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的估计20天就可以移栽。找老李尽快赶吧!建一个棚栽一个棚,实在不行打药控制生长。”小房说。
“唉!只能这样了,听天由命吧!”我感叹,“小房,你在这里照看着工地,我回去开党委会,现在是抗洪时期,每次会都要求参加。”
“洪水是过去了,但这次洪水到来暴露出来我们很多问题,希望水利组、居委会、各村认真总结教训。”郑务聚说。
“也是,郑书记。不过,我在松堡这些年了,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大水,松堡十年九旱,谁会想到来这么一场大雨啊!”人大副主任邓胜朋说。
“现在,有这么几项事情需要安排。一是各管区将灾情形成书面汇报材料交给王琢理汇总后报市委,二是我们要积极争取救灾物资和救灾基金,以尽快速度发到受灾户手中,三是总结这次抗洪救灾经验,对表现积极作出特殊贡献的给予表彰。几个书记就算了,每个抗洪小组从机关干部和村委各推荐一名,报到高书记那里汇总。”
“高书记,我们片机关干部报范镇长就行了,这次小河崖抢险,老范真是出大力了。挨家挨户做工作,穿着条长裤子,把蛋子(阴囊)皮都磨破了。”邓胜朋心直口快,郑书记刚说完他就发话。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说得范瑾勇不好意思,其实他是很想乘这次抗洪出点政绩,好尽快调回高密。当年从高密工会副科下来干副镇长,一干就是6年,6年了还是熬了个副镇长,干着也没意思了,所以这是回城的一个最好的机会。因此不论是发动群众大转移还是姚家村堵坝,他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着啥急?你们回去先商量好。好,散会,我们几个书记再开个会。”郑务聚说,“我们继续商量一下刚才谈过的事情。我找市水利局和民政局了,粗摸估计这次房屋倒塌、农作物损失加起来大约300万,比起下游乡镇,我们损失小多了。我们申请民政救助1500万,资金主要来自省民政厅;另外,过两天,荆镇长在家里主持工作,我和水利局去水利厅申请4000万的胶河治理工程,准备把镇区到姚家村、小河崖8公里的河岸用块石砌起来。4000万花不了,我估计有2000万就够了。可我们不借这次发大水弄点钱,基金会一年还贷300万怎么办?机关工资怎么发?后天潍坊和省里领导来高密视察灾情,主要是沿河两岸5个乡镇,其中安排来我们松堡。荆镇长,你找水利组弄它几十个帐篷,越多越好,不行赶紧财政买一点,安排松堡村、何家村、姚家村、小河崖、堤东沿路搭上,里面支上煤球炉子,发动一批老百姓搬到帐篷里住,让他们看到老百姓无家可归,检查完了再撤。这是硬任务,必须压到每一个管区落实好。”
“高!郑书记你这一招高!”荆兆明心底里佩服。他这个镇长抓财政,整天愁没有财政路子,他真佩服郑书记的胆量,敢想敢干。
第二天,我骑自行车去科技园,发现刚刚空旷的公路陡然热闹起来。每隔30米,就有一个绿色帆布帐篷,有全新,有半新的,整齐地沿路边排着。散散落落的村民提着马扎、粮食、炊具,在村干部的组织下搭帐篷住帐篷。
“何书记,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我们的房子又没倒,在家里住得好好的,非逼我们出来住?蚊子又这么多,地上又这么潮湿,折腾啥?”何家村一个村民问支部书记何明。
“我愿意?唆啥!找你出来住你就出来住,又不是让你在马路上过冬,就住几天。他妈的,你以为我愿意折腾你们啊?这不是党委意见吗!我们不管怎么说,还要服从党委。”何明说。
“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虚伪啥?你看路边地里那些尖顶小红砖瓦房子,一个一万多块钱,说建的是机井,屁!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用水还得自己打井。可这样好,听说上边领导来了,坐着小轿车在车里看风光,里面介绍是现代化农业开发田,这不,就把农业补助金争取下来了。这搭帐篷也不是白搭吧,肯定是又要套钱花。上边那些人也痴,被人耍了还乐呵呵地放钱。”姚家村“小喇叭”范忠厚说。
“你以为啊,1958年8月4日毛泽东老人家到河北视察棉花,啧啧!也就是今天。乡镇干部领着他看了一棵结了上百个棉桃的丰产棉花,后来这棵棉花被公社挂上了红布条,还发动群众献布,给这棵棉花缝了个大棉被,搭了个大棚子。可明白人知道那是在糊弄主席。钻进里面看,到处密不透风,根部全然不见阳光,株茎高大却细瘦,没有一个棉桃。”唉!没区别啊!一个老头边搭帐篷边叹气。
“你们瞎叨叨啥?让你们出来住,镇上有补助,村里给义务工,还不满意啊!等检查的来,闭紧你们的嘴,少说。”姚玉伟说。
“李书记,你还研究生毕业,下来不久就会把你改变的,别较真,太较真了,赚不着便宜还吃亏。”姚玉伟老远看我来了。
“老姚,走,正好看看你种的芦笋和巴西旱稻,损失怎么样?”自从给姚玉伟花了一万多块钱弄来了种子,我还没看看种得怎么样。
“完了!”姚玉伟叹着气。芦笋科技园的东北角,站在地头边,60亩地芦笋才长得筷子高,黄焦拉气的半死不活,地里还到处是积水,有几只高脚的似鹭鹭的水鸟悠闲地晃来晃去。
“唉!芦笋本来就怕涝,老姚你也不注意排水!”我说。
“李书记,发大水那时人都顾不上了,还顾芦笋?再说,上哪排啊?到处是水!”姚玉伟说。
“走,看看巴西旱稻。”我说。
“巴西旱稻没问题,我看过了。本来那东西就是水稻,不怕水泡。”姚玉伟说。旱稻田在方塘路南,穿过李树森热热闹闹的施工地,有的在砌墙,有的制弧形钢架,有的在筑钢架头上水泥墩和后墙上面的盖板,民工不时和我打着招呼。站在地头看去,60亩稻子长势喜人,绿油油的,已经半米高了,在柔柔的夏风中,微微摆动着绿色的裙子,顾自欣赏,无人惹芳。
“老姚,稻田里也要排水,趁这时候施肥加灭鼠药。杂草也不少。”我走到里面,顺手拔了几棵和稻子一样高的鸡毛友草。我又走到科技园路东那片日本大葱地。大葱约60亩,加上大吕村和前朱村,总共300亩,只不过他们两个村都把葱种放到老百姓家里分散种植,没有这一片这么集中。葱已经长到了大约50公分,还不到培土的时候,按老邵种植的要求,大葱长到一定程度,必须培土,保留少部分茎秆在地面,地下的葱白要求至少40公分。因此,当时接这活觉着简单,不就是种葱吗!真正种开了,光雇人深开沟就花了3000多块钱,没地方育苗,只好和大吕村一起,用苗时村支部书记孙运书打开了赖猫,他从我这里拿了5000多块钱的种子,结果说种子钱和苗子钱互相抵顶。利益永远是第一,这里离高密城近,村支部书记包括村民都贼精,什么都是交易,没有传统上的那种淳朴老实厚道。一说这葱种钱,我就来气。老邵那么豪爽的人,过后我才知道,他光卖给我种子300桶,每桶250元,进价150元,每桶净赚100元。
夕阳下,大葱郁郁青青如列队士兵,笔直地排排竖列着,长得非常整齐,葱沟里虽然还有积水,但问题不大。幸亏姚家村的“小喇叭”范忠厚,自从成立科技园,一个月300块钱雇着他看工地当保管,下大雨的时候,他冒雨把每一道葱沟都掘开,水排得还算顺利。
“李书记,今晚到我家里吃饭吧?我找你嫂子炖只母鸡,我孩子农校毕业了,在家里呆着没事干,你帮我忙,先让他到你这里干吧?”姚玉伟说。
“行,喊小房一起去吃。老李,你抓紧干。弄好一个算一个,别遍地开花,苗子不等人啊。”我回头对李树森说。
“小房,你明天帮我照顾工地,我回老家趟。”吃完饭,我对小房说。“小富啊,明天去高密采购时给我买条胶河鲤鱼。”我打电话给伙房里小富。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两个月没回老家了,我开上计生办的桑塔纳,带着胶河鲤鱼,又买了些咸鱼,一袋子大米,不紧不慢地踏上了回安丘的路。父母穷惯了,我每次回家放下钱,他们不舍得花,早晚就给了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弟弟中专毕业后找了一个化肥厂干会计,前几年很红火,比我挣钱还多,没想到好景不长,工厂倒闭,自己只好在安丘到处晃悠混饭吃。
降媚山下,秋意寂寥,丰草绿缛争茂,佳木葱茏可悦。那红彤彤飘着浓浓郁香的苹果,繁星点点玲珑欲滴的大枣,点缀着故乡的丰收的秋日。一位老人身体佝偻,破衣褴褛,白发稀疏颤颤,单薄的肩上背着一个破柳条筐子,手中拿着一个大镢,时而扛在肩上,时而放下拄着当拐杖。她艰难地爬上一个山坡,在一片茂盛的茅草丛停下,把镢放一边,坐在一块风吹日晒的青石头上,放下筐子眯缝着带点老花的眼睛,浑浊模糊中,看着降媚山东慢慢升起的太阳,看着脚底下度过两个季节密密匝匝带着白色毛绒的茅草,歇了老一会儿,她拾起大镢,努力用自己瘦瘦黑黑暴露着青筋的胳膊擎起那重重的镢柄,向那茂密的茅草丛刨去。偶尔,一镢下去,碰着石头溅起几个微弱的火星,震得她几乎拿不住那笨重的大镢。偶尔,调皮的“蹬蹬山”大蚂蚱从草丛里蹦出来,跳到筐沿上,困惑地看着老人刨这些春来春去青了来枯了去的寂寞无人惹的野茅草。老长时间,她脚底下才出现一片白白嫩嫩的略带着枯黄底叶的茅草根。她把大镢放在屁股底下坐着,慢慢地抖搂着草根上的湿土,簌簌地红黄色的降媚山土落在了她青色破旧的裤子上,她顾不得抖搂掉,只是想尽快地把这片茅草刨出来,再到下一处。有时累了,她的速度明显降下来,她就拄着大镢站着歇一会儿,仍然习惯性地眯缝着浑浊的眼睛看着她那再熟悉不过的郁郁芊芊黛青色的远近高低的连绵大山,闻着那空气里传来的淡淡的开山放炮的火药味。或许她在回想着自己年轻时深秋乍寒,趁上生产队干活前冒黑就和几个妇女背着筐子爬上了披满白霜的降媚山,爬上了银白的岱夫山,等到天亮回来时,筐子里已刨满了大大小小或完整或碎块的地瓜。大集体时落下的地瓜很多,这成了母亲业余养家糊口的重要来源。一个冬天下来,几乎不用动别的粮食,只吃母亲刨的地瓜基本可以维持生计。她或许想到那时多有力气,七八十斤重的一筐子地瓜自己搭肩就能背回家。回到家,看着熟睡的孩子,看着他们可爱地揉着惺忪睡眼起来吃着自己放上玉米面子做的热乎乎的地瓜粥饭,竟不知自己已披星挂霜出去干了一件为全家人填肚子的事情。或许,她想透过敦厚妩媚烟霏云敛的降媚山,看看自己的前夫和年轻早去的儿子。一阵晨风吹来,她禁不住揉着老花的被岁月和世间榨干的年轻时顾盼眉飞的水盈盈清泓汪汪的大眼睛,或许感叹晶莹容色、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竟草木不如。草长莺飞转瞬间,自己老了,连刨点茅草都这么吃力了。
太阳出来了,透过高大的柞树、稀稀疏疏的枣树和低矮铺展的苹果树,斑驳筛在一个弱小坚强的老人身上。一个地方刨得差不多了,她把茅草顺好装进筐子里,踩着山石,小心翼翼地再找下一处。
“娘,叔,我回来了。”我一进那破旧风雨40年的大门口就大喊着。父亲正在收拾家里的一个破囤。他踩着一个破手推车,一点一点地用麦秸草修补着囤顶。
“你娘一大早上山了,说是给修他妈刨茅草。”父亲说。“谁让她去刨的?有本事她自己来刨啊!”我一听就火了。
“她打电话来说,肾不好,医生讲喝茅草根很管用,找我们给他刨点。我说等我去刨,她那脾气一听今麦儿(今天)你回来,一大早就去刨去了,说好找你带回潍坊去。”父亲说。
“她说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你们就这么听话啊!她就知道折腾人,她怎么不找她娘上山刨。”我的火气未减。正说着,母亲回来了,肩上一大筐子茅草,我赶紧接下来,“娘,谁找你去刨的,你就这么听她话。”我埋怨母亲。
“别说了,不是为了你们吗!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们怎么也行。她来电话说了,说你对她冷淡,不如以前了,娘真担心你要惹出什么事来。你可少给我惹事啊!”母亲喘着粗气,我赶紧给母亲端来水。
“你别管那么多,你们在家里别让我担心就行。”一提她,我心里就憋得慌,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烦。
“你回不回潍坊啊?回去正好带回去。”母亲问。“我不回去!”我没好气地说。
“我还想你这回来会回潍坊,我也跟着去,我想修了,顺便把茅草给她带去。你不回去算了,等我自己坐车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