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即将发生。
杨元朝快步跑上去,用枪指着几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厉声喝道:“都把凶器放下!”
见他这架势,有人畏惧了,连忙扔下刀子开始后退。
可仍有两个人不肯罢休,不信邪地看了杨元朝一眼,然后,突然转身举着刀,一齐向他扑过来,跟吃了迷魂药似的。
杨元朝赶紧再次向屋顶鸣枪示警,同时嘴里嘀咕着:“真够亡命!”
两次枪响,这两个亡命徒总算止步了,拿着利器,却又不肯和不甘心退却,再不,就是不情愿在人前跌这个份儿,依然目露凶光地瞪着杨元朝,大有随时扑上来拼命的意思。
杨元朝以为事态得到控制,便准备把枪放回枪套。
就在这时,站在后面的一个发小大喊一声,及时提醒他:“元朝,小心后面——”
杨元朝反应极为敏捷,知道后面有人偷袭自己,本能地把身子一矮,原地打了个180度圆圈儿,意外地瞧见一个人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刃,已经冲到了眼前,不由他丝毫犹豫,立马便把持枪的手缩回来,再次扣动扳机,只听一声沉闷的枪响,扑上来偷袭的人应声倒下,不过,不是向后栽倒,而是整个人重重地压在杨元朝身上,弄了他一身血污。
杨元朝用力一推,把中弹的人推开,站起来。
如此血腥的场面把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对方的人更是四散飞逃而去,不消一刻功夫,便跑得无影无踪。
此时,杨元朝来不及安慰青海和朋友们,而是赶紧查看倒在血泊中的人,不料这一看不禁大惊,因为人已经死了。
他情感事情闹大了,不禁把心往下一沉。
此时,青海已化险为夷,急忙惊魂不定地走上来,也看出死人了,急忙小声说:“哥们儿,趁警察没来,赶紧撤——”
“不行!人命关天,我怎能一走了之呢?”杨元朝严肃地说。
“你傻呀?还不赶紧颠儿!”青海继续催他。
杨元朝根本没有跑的意思,他对一个还算沉着冷静的老同学吩咐:“哥们儿,报警吧。”
随后,杨元朝的镇定自若和强烈的责任感驱使他坐下了,点起烟,虽然脸上并无多少惊慌之意,可实际上已经在琢磨严重的后果了。
一会儿,他想到了什么,连忙冲一干老哥们儿招手,待众人云集到他身边时,小声吩咐道:“咱都是发小和老同学,事情紧急,就不多说了。等待会儿警察来了,你们做证,实话实说,咱没必要撒谎。不过,眼下得赶紧让青海先走,让他因为他干到这一步不容易,得保护他。”说完,几乎是硬推着青海先走了,躲开了这档子在官场里特别忌讳和扎眼的事儿。
3
3天后,杨元朝回到梦省,不过,没有回家,先回了省公安厅。并且还不是单独一个人回来的,而是3个人,另外两人是闻讯后受命专程到北京接他回来的省公安厅的督察。
其实,说接他是客气,而要说押送也未免过重,准确的含义应该是看护式的陪同保驾,既有暂时剥夺他人身自由的意思,也有担心他出意外的考虑,总之要把他安全送回单位,再做道理。
出事当晚,北京的警察闻讯赶来后,对在场人和目击者分别进行了询问,当得知开枪的杨元朝竟是来参加全国公安厅局长会议的正式代表,身为司局级干部时,不敢怠慢,立刻向上面直至公安部领导做了汇报。鉴于他毕竟身份特殊,而经过现场勘察和调查走访,又确实证明他之所以开枪,的确是为了自卫,因为事先已鸣枪3次示警,所以只能对他做组织和行政上的处理。
在厅长办公室,杨元朝源源本本地向老厅长叙述了事情的全过程,只是保留了关于青海个人的情况。
厅长听后,面色极其严峻,当时就按耐不住发火了:“你怎么搞的?回北京就出事儿!再说,参加会议就老老实实参加,怎能随便上宾馆饭店去会朋友呢?那种地方,是你能去的吗?人多嘴杂,来往人员也复杂,还有不发生意外的?你可好,我刚有心提拔你,给你创造条件,你就给我惹祸找麻烦,别是头脑发热,高兴过头了吧?”
杨元朝知道祸闯大了,但仍平静地说:“都怪我当时不够冷静,可您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危急?那个人持刀从背后袭击我,顶多不到一米的距离,一秒钟不到的功夫,就有可能会捅到我身上,为了自卫,我的确是不得已才开枪的,并且提前鸣枪3次。”
厅长见他说得诚恳,便多少压住火:“我相信你说的都是事实。但你在我跟前辩解没用,毕竟打死了一个人,不是小事。处理权在北京,不归我们管。因此,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哎,我问你,除了对方,那些人是不是你的朋友?”
杨元朝老实地点点头。
“这就麻烦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厅长无奈地叹息着,“要是你真的偶然路遇还好说,关键另一方是你的朋友,难免对方会挑你错,起码也是使用枪支不当,或防卫过当。唉,严肃处理是跑不了了,听天由命吧……”
杨元朝没有再为自己辩解,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应该尽量少说话,免得惹火领导,即使想关照自己都没法关照。
厅长垂首沉思片刻:“你回家去吧,不要出门,等候组织处理。相信,北京很快就会有信息传过来。我再次叮嘱你一声,一定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杨元朝明白厅长的话外之音,也知道欣赏自己的伯乐此刻的心情,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那就是,至少也是非常非常严重的处分和纪律制裁,十有八九自己的官场生涯恐怕也算是干到头了,甚至连警察都甭想再干了,不禁暗自叹了一声,感到茫然。
不过,这份茫然转瞬即逝,他马上重新打起精神,坦诚地说:“厅长,我知道结果,毕竟人命关天,后果严重,按照相关的法律规定,我的确有处置失当的地界儿。您了解我,千万别作难,不要因为保我影响了您,那我就更不是东西了,对不起您栽培的一番好意。”说完,站起身,步伐坚定地走了。
厅长望着部下熟悉的背影,禁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微微潮湿了。
回到家,杨元朝见一帮哥们儿都在等他,个个均是一副够关心体贴的样子,不由很感动。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青海从遥远的北京飞了过来。
“哎,你啥时候来的?我今儿才到,也太神速了点儿?行,够哥们儿,知道我现在遇难,走麦城,正需要安慰。”
青海担心杨元朝的仕途,劈头就问:“你们厅长怎么说?”
杨元朝蹙起眉头,复述了领导的意思。
青海愣了:“有这么严重?至于吗?”
杨元朝故意以玩笑般的口吻说:“其实,我曾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因为警察是个高风险职业,不是被歹徒弄死,就是啥时候出麻烦事,比如‘误伤群众’、‘刑讯逼供’或‘使用武器枪支不当’,以及这回‘防卫过当’等。所以,事到临头反倒不觉着突然,挺镇定自若的,难道诸位没看出来?”
尽管杨元朝尽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但毕竟事儿不小,因此,没人比他更轻松,一个个的面孔都绷得倍紧。
青海又问:“那你眼下有啥打算?”
“很简单。”杨元朝熟悉法律,也已对此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估摸着,其实,就案子的性质而言,我的所作所为并无大错,说出大天来,哥们儿也就是个‘使用枪支不当’和‘防卫过当’,毙了一个亡命徒。但毕竟是条人命,后果够严重,对于一个相当职级的警察领导干部而言,是不能原谅的。况且我并不是偶然路遇,而是帮自己的哥们儿解困。再者人家会说,还可以有其他别的处置方法嘛,不一定非得打死人。所以,我觉着,受处分是一定的,还可能挺重。此外,我也想过,要是处分不涉及我的职位,不降级或不撤职,那咱就还接茬儿干,继续为国效力,否则我也就不想再干这一行了,干脆另谋出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常言道,人挪活,树挪死,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你估计有可能涉及你的职位吗?”青海面色严肃地问。
杨元朝点点头,不无自嘲地说:“我要是负责处理这事的人,就一定至少得给当事人降级,正所谓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给后来人当活靶子和反面教材,警钟长鸣。”
这一说,似乎已经有了定论,真像是那么回事似的,把大家伙都说愣了。
英子看着丈夫,走到他身后,用手轻轻揉按他的肩膀头,平静地说:“元朝,别灰心,你没做错什么,反而让人佩服,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够仗义,也值,正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啥不能舍弃的,不就是不当官儿了吗?不怕,我永远陪着你,即使跟着你吃糠咽菜,甚至一起上大街讨饭,咱都认了。”
杨元朝欣慰地乐了,朝四周炫耀了一圈儿:“瞧瞧,这就是咱老婆,够能耐吧?都学着点儿,找人,就得找像这样跟你死心塌地的主,整个同呼吸共命运,休戚与共,夫唱妇随。”
青海颇为感慨:“行,元朝,算哥们儿又欠你一回,加上68年你救哥们儿那次,总共两回,哥们儿永远刻骨铭心地记着。”
“说什么呢?”杨元朝笑嘻嘻地说,“不都是自家兄弟吗,还说这些?你可见外啦。”
青海也乐了,玩笑道:“说是为了记着,你就甭操这份心了,你还真想要哥们儿帮你一把不成?说吧,现在哥们儿就兑现,以后准备干点儿啥?哥们儿就是把吃奶的劲使出来,也帮你。”
杨守信一直站在一边不吭气,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杨元朝不忍,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头:“兄弟,是不是因为没有跟我一起去北京,觉着自己失职了,后悔万分?至于吗?别这么无精打采的,俗话说,没过不去的火焰山,趟不过去的通天河,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啥大不了的,你犯哪门子愁啊?放心,我估摸着,如果我撤了,你在警界也干不了了,还得接茬儿跟着我,一点儿都饿不着。”
杨守信眼含热泪,但惭愧之情也便同时溢于言表。
“哎,元朝,真的,你以后究竟想干点儿啥?”气氛一旦有所转机,吴小弟便又忍不住抢话说。
杨元朝的表现又让大家伙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已经想好了,下海经商。”
众人一听这话,均不禁来了精神头,纷纷问他,准备经商干点儿啥,看来,到底还是银子吸引人。
杨元朝仰脸儿想了一会:“至于干什么嘛,目前还没想好,但路子早就有了,说白了,就是不发愁第一笔买卖没银子启动。”
听他这样说,因其他本地朋友均已或多或少知道了底蕴,并不显得有多意外,只有青海除外。
青海关心地问:“哥们儿,你是不是早就脚踏两只船了?说说吧,都有啥章程?我又该帮啥忙?”
杨元朝把几年前结识“国军子弟”郭家驹的事讲了。但青海和原先李小岚的疑虑差不多少,担心商人滑头。
“放心,我还有这点儿判断力。”杨元朝显得颇有信心,“现在,大家伙合计合计,看该搞啥买卖适合咱?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动用集体的智慧,谁都可别留一手。”
在场的人见杨元朝如此心中有数,均不禁感到意外之喜,原先挂在脸上的愁云已去了一大半儿,于是纷纷出主意想办法,七嘴八舌地热烈讨论开了。
这也就是他杨元朝如此豁达,想得通,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并没因遭遇意外可能还会因此而丢官丧爵而灰心失望外加泄气,居然像经历了一场灾难劫后余生似的重新又扬起了生活的风帆,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杨元朝见青海一直没吭声,问他:“兄弟,你觉着呢,该搞哪样好?”
青海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还沉浸在政治上,在想什么办法能使杨元朝起死回生,变被动为主动,打翻身仗,甚至化腐朽为神奇,把已经死了的棋子重新走活。因此,模棱两可地顺嘴说:“做买卖前,首先必得进行市场调研,从国家允许的政策到目前市场的发展需求,都得先摸清楚,做到心中有数才行。起码,眼界也得放开点儿,不能小打小闹,要干就干大的,否则,还不如落得清闲,瞎忙乎什么呢。所以,你要真想弃政从商,应该先到全国各地去走一走,见见世面,至少也得到几个经济特区去遛遛,采采风,看人家都在干什么。是怎么干的。然后,再权衡自己的优势和能力,决定干什么。”
杨元朝听了青海的话,不禁由衷地赞叹:“这话,就算说到家了,整个虑事周详、未雨绸缪,不愧是北京来的,整个全才,哥们儿我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得,就照你说的意思办,先‘踩点’,后行动,反正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待盘算好了再下赌注不迟,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事情就这么初步确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