个下午它都不大对劲。”苏珊说,“露茜!它说打仗时不跟我们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你看它今晚不会离开我们、偷偷溜走吧?”
“它现在在哪儿?”露茜说,“它在这儿帐篷里吗?”
“不见得。”
“苏珊,让我们出去,到处看看。也许看得见它。”
“好,走吧。”苏珊说,“醒着躺在这儿还不如出去看看呢。”
两个女孩悄没声儿,在其他睡着的人中摸索出一条路,偷偷出了帐篷。月光皎洁,除了河水潺潺流过石头的声音,一切都十分寂静。这时苏珊突然抓住露茜的胳膊说,“瞧!”她们看见营地的那一边,就在树林边上,狮王正慢慢离开大家,走进树林里去。她俩一句话也没说,就跟着它走去。
它领着她们爬上河谷的陡坡,然后稍微向左走去——显然这是当天下午她们从石桌山下来时走的路线。它领着她们走啊走啊,走进黑咕隆咚的阴影里,又走到苍白的月光下,走得她们的脚都被浓密的露水弄湿了。不知怎么的,它看上去和她们认识的阿斯兰不一样了。它的尾巴和脑袋都搭拉下来,慢吞吞地走着,仿佛它非常、非常累了。后来,她们在穿过一片开阔的空地时,那儿没什么阴影让她们躲蔽,它停下了,四面张望着。这时再逃走可就不好了,因此她们就朝它走去。她们走近时它说:
“哦,孩子们,孩子们,你们干吗跟着我呀?”
“我们睡不着。”露茜说。她深信自己不用多说,她们一直在想什么,阿斯兰全都知道。
“我们跟你一起去好吗——不论你上哪儿?”苏珊说。
“这个嘛——”阿斯兰说,它似乎在考虑;后来它说,“今晚我很高兴有人陪伴。好吧,如果你们答应我叫你们停下就停下,然后让我一个人去,那你们就可以跟我来。”
“哦,谢谢你,谢谢你,我们答应。”两个女孩子说。
他们又往前走了,两个女孩子分别走在狮王两侧。可是它走得多慢哪!它那庄严、高贵的脑袋低垂着,鼻子都快挨到草地了。不久它一个踉跄,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阿斯兰!亲爱的阿斯兰!”露茜说,“怎么了?你能告诉我们吗?”
“你病了吗,亲爱的阿斯兰?”苏珊问道。
“没有。”阿斯兰说,“我感到悲伤和孤独。你们把手搁在我的鬃毛上,好让我感觉到你们在这儿,我们就这样走吧。”
于是两个女孩子照它的话做了。这可是从她们第一次看到它就想做而不经他许可永远也不敢做的事呀——她们真的把冰凉的手伸进它那一大片美丽的鬃毛里,抚摩着它,一面跟它一起走着。不一会儿她们就看出她们跟着它已经爬上了石桌山的山坡。她们爬到树林边缘那儿,等她们走到最后一棵树旁(就是周围还有几丛灌木的那棵),阿斯兰就停下说:
“哦,孩子们,孩子们,你们得在这儿停下了。不论发生什么事,可别让人家看见你们。永别了。”
于是两个女孩子都放声痛哭(虽然她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她们搂着狮王,亲亲它的鬃毛,它的鼻子,它的爪子,以及它那庄重、悲哀的眼睛。这时它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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