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热闹的场面下,如此冷静地顾及到自己的风度,置别人的热情于不顾,这还是第一次。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也长大,开始变得冷淡,感情不再那么奔放了。
有人醉倒。我把参加宴会的老乡一个一个送到大道,把食堂打扫干净。
再回到知青那帮“醉汉”前。
程小磊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叫着:“我今后要重新做人了!以前犯了一点错误。唉!你们要帮帮我呀!”他是想起了关在监狱里的汪永德和吴茂财吗?
我听了有点激动,但马上想起蔡景行说我有“老是轻信别人,永远不记教训”的毛病,于是怀疑程小磊是否存心装醉说些好话给我听。
我摸摸他的手,冰凉的;看看他的脸,嘴角湿漉漉的;眼睛闭着,一副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样子,应该不像装的。
于是,我心里又被程小磊的那几句醉话感动了起来。
把他们都安顿好,我就到宿舍查夜。
一切都沉默下去了,月亮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在这成了知青点的清真寺上,斜射在刚才还闹腾过的大屋子里,无数个酒瓶子相应地返着月光。
我系上武装带,端起枪,巡逻在古城的黑龙江畔,在这条国境线上。
脑海里想着:快入冬了。知青点有很多事要干。
自留地的苞米黄豆要收割了,菜窖要挖了,冬菜要安排了,女知青要搬进已经建好的新房子,明年要盖的新房子该竖房架了。
正文 95、知青搬家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43 本章字数:1618
早晨,踏着碎冰与泥水而去;晚上,趟着陷脚的泥浆而归。
初冬来了,一日之寒也容易一日之化,烂泥和落叶打造了这特有的景色。
我们知青自己动手盖的第一幢新房今天开始搬家住人了!
新房间就在清真寺的对面,在码头上岸后道路的左边。一排四间,每间住四人,有火炕有火墙,碧绿的窗框、碧绿的炕面。
新房,当然全部给女知青住。
男知青的住房也因女知青搬去新房,作了一些调整,环境比原先宽敞,宿舍里也清洁和安静了许多。
这两年,好多男青年为了捞木料,在黑龙江中心――主航道上迎浪击水;为了打砖坯,多少个日子在下班后还来甩大泥,他们为建新房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们对男知青说,先把女知青安排好吧,从这里向南,我们将再一幢一幢地盖下去,直到边防连的岗楼下。
而且,以后的住房会比现在还好,老孙已经设计好图纸,一排两间,每间都有自己独立的灶间和火墙热炕通道,将来结婚成家都可以用。
这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不过说真的,在我们的规划中,沿黑龙江边境线中方一岸的岗楼下,将会形成一组知青的大院。
下了第一场雪,好大。队委会开了一天的会。
窗外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屋里,是袅袅环绕的烟雾。
都是纯粹事务上的事,比如收割的安排,知青探亲。
但今年粮食减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气氛低迷。
乘大雪,晚上再开了一个知青班子会,公布了知青点安置费的账目。从老知青下乡到现在,三年多,现在还剩下637元,清理这笔账,花费了我很大的精力和时间。
会议决定,在土地冰冻之前,抓紧把明年新建房的地基平出来,竖上房架。
会上还通报了一个情况,四队有人杀了我们知青点散放出去的一头猪,但具体是谁杀的不知道。
每年秋收冰封之前,当地农民都会把猪放到地里吃收割时漏下的粮食,等到冰雪封地时,就该杀年猪了。冬天,除了配种的老母猪,老乡是不会让肉猪喂过冬的,那是浪费粮食。
知青班子听到有人杀了我们放在地里的猪,个个很气愤,要求进行报复。
蔡景行和肖明两人在古城四周逗留了两天,想寻找四队散放在地里的猪,却一无所获。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晚上会议的决定,被四队队长知道了,回去让所有老乡采取“关门固守”的措施,竟然没有人再敢往地里放猪了。
我们一只猪也看不到,只好干瞪眼。
李晶霞要回上海治病,她说自己可能要在上海调养一年。知青回上海又不要生产队给工分,所以生产队对谁走谁来并不当回事,可这回生产队偏偏不同意她回上海,说新知青去年回去过,今年是老知青的“探亲年”。李晶霞觉得自己回上海是治病不是探亲,想想有点委屈,哭了通鼻子,又被批准了。
于是,陆陆续续地,不光是老知青,有不少新知青也要回沪探亲。我因为等待黑河师范年底开课,没打算回去。
心细的仲志疆在回沪探亲临走前送了我一本日记本,我也回赠了纪念品。
大家彼此都明白,等明年开春,探亲的知青再回来,我已经离开了生产队。
我突然有一种伤感,孤独一人一来到江边。
无论我碰到什么事,需要安静一下的时候,我就习惯来到江边。
我热爱这个集体,但爱并不一定意味着幸福,有时也带来痛苦。我现在就陷入在痛苦中。
在江边,我想起老孙曾经说过我有“小资情调”,我自己笑了。我感到自己情感是有点冲动,于是静静地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川流不息的黑龙江。
过些日子,它热腾的奔流将被冰封在厚达1米70的冰层下了。
正文 96、鹰与猎人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43 本章字数:1849
生产队场院里的马厩旁,是饲养员的小屋。
晚上,难得的空闲,没有社员大会没有队委会没有知青点会,自己也不想看书,就在那间屋子里呆了好长时间。
我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这间屋子,原来是老乡们晚饭后喜欢来坐坐的地方。
他们抽着烟,北头长南头短的,赵家爷李家孙的,包括地里的墒情,庄稼的长势、马匹的性格……琐碎、细小,但却生动、实在。
有人或许要问:“你在农村三年了,难道还不熟悉、了解农民?”
假如没有今晚,我会说:“我当然熟悉和了解。”
但现在,我要惭愧地、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感到有一点陌生、有一点新奇。”
特别是刘胜俊讲的那个鹰与猎人的故事,让我一生难忘:
故事发生在五十年代的一个深冬。
那天,猎人背着土枪带着狗,去老林里打野味。
猎人顺着一头猂的蹄印,跟踪了整整一天。猂肉,尤其是猂鼻子,是如同熊掌一般珍贵的美味。此时,猎人埋伏在雪里已经一夜,前面是一片宽阔的苔头甸子。他熟悉猂这种类似巨鹿的动物,鼻大尾短,四肢细长极善奔驰,天亮前后喜欢到沼泽苔头甸的旁边饮水。
猂果然来了。
“呯”!随着一声闷响,一缕硝烟,沟鸣谷应,猂半跪在雪地上,挣扎着起身。
猎人不慌不忙地往土枪里装上砂弹,向猂倒下的地方走去。
狗没像往常那样向前冲,而是紧张地仰头叫着。
猎人抬头一望,半空里一只鹰打了个旋刺了下来,伸开的双翅足有三米多长。猎人瞄也不瞄,抬手就是一枪,“呯”又是一声闷响,枪口喷出的铁砂,打在鹰的胸上,羽毛四溅。
但那鹰却依然伸出强劲的爪,把猎人身着的皮袄从肩上抓去一块,连同猎人肩头的皮肉。
鹰翻身展翅斜斜飞起,胸口滴着血,重新跃上半空,撒下一片血雨。
猎人肩头的伤口也血红血红地翻起,冒着热气,染红雪地。
猎人很奇怪,鹰平时不主动攻击人的,难道它疯了?
他从腰间掏出砂弹再次装枪,口里咒骂着:“***,老子今天非杀你不可!”
话音未落,只见那鹰也回头,扔下爪中那块碎皮袄,发出长啸,又俯身冲了下来。
猎人已经来不及掉转枪头,只好抡起土枪柄,朝鹰的头上砸去。
这是一场殊死的搏斗,鹰拍击翅膀,把猎人翻倒在地,猎人用枪托击打鹰头,他们翻滚在一起。
那鹰似乎铁心要和猎人拼个你死我活,无论挨了多重的击打,就是宁死不退,不停地伸出爪子撕扯猎人,用铁般坚硬的尖嘴猛戳猎人的头脸。
只见鹰的羽毛散落,猎人衣装的皮毛纷飞;鹰胸口枪伤的血飞溅而出,猎人肩头伤口的血汩汩不止。
那狗站在一旁,只顾吠叫跳跃,一点儿也帮不忙。
“呯!”再一声枪的闷响,不过,倒下的不是鹰,而是猎人。
猎人倒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胸口嵌满了砂弹。
鹰趴在猎人身上,扑楞了几下翅膀,再也飞不上天。
原来,当猎人用枪托猛击鹰时,鹰爪在回抓中无意钩到了枪的扳机,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猎人自己的胸。
几天后,猎人屯子里的乡亲,跟着那条狗找上山来,看到的是死去的猎人和死去的鹰。
鹰扑在猎人身上,一只爪子还扣在枪的扳机里;猎人倒拿着枪,枪口正抱在怀中。
苔头甸子边缘上,那头猂的血迹和蹄印,拖得很远很远。人们在一里之外,找到了那头也已经死了的猂。
而苔头甸子的另一边,有一个满是荆棘灌木的断崖,断崖的上面有一只老鹰窝。窝里还有两只冻硬了的小鹰。
人们终于明白,那天猎人打猂的枪声,惊起了这只护崽的母鹰,于是才有了这场鹰与猎人之间的搏斗。
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鹰,在母鹰死去之后,得不到喂食和温暖,最后也冻死在鹰窝里。
听了这故事让我唏嘘不已。
我遗憾那枪的扳机被鹰爪抓住,导致了猎人的死亡;但我更赞叹母鹰为了两只幼小的生命而爆发出来的无比勇敢。
我之所以赞叹鹰,是因为联想到人这种动物,在所谓的“文明进步”中,有的已经丧失了或被扼杀了这种美好的本能。
正文 97、食堂停伙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44 本章字数:1885
考虑到就要离开,我在知青点的工作上有意识地退让,给将来要领导这个团队的王根生等人让开空间,不挡他们的路,把他们推向前。
对一个才19岁的年轻人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不光要克服许多功利和名誉私心,还要有足够宽阔的胸怀和忍让的弹性。
我很感谢老天在我初出茅庐之时,就给了我半年之久的时间,来锤炼一般要到五十知天命时才能做到的内功。
王根生雄心勃勃,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叫我放手不要再管了。
我也开始乐得清闲,做着离开的准备。
以前,总认为东南风才下雪。可今天,猛烈的西北风夹着大雪,一个劲地向南飞!
我坐着牛拉的雪爬犁,去地里带工捡黄豆。
雪有一尺多厚,已经把豆子都埋上了,用脚踢一下,再用手抠出来,连雪一同抓起放在臂弯里。
天阴沉沉的,看不见远处的山;不远处的北树林,也在雪花迷漫中显得灰濛濛,忽隐忽现。
地上的雪,被大风刮起,就像是遍地生烟一样,冷得我们下巴都僵住了,上嘴唇嫩嫩的须毛上结着一层冰,就像个白胡子老头。
好冷啊,多想回到暖暖的知青食堂里,喝一碗滚烫的粥!
可是,晚上回来,食堂竟然没开伙,锅灶冷冰冰的。
伙食长昊宇说:“没柴禾了。”
大家在风雪里劳累一天,还吃不上一顿热饭,我心里看了难受。特别是看到有的知青拿了隔夜的冷馒头放在炕洞里点把火烤烤吃了时,我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有知青同伙食长昊宇吵了起来,责问他:“为什么食堂没柴禾了不早说?这不存心吗?”
昊宇强辩:“柴禾有没有大家看不到呀?你们吵吵有啥用?这儿的人一个也没用,不能解决问题的。”说完还看了王根生一眼。
我看出来,柴禾并不是根本原因,实际问题是知青新班子不和。在临走之前,我想把这件事处理好。
昊宇一直对王根生有看法,前些天曾经对王根生说过柴禾快没了,但王根生没负责过知青点的全面工作,不知道生活是最大的事,疏忽了。昊宇一来气,干脆等柴禾用光,就停了伙。
我先不跟昊宇理论这些,把他叫到王喜奎家要车砍柴拉煤。
王喜奎自从哈尔滨干部老高走了后,从副队长变成了代队长,说话声又大了好多,有点不耐烦地说:“这两天雪大,车马正忙着拉地里最后的粮食,要不都埋在雪里了。等后天吧,派四辆马车,两辆车去拉煤,两辆车去砍柴。”
但是明天、后天,知青点的伙食怎么办?
这时,刘承新也来找王队长了。他很生气,一进门就指责昊宇:“为什么不开饭?知青都有人跑到我家来吃饭了!”
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