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就是饿,喝饱了野菜的肚子老是感觉不饱。你看我那时才9岁,那大汤碗我一气喝5碗还是不饱。”父亲说。
“就是这样,你爷爷还得给我们分着喝,我们喝稀的,留下稠的给你四叔、五叔喝。”
给日本人干完活了,不用摊煎饼了,也断了生活来源,摊煎饼总能挣点粮食和煎饼糊子水。爷爷继续操持着打火烧的生意,当时四叔才4岁,五叔才2岁,老实巴交的爷爷勉强维持着一家八口人的生活。其实,那时火烧一天都卖不了几个,又没有几斤麦子,爷爷就是用本钱来勉强维持。
老槐树显灵了,黑黢黢的满是皱纹的老树皮包裹着树干,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却在大旱之年焕发出更绚丽的青春。多少年来,老槐树虽然年年开花,但今年开的最旺,开的最多。一团团,一簇簇,有的开败了的枝头又重新开。远远望去,就像一株巨大的花冠。不少迷信的老人,跪在老槐树下感谢上苍给他们的赏赐。特别是树下的爷爷一家和附近邻居,真的感谢老槐树,在这时候给了他们生命。槐花这时算是最上等的食品了。老槐树属于国槐类,毒性差,吃上还真不错。不像有些本地槐,吃上后浑身发肿。
迷信的老太太们在我奶奶的带领下,在村西的公路上设上灵台,摆上供品,烟雾缭绕烧香求雨。
天旱旱,人慌慌。
孤儿郎,想婆娘。
夜里睡觉一人躺,
搂着枕头喊花姑娘。
老曹鬼枪虽打得不好,腰上仍挎上了日本人配的“王八盒子”,哼着小调,从山上下来。
路上在两只饿狗正屁股对屁股相互爱抚,顽强地插入,起劲地交媾着,只有一点耀眼的红在他们之间闪着光芒。他一石头扔过去,想把它们打开,两只狗越急越拔不出来,只是“吱吱”地叫着,惹得老曹鬼哈哈大笑。
“俺王二咋还连你不如呢!”
7月5日,大爷正在家里和本村一起办《土地晨报》的高守诚商量出路。
“仕昌啊,听说国民党招收三民主义青年团员,我要报名参加了,你去不去?老天爷这样,我们不能在家里了。”高守诚问大爷。当时,参加三民主义青年团'1'的培训,出来后在村里为国民党干事,一个月能发十斤小米十斤柴火。
大爷犹豫不想去。
“听说李竹明正缺一个会计和文书,要不你去那里吧?”守诚建议道。
李竹明当时是夏坡乡国民党乡长。
高守诚去安丘西部的牛沐乡参加了三青团培训,回来后在村里干伪公事,主要为村里记账理财。
大爷在七月份的一个晚上,简单收拾一下,把行李打成一个包,向爷爷说明去意。爷爷也无可奈何,奶奶只是暗自掉泪。
“出去要小心!俺只希望你说上个媳妇,再穷,我们能安稳地过日子,可你不听,偏要出去。俺想起槐树下死的那俩人就害怕。”
“别管了,随他吧!”爷爷说。
大爷偷偷地出门,看天上,月牙已从山后偷偷地钻出来,暗淡的月光在悄悄地送行。出门南行就是南山,可以避免碰见杂人。
爬上南山,大爷长舒一口气,回头看朦胧的山庄,传来几声犬吠,他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愁。
从降媚山和南边岱夫山鬼子防区钻过,沿着山沟走到山南水库才西行来到夏坡国民党乡政府驻地。
乡长李竹明正在和51军驻夏坡三团团长李文月商量战事。
“报告,有人求见。”士兵进来。
“没看我忙吗?”李竹明答道。那时部队正计划在夏坡修筑防御工事,作为51军巩固的根据地。
李竹明第一眼就对眼前这小伙子很满意。高大魁梧的身材,浓眉大眼,方正的脸上透着一股沉着和冷静。
“哪个村的?”
“秦戈庄。”
“文化水平呢?”
“高小。”
“为什么当兵啊?”
“打鬼子,还图碗饭吃。”大爷回答很简单。
“既然上过学,字写的怎样啊?”
大爷当场磨墨写下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李孟久你认识吗?”
“我本家爷爷。”
“呵,不错!就在这里干吧!给我干文书。”
这时大爷才知道,为了共同对付鬼子,军队和地方一致,那时已经是军政一体。李竹明本身也是部队上人。前两年,大爷给李竹明干文书,文笔又工整又漂亮。闲暇时间,李竹明就安排身边人加入部队训练,包括实弹演习、战术动作训练,如高姿匍匐、低姿匍匐,利用地形地物侧面接敌,匍匐和跃进相结合的冲击方式,近战、夜战军训科目,大爷都参加过。大爷枪法也不错,训练时他发的是那种当时国民党最常规配备的中正式步枪。平常大爷则佩带着铮亮的20响全自动快慢机,为李竹明当勤务。
大爷参加国民党就是为了能打鬼子,混衣穿饭饱,其他方面也没多考虑。当时大爷对共产党认识也不清,在他眼里,共产党就凭那土炮(我们老家上山打野兔的那一种)、老套桶,装备差、力量差,怎能打日本鬼子?大爷吃亏就吃在他的认识上。以后又有本村国民党人员的拉拢,一直没有对共产党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导致了他的不明不白的国民党出身,也连累了爷爷一家人遭受饥饿和胆战心惊的流亡。
1942年,51军计划扩大自己的军事防区,拔掉夏坡周围的日伪防护力量。团长李文月安排大爷留意夏坡以东的炮楼如何拔除。
秋天的阴历八月十三日,正是夏坡大集,“春香苑”的生意特别红火,一片柳声莺啼。由于这里有驻军,夏坡又是西南山区的东大门,南来北往,商贾云集,更增添了热闹气氛。大爷在大集上突然发现了一个目标。老曹鬼穿着便衣,大摇大摆地进了“春香苑”。这地方真是花红柳绿,画栋雕梁,悠扬胡琴,曲调缠绵。曲径深处,纱罗幔帐里,男女淫笑荡语盈盈不绝。
正当老曹鬼和一个叫如胭的姑娘颠鸾倒凤的时候,门“咣”地一声踢开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提着哆哆嗦嗦的老鸨冲了进来。
“你这狗汉奸,给老子起来!走!到司令部去!”
团长李文月对老曹鬼一顿严刑拷打。老曹鬼吊儿郎当惯了,哪吃的起这顿打,本来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人,竹筒倒豆子,哗啦拉把降媚山的情况全说了。
“说,以后怎么配合我们?”
“爷爷饶命!我一定一定配合!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好,以后三、八日你把情报放到你们村里老槐树东北角底下那个树洞里,你就不用管了。要是不老实,要了你狗命。”
据老曹鬼交代,炮楼里就5个鬼子和一个班伪军,平常他们把降媚山搞得声势很大,让人以为有多少人马。因为这里当时共产党抗日力量比较薄弱,村里加入共产党的都在暗地里活动,安丘主要的抗日力量——我们的独立营则主要集中在景芝渠河两岸,鬼子在这边的布防也就比较薄弱。
每逢三、八日,大爷就巧妙化装,深夜悄悄地潜入村中,仗着地形熟悉,把情报取走。
第一次的时候,他提前躲在不远的一个草垛里,观察了几乎一夜,直看到老曹鬼把情报放上,没有敌情才在接近天亮时取走。
情报大多没有价值。老曹鬼也聪明,山上重要的他不敢透露怕惹了日本人,气的团长李文月在夏坡大集又抓了老曹鬼一次。
一个士兵正在用鞭子抽的时候,大爷装作送饭出现了。
“哟,这不是王家二兄弟吗?”
“哎哟,大哥,是你,救命啊!”老曹鬼看是大爷。
“兄弟,别受苦了,我和团长说说情,你好好的帮助,等事情办成了,让团长找那老鸨,把那娘们领回去,好好过日子,活的像个人样!我们都是堂堂中国男人,怎能给日本人当奴才?”
老曹鬼这回真管用了,他把山上的火力、壕沟布防连同临近岱夫山的情况一一讲出来。大爷画了一幅漂亮的布防图呈给李文月。
阴历十月初八,老曹鬼发现麻田带了2个鬼子去了安丘,是个好机会,赶紧报告了大爷。
十月初九晚上,爷爷奶奶被震耳爆豆般的枪声吓得躲在炕下面,屋顶上尘灰簌簌地向下掉。枪声就在家南边的山上,像刮风一样,有步枪声、歪把子,还有ZB…26捷克式轻机枪的咕咕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人的喊叫声,夹杂着鸡惊狗叫,吵成了一锅粥。夜光弹在昏暗的天空中交叉穿梭,编织出无数条火线。整个天空,燃烧的五光十色,把漆黑的天幕染成了血色,带着狰狞的绚烂,像是在举行隆重的典礼。最后,降媚山上“腾”的一声伴随着“啪啦啪啦”的声音,一个巨大的火球升上了天,随后远方又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枪声慢慢地沉寂下来。
“当当当……”爷爷听见有人敲屋门。
“咚咚咚……”比先前那敲门声急促了。
“爷,是我,仕昌。”外面有人喊。
这回爷爷听出是大爷的声音了。
大爷匆匆地幽鬼一般走进屋里。昏暗的煤油灯下,大爷满脸血污,浑身衣服撕成了布条,挂着野酸枣树和刺槐的针刺。
“别怕!没伤着!炮楼端掉了,估计鬼子不会再建了。”奶奶、大姑、二姑、父亲、四叔都起来了,张罗着给大爷弄点吃的。奶奶要先去端水给大爷洗脸。
“娘,不要了,接着走。炮楼这一端,估计鬼子报复,部队也要开拔了。”大爷放下了5块银元,出门跳墙走了。
爷爷奶奶赶紧跟出去,只看见墙头黑影鹞子一闪便不见了。外面传来一队急匆匆的跑步声。
原来,部队利用老曹鬼的情报,趁夜来拔炮楼。大爷熟悉地形,很快越过壕沟,攻到炮楼底下,降媚山上一班伪军眼看大势已去,性命难保,干脆把2个鬼子杀掉投降了。另一个则硬拿下来的。
团长李文月没有食言,过后找了老鸨,塞了几块大洋,让老曹鬼把那窑姐领回家去了。
国民党在这边连着拔了几个炮楼,不疼不痒的倒也没和鬼子有大的正面交锋。同时,安丘东面八路军独立营也遥相呼应,拔炮楼,除汉奸,搞得鬼子不安宁。
1941年11月初,日军华北方面军调集第17、21、32师团和独立混成第5、6、7、10旅团主力以及第36师团,独立混成第3、4、9旅团各一部,并配属航空兵、坦克部队及若干伪军部队,共约10万余人,由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统一指挥,分三路对沂蒙山区实行“铁壁合围”,企图消灭该区八路军和鲁苏战区部队。
1943年1月18日,经过日军的长期策动,鲁苏战区新编第4师师长吴化文叛国投敌,鲁苏战区元气大伤,山东战局日趋严峻。
为对付鬼子大扫荡,大爷也离开乡政府,正式跟着部队开往夏坡东南城顶山驻防。
城顶山原名齐城山,因其顶有齐长城而名,海拔429米。又因山腰有公冶长书院,亦称书院山。2500多年前的齐长城遗址依稀可辨,城门、垛口、炮台、掩体列列分明。相传这里还是太平天国当年北上的一处根据地。洪秀全当年在天京分封诸王后,北王韦昌辉曾驻守此山,指挥将士北上天津。在城顶山东部一处开阔的平坦地,有一东西宽近40米、南北长60多米的城池遗址,目前城墙完整,高处近3米,当地人称“东瓮城”。里面的间壁、隔断清晰可辨,据说是当时太平军驻守时的指挥部。南门前的开阔地为操练兵马的地方。西围子东门外山涧嶙石中有一泉,刻有“清水泉饮马池”六个大字,据传是太平军用来饮马的地方。
城顶山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别丈崖,是城顶山的制高点,地势险峻,怪石突兀。相传,这是樊王之女对情人死守贞节、跳崖自尽的地方,故称别丈崖。
大爷在部队入编为51军113师。113师依托齐长城墙基加高、加固、加厚。山上战壕不好挖,有的地方工兵铲下去直冒火星,只好凭山岭的自然地势,进度很慢。
大爷也在低头挖,连长李光鹏光着膀子踢了他一脚。他是夏坡李家沟的。“快挖,挖的越深越好!这时多出汗,一会儿少流血。”
2月17日,日军驻胶济铁路沿线的独立混成第5、6旅团及独立混成第7旅团一部,并配属吴化文伪军,共计2。5万余人,在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指挥下,四面合围,向城顶山发动了拉网式大扫荡,企图消灭鲁苏战区主力113师。
两架零式战斗机在城顶山上盘旋几圈后飞去。
防御战就是不好打。大爷趴在战壕里,中正式枪握在手中,三尺多长,枪型线条流畅。乌黑锃亮的枪管,显得镇定而冷峻。细腻光润的胡桃木枪身,摸上去手感舒适。但他心中不免恐慌,除了那次夜袭,这是第一次和鬼子正面交锋。而那次夜袭他又感到确实不过瘾。
土桥几个月来撵兔子一样到处找目标,眼红的像吃了日本死孩子肉,可遇到的不是小股的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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