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一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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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一蓑-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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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茄子。”

“你看你个戴眼镜的,别装那斯文的,有能耐把钱给我们,坐在那里说了不算,还不如滚回党委去。”一个婆娘指着我。我木然地坐着,随他们来吧。

……

40多个娘们唾沫四飞,伸着指头,跺着脚,掐着腰,披头散发,像被逼疯的母鸡,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把个大院吵得鸡飞狗跳,沸沸扬扬。

“你们这些死娘们,还这里瞎吵嚷,吴有贵那东西早从厕所跳墙跑了,我看见在村委后面停着一辆警车,肯定是把他拉走了。你们还在瞎咋呼啥?起来,我进去看看。”王来气呼呼地拨开人群,闯入办公室,四周撒么着。

“乡亲们哪,吴有贵跑了!我们上哪要钱啊?乡亲们哪,我们怎么办啊?”王来从办公室跳出来高声喊叫着。

屎壳郎般嘈嚷的人群顿时如同厕所里响起炸弹——引起了公愤(粪)。几个粮食贩子踢开预先挡着的桌子凳子,一哄而入。

“骂那个,吴有贵跑了,就找你们算账。出来!你给我出来!别人模狗样地坐在那里。”我被他们提着出了村委办公室,无奈地找了个有利位置靠墙站着。于清心和曹凯上去保护我,被一个粮食贩子一拳搡开,曹凯嘴上顿时一道血口子。

“藤镇长,快给市委打电话,想办法怎么办?现在吴有贵跑了,村民们被激怒了,情绪非常激动,不能再拖了,再这样要出人命了!”我带着哭腔给藤飞打电话。

“李书记,你坚持!你稳住他们!我就没停过联系啊,可市委和信访局一直没给具体意见。”藤飞说。

“不能再这样拖了,再拖出了人命怎么办?请市委尽快成立联合调查小组,进驻东集田,着手处理问题。这整个大院都是老婆、孩子、大人,一不小心就出人命,真出了事,到时怎么办?”我说。

“李书记,你们坚持!我继续联系!”藤飞说。

刚刚八点,七月的太阳就已经毒辣辣没遮拦地烤着大院,烤着无奈的我。我尽量一言不发,生怕一句话说不着惹了老百姓没法解释,于清心等三个机关干部也陪我贴墙站着,保持沉默。我们几个如同坐牛棚的,就差胸前挂块牛鬼蛇神的牌子了。

村委大院的老百姓越聚越多,三三两两,带着老婆,牵着孩子,一些老头老太太也不甘树下乘凉的寂寞,颤颤巍巍,吃力地站在人群里、树底下看热闹,有的不小心被绊倒,赶紧被好心的村民扶起搀走。那些孩子,像过节一样,泥鳅般在人群里窜来窜去,玩着捉迷藏。我心里一阵抽紧,老天保佑,偌小的院子,挤了800多人,可千万别出事,一出事就完了。

“乡亲们,吴有贵跳墙跑了,咱们找党委要钱。这戴眼镜的站在这里人模狗样的,我们就向他要钱!”一个只穿着短裤衩的老百姓挥舞拳头叫嚣着。

“我说,你们也别难为党委领导,我们村出这些事情,都怨吴有贵做的孽。吴有贵这东西,当年上面组织部来检查农田基本建设,大热天的,他让我在地里作出各种姿势干农活,给他们记者拍片用,我说我还有课,他说上课重要还是接待领导重要,硬是晒得我晕倒在地里。”一个教师模样的说。

“他妈的,《潍坊日报》瞎了眼,前两天刚刚登了他被评为潍坊市优秀共产党员,就这样的垃圾,还登?还有这样的共产党员?我记得2000年,上级领导来集田检查猪牛牲畜圈养数,领导在逄戈庄市场看完,镇上陪着他们兜圈子,趁着机会,吴有贵让我们赶着猪牛再到集田市场等候领导看,还有这样的假共产党员?”一个接着说。

“老王,你这样做算啥?我操他娘吴有贵!我放了50只羊,上级来看养羊专业户,吴有贵嫌羊不够数,让我上村南山坡远远地放着羊,又让我全家人和一些村民出义务工,披着白蛇皮袋子(编织袋)在山坡上慢慢动着,装羊充数。这都是吴有贵做的好事啊!”村里放羊的高火池老汉哆嗦着胡子发牢骚。

……

“乡亲们,不要着急,市委市府非常重视大家的反映,正在成立专门的工作组进驻东集田逐一解决处理大家反映的情况。吴有贵的很多做法是不对,但他也是不得已,这里面原因是复杂的。党委会考虑大家的意见,必要情况下,罢免他的村支部书记,由党委任命或村委再选出你们认可的支部书记。”我站到了村委墙边的一个高处。

“我们肯定要选出自己老百姓信任的支部书记来。我们不需要党委派,党委派的没有一个给我们老百姓办实事的。现有的村委班子,我们一个也不要。就村委班子这样,我们要谁?王德坤,典型的两面三刀;訾贵诚,就凭他那能力,就知道去曹家坡找‘鸡’,他当了支部书记,全村妇女得一人打一个铁裤头穿着,不然还不知有多少妇女被糟蹋!”一个粮食贩子拖拉着拖鞋发着牢骚。

“他妈的,要什么支部书记,吴有贵不干了,我们解放了。什么都不要,要什么村委,什么都不要,我们这样就很好!”那个早上我遇见的五短身材,恶狠狠地发泄。

“对,老五说得对。来,你们几个,一起把村委门口给我推倒,要个他娘的村委干啥?老子党委都不想要,碍事拌了脚的,要些这个干啥?就知道哈(喝)老百姓血。”王来向那个五短身材招呼着,身后十几个人跟着。

“老王,这使不得,这样不行啊!这村委是咱们老百姓的啊,你们怎么随便就推倒!”王德坤扑通一声跪在王来面前,完全没有了以前村主任的面子。

“起来,三叔,起来!”王德坤一个本家把王德坤扶起来,“王来,你也不能太放肆了,难道你还要造反?”

“怎么了?老子今天就造反给你看看,反正法不责众。来,给我推!一二……”宽大的大门带着门垛子“轰隆”一声轰然倒下,硝烟中,妇女、孩子吓得哭着向后退缩着,王德坤一个家人拦腰抱住王来,王来猝不及防,被摔了个趔趄倒地,起来大骂着,挥动拳头向其打来,紧接着,王德坤一伙与王来扭打在一起……

“嗖!”一块砖头从面前飞过,打在胖婆娘王桂琴身上,疼得她哇哇大叫。“藤镇长,闹大了!村委门口被推倒了,你快汇报市委,实在不行就派武警出动维持秩序。”我慌不迭地给藤飞打电话。

“李书记啊,李书记,你快看怎么办啊?我也没想的会到这地步,这闹大了。”王德坤到我面前大哭着,整个村委人声嘈杂、鸡飞狗跳,已经像个炸药桶,随点即着。

“李书记,你一定维持好秩序,我先找派出所派几个人去。派武警出动维持秩序,高密说了不算,潍坊说了也不算,要请示省公安厅。”藤飞说。

“老王啊,人都是欲壑难填,你应该知道这次上访的起因,你们何必呢?”我对王德坤说,“时至如今,只能让老百姓发泄,发泄够了等市委工作小组来了再说,你和訾贵诚都劝自己家人,不要掺和了,越掺和越麻烦,出了人命你们就难看了。”

“李书记,不能这样了,这样闹大了。快给藤镇长打电话想办法兑钱,只要把钱兑给老百姓就好办了。这次农业税,我们村已经交了86万,加上村里现有资金,村集体的树、链轨车都卖掉,估计给老百姓兑现差不多。不兑现,这样肯定下不了。”訾贵诚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偷偷地靠近我,从裤兜里掏出两个鸡蛋递给我。自从昨天晚上吃了几根火腿肠,我和于清心几个再也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得像着了火,已经不是那种纯饥饿感了。这场合怎么吃?我顺手把鸡蛋给了年轻的曹凯。

“訾贵诚,你以为现在兑现了就能息事宁人,就此结束,不可能了。再说,交到党委的农业税已经上交高密财政局,现在我们只能控制局面,别出大的问题。”訾贵诚不听我劝告,站在一个三轮车上,挥舞着胳膊,“乡亲们,不要慌,不要闹,党委会给我们发钱的,党委正在给我们操持钱,我们村委还有链轨车,还有100多棵树,我算过,也能卖15万,卖了这些钱,先兑现大家。”

“你滚下来,訾贵诚,你能说了算?”人群有人不断喊道,“好啊,你兑现啊,你别开空头支票,你想当支部书记是不是?你不看看你黑不溜秋的尸蛋子,什么样啊,也不撒泡尿看看,你别癞蛤蟆妄想了。”

“李书记,我们来了。”派出所指导员蒋秋刚领着三个民警拨开人群进来。“好,你们就在一边维持秩序,其他闲话别说。”我说。

一个婆娘看来口渴了,在人群中被厮打得露着上面半胸,白花花的一团肉,穿着脏兮兮的裙子进办公室找水喝。桌子上放着一个杯子,他抓起来就喝。

“哎,你怎么喝我的水?你干净不干净?”派出所民警老葛夺过杯子来。

“这杯子是你的?你叫它答应不答应。这杯子干净?还不如我那裂开。”那妇女抓起杯子就要摔。

“你摔?你摔给我看看!”老葛激着她,妇女气哼哼地看了看老葛,转身走了。“你过来!你给我过来,你别想这么安稳!”趁着蒋秋刚带民警去拉开乱闹的人群,王来不知何时结束了与王德坤一伙的纠打,来到我身边,一把揪住我,拖到毒花花的太阳底下。

“你就在这里站着,别想那么舒服!”王来说。于清心想上去拉我,被一群老百姓围住不能动。

“李书记,于清心不行了,心脏病犯了。”曹凯在人群中老远向我喊。“蒋秋刚,你先护送于清心回去。”我说。

“闪开,快闪开!这心脏病犯了,要出人命了,你们还挡着!”蒋秋刚大声喝叫着。

下午三点的太阳,仍然像一个火蛋,毒辣辣地挂在大院的偏西上空,照得我眼睛难睁。我浑身黏糊糊的,汗水湿透了全身,顺着粘贴的衣服“吧嗒吧嗒”向下滴着。除了那几根可怜的火腿肠,迄今水饭未进,真想一下子倒在地上,永不起来。看热闹的躲在树荫墙角下,不时指手画脚谈论着哄笑着,王来上蹿下跳,指挥着50多个妇女向我身边围来。

“快说,什么时候给我们钱啊?你刚呆这里站着管什么用?”50多个妇女从四周慢慢凑近。

“说啊,不说滚回党委去。你知道我们老百姓挣那几块钱多不容易啊,让你们这些当官的一顿饭就没有了。”那个和老葛吵架的妇女向我身上扔着瓜子皮。

“我们知道你说了不算,你给我们找个说了算的,把你替回去。你们那个书记王树文呢?这时候怎么成了缩头乌龟?”妇女们不断向前凑着,我无奈地向一堵墙退去。

“不要往后退,你们这些当官的,成天吃香的喝辣的,拿着我们的钱就知道挥霍浪费,这时候了,你还想到那树阴凉底下,想好事!来来,到这里给我好好站着。”一个妇女拽着我的衣服。

“我们不要别的,我们就是要钱,你什么时候答应给钱,我们什么时候放你!”一块瓜皮打在我身上。

“你看着你这样子,说了不算,就赶快滚回啊,在这里死茄子一样充数。”一个妇女竟然向我身上吐了口唾沫。我怒不可遏,推了她一把。

“啊,他打人了,当官的打人了。”那妇女尖叫着,妇女忽地向前围攻着。一个妇女扬手在我面前一划拉,眼镜随着她的手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我低身搜寻眼镜。

“哈哈,眼镜在我这里呢,上来拿啊!看你怎么从老娘手里拿去。”一个妇女挺着干瘪的胸部,耷拉着乳房像个脱毛的母鸡讥笑着我。

“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闪开!有问题慢慢讲道理,围攻人家这算什么?你们怎么能对党委领导这样做?”派出所指导员蒋秋刚推开人群向我靠近。

“这样做怎么了?你过来,这里没有你的事。”王来和几个人上来拖蒋秋刚。蒋秋刚是武警出身,臂力过人,一下子把王来拨拉开,又惹得他们几个把蒋秋刚围攻起来。

我跳着脚,伸手拿眼镜,那妇女又把眼镜传给她身后的另一个妇女,周围到处是讥笑戏谑的声音。没有了眼镜,毒花花的太阳耀得眼睛睁不开,我无奈地勉强站着。四周一片朦胧模糊,一片人仰马翻,吵吵嚷嚷,粗鲁的骂骂咧咧、尖细的喊叫、挥舞的拳头、四飞的唾沫星子、乱飞的瓜皮,搅合在一起,昏天黑地。恍惚迷离中,我想起了大爷参加的潍县战役,那你死我活的惨不忍睹的肉搏战;想起了爷爷被逼去小祖管参加批斗,那被尖石砸头脑浆四飞的悲惨场面;迷迷糊糊,我感觉自己浑身绑着炸药,飞跳进了人群,“咣”炸得血肉横飞,肢体飞离……

迷蒙中,一个人,像是经管站站长夏绪河,拿着长长的条幅,向我走来。“你们不要再闹了,选10个代表到党委去,市长、政法委书记、市纪委书记和工作小组在党委等你们,再在这里闹,解决不了问题。大家都撤离村委吧,按照上级命令,要封存村委,接受工作组进一步调查。走吧,我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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