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俩的这份开场白,从插科打诨开始,以逗闷子作药引子,充满了浓浓的哥们儿情义和诙谐幽默。
青海正经起来:“元朝,告诉你一特大喜讯,哥们儿要结婚入洞房了!”
“是嘛?别是发昏吧!”杨元朝颇感意外地笑起来,“就你过去的那个戏子,值吗?一狗屁演员,虽是国家一级话剧院的主角,可又能怎么着啊?漂亮归漂亮,可脸蛋儿能当饭吃吗?轻浮外带假模假式,忸怩做作,搔首弄姿,整个风尘女子一个,咱可伺候不了。你呀,还是赶紧打退堂鼓吧,休了她算了,免得日后后悔都来不及。”
青海在电话里嘻嘻笑着,一点儿没因哥们儿糟践自己的女友生气,先前,他确曾找过一个漂亮女演员做朋友,出来进去形若夫妻,家大人根本管不了。
“哥们儿,你还真得谨慎着点儿,咱和这类人合不来,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甭说门第,就是性情和爱好也不一样,演员的那份特殊职业咱哪受得了呀,一年到头都在忙乎自己个儿怎么出名,在剧组里一待就是半年八个月,回家跟住旅馆差不了多少,整个离多聚少,跟分居没两样。你能受得了那份孤独寂寞吗?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丝毫玩不得火呦!”
“放心,哥们儿是那类不长进没出息的人吗?不过是玩玩罢了,谁还当真是怎么的?”
“这就对了,咱这类人,得找心气儿相通的自己人才行,也好有个照应。”
“那是自然啦。”
“你不是说立马就要结婚进洞房吗?原来是瞎掰呀?还是另外‘拍’着‘婆子’了?”
“你听我说,”青海心情不赖地嘻嘻笑着,“哥们儿最近被一大家闺秀相中了,追得要死,缠得要命,要死要活非跟我不可。你猜,她是哪家的?”
“我怎么知道你哥们儿又到哪去‘采花’啦?但起码必得是咱一路子人吧,这是一条界限,绝不能逾越。”
“没错。你还记得刘小丫吧?她爸也是你我父辈的老战友,刚从广州‘一军医大’毕业,分配到‘301’内科当大夫。”
“记得。这丫头是不是比咱小两岁,低两级。人还长得挺洋气,瘦高个儿,有点儿混血种的意思。对了,我记得她老娘有一半俄罗斯血统,没错吧?”
“哥们儿记性真好。就是她,要死要活非卖给我不可,哥们儿只好把丫收入帐下,权充压寨夫人了。”青海乐不可支。
“真想要结婚呀?你才多大?俗话说,三十而立,兄弟,你还早呐。”
“早就早点儿呗,只要符合婚姻法就行,免得夜长梦多。”
“哥们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哈哈,想必你丫准又有啥不可告人的目的和想法,对不对?”
青海得意地嘿嘿笑着:“算你聪明。告诉你,最近,有内部消息传出,说她爸马上提升,晋升大区正职,并且,已经作为未来几年军委主要领导的不二人选,前途未可限量呢!”
“原来如此!我说呢,你丫怎么这么心急火燎地要入洞房?跟踩了电门和打了鸡血似的,整个政治投资,把婚姻大事都赌上了。”
“瞧好吧,兄弟我运筹帷幄,就等这么个机会,以后,有你沾光的时候。你还是先祝贺我吧。”
应该说,青海在芸芸众生的干部子弟堆儿里,属于志向远大、官瘾也足的人之一,自小就幻想着干大事,最好能当伟人和领袖才好,因此,特别信奉“行万里路,破万卷书”的古训,博览群书,刻意修炼,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热衷于搞“宫廷”政治,组织沙龙,积淀关系,建立人望。这才刚二十五六岁年纪,就已知道拿婚姻大事作赌注了,不惜青春血本地进行政治投资。
“绝对祝贺。届时,一定通知我。”杨元朝为发小的雄心壮志而高兴。
“别介哥们儿,眼下,就需要你来一趟,给我当证婚人。”
“这么快?你丫是不是急不可耐了?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哥们儿马上办事儿,你得赶紧来一趟。”
“哎呦,这可真有点儿难,哥们儿眼下不是自由身,还得请假。”
“那就赶紧,别误了哥们儿的终身大事。我决定一周后办手续,两周后举行婚礼,你必须参加。”
“行,我连夜请假。”
可没承想,处长老郑根本不同意:“我说年轻人,你想什么呢?放着手头成堆的案子不办,要去外地去当证婚人?亏你想得出来!不行,这个假,我不能批。”
听上峰的口气这么严肃和决绝,杨元朝知道,就是再怎么央求也是白搭,因此,他没有再说什么,又赶着打长途,把这败兴的信息及时向青海做了转述。
“你还算不算是哥们儿啦?”青海一听就急了。
“那我该咋办?总不能让我违反组织纪律吧?开小差,当逃兵,那可不是咱哥们儿的风格,是不是?”
“这,真窝囊!”
“要不干脆,你们两位新人来梦省吧,不就可以功德圆满了吗?再说,眼下也流行旅行结婚,届时,哥们儿就是再忙,也一定给你们二位当证婚人,举行一把隆重的婚礼,咋样?”
对于杨元朝提出的这个两全其美的设想,还真把心绪够败兴堵心的青海给说动了,考虑了片刻,无奈地表示同意:“也只好这样了。哥们儿都大了,变得身不由己,哪像是小时候啊,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说话就能凑到一块堆儿。”
“哥们儿,千万别郁闷儿,免得坏了你的婚姻大事。”
“那你等着吧,走前,我再通知你。”青海意兴阑珊地撂了电话。
5
幸亏杨元朝的假没请下来,人也没走成,因为,紧跟着第二天夜里,便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市的巨案。
次日午夜时分,像往常一样,已把办公室当成另一个家的杨元朝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研究案卷,报警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来,他拿起电话,只听对方心急火燎地报告:“喂,一科吗?我是沙湾派出所,有人报案被轮奸了,你们赶紧来人处理吧。”
“我是值班的杨元朝。请你们先把受害者留住,另外,保护好现场,我们马上就到。”
撂下电话,杨元朝赶紧通知值班人员,包括负责现场勘察痕迹的人员和法医赶赴现场,同时,向处长老郑作了汇报。
“我马上到,你们尽快出发,咱们在辖区派出所汇合。”老刑侦言简意赅地说。
等杨元朝带着大队人马风风火火地赶到派出所时,老刑侦已经赶到了,令杨元朝颇感意外的是,连市局分管局长竟也到了,不禁觉得此案非同一般。
老郑见他吃惊的样子,忙小声安慰道:“年轻人,别急,沉住气,这是一件老案子,罪犯已经冒充民警作案多次了。你先带人去勘察现场和走访可能的目击者,我在所里等你,到时候,一起研究案情。去吧——”
案子发生在地处城郊结合部边上,由于是夜间,地点又属于人迹罕至的农村菜田,所以,根本没目击者,只遗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脚印儿和被踩坏的时令蔬菜。
据年轻的受害女子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在附近的木材综合加工厂上夜班,下班时,骑自行车途经此处,被突然出现的两个穿白色民警制服的人拦下,说是要审查她是否有偷盗嫌疑,便把她带下河堤,在菜田里强行轮奸了,之后,逃之夭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杨元朝感到案子重大,有人居然胆大包天,冒充警察作案,不仅如此,处长老郑还说,此类案子已发生过多次,一直未破,看来,这回算是遇着课题了,非正经交一份合格满意的答卷不可。
他吩咐痕迹人员赶紧勘察现场,然后,开始向被害者了解进一步情况,可由于受害的姑娘尚处于极度惶恐和羞辱中,仅提供出两个罪犯的一些特征,如个子一高一矮;口音听不出是外地的;由于天黑,视线不好,也没看清鼻子、眼睛、耳朵、嘴巴等特征;至于年纪,大约均应在三十多岁的样子吧。
约一小时后,现场勘察完毕,一行人回到派出所。
杨元朝特意叮嘱法医,别忘了取物证,即拿到受害者的内裤,取点儿精斑,以备破案时比对使用,否则,即使抓到了嫌疑人,有了口供,也无法给罪犯定罪量刑。
在他们勘察走访的时间里,案情分析会早已开始了,略显拘谨的派出所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香烟缭绕,气氛紧张。
令杨元朝更感吃惊的是,此时,连一向稳坐钓鱼台,轻易不上哪个具体案子,身兼市委常委的市局一把手竟也大驾光临了,紧绷着脸,神色格外难看。
“小杨,汇报情况吧。”处长老郑简略地吩咐。
杨元朝综合了现场勘察情况和被害人的陈述,条理清晰地只说了几分钟就完了,可谓言简意赅,还没一点儿疏漏。
久历官场的市局一把手马上看出,这个年轻的负责人素质不赖,不禁略微缓和了神色,冲杨元朝和蔼地点点头,算是表示满意和赞许。
想必,在杨元朝带人勘察的一小时里,几位头头脑脑早已把以往的有关案情做了认真细致地分析,犹如梳理无头绪的乱麻一般,并达成共识。
处长老郑格外严肃地对杨元朝下达命令:“关于这件屡发屡破不了的陈年积案,包括刚发生的新案子,我们决定,由一科负责侦破,负责人就是你杨元朝。”
看到杨元朝挺有信心地使劲点头,瞧架势,好像并没太拿这件案子当回事儿,处长老郑不禁加重了语气:“杨元朝,你要听好喽,这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案子,以往,就是这两个人,曾多次冒充民警作案达12起之多,影响极其恶劣,我们也感到很被动。因此,给你下的是死命令,务必破案,否则,要追究责任!你敢立军令状吗?”
这话一出,不仅令杨元朝感到有些突兀,就连一干同事,包括派出所和分局的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珠子,心话,乖乖,这是啥阵势?说话就要命,担得风险未免也太大了点儿!哦,你们以往都干什么去啦?接连发了这么多起案子,至今也没见破,怎么一下子就给人家刚当小科长的年轻人戴龙套,上紧箍咒啊?这不是把人家年轻后生推到悬崖边上,无路可退吗?整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没任何退路。要是万一破不了呢?就只有背时倒霉地纵身往下跳了,这不是拿人家年轻人的大好前程作赌注吗?我的妈,够黑!
不料,杨元朝连犹豫都没犹豫,嘎崩脆地应承了:“我敢立军令状。不过,有条件。”
这份表态,出乎同事的意料,却把几位领导给说乐了。
“年轻人,我早就听说过你,一向活干得不赖,就凭你这份浑不吝的果敢劲头,是一块当刑警的料。干吧,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趟不过去的通天河,我支持你。”市局一把手赞许地说。
分管局长没言语,但神色还是满意的。
“你提条件吧,只要不出格,都能答应。”处长老郑为自己中意和欣赏的部下如此表现感到欣慰,不禁喜滋滋地说。
老刑侦有自己的小九九,倒要看看,自己所特意栽培的这个小字辈儿到底有没有正经实力,是骡子是马,总得要在关键的时候拉出来遛遛,才能让人信服。否则,自己的耳朵边上,老是有一些不服气的人唠叨个没完,说自己偏心眼儿,护犊子。
杨元朝略微想了想,居然咧嘴乐了:“其实,也没什么,熟悉以往的案子和调配人力恐怕还在其次,因为,有案卷和曾办过此案的人都在,主要是顾忌查咱们自己人时,会遇到麻烦。”
众人一听这话,均不禁大为吃惊,并为他的这份大胆猜测所动容。
“不管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作案,你都必须把他们揪出来,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期限是一个月,必须破案,否则,军法从事!”处长老郑毫不通融地说。
连夜,在杨元朝的主持下,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案子,在刑侦处最大的四楼会议室里,召集所有曾参与侦破过此系列轮奸案的人开会,居然洋洋洒洒地坐了好几十号人,既有本处的,也有下面几个分局刑警队的,而且,大都比他年长,有的职务还比他高。
他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为的是尽快熟悉情况,掌握以往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有一点他已否了自己原先的设想,就是这件案子,并不是真警察所为,而是百分之百假警察冒充干的。
鉴于他年资浅,还属于外来户,不免受到一些老刑警的质疑,一句话,就是不服气。
“诸位,你们听我的行不行啊?”他半是求饶,半是央求,“我不是说你们原先都白干了,而是在思路上有问题,一切,不都是为了破案吗?又不是要跟谁过不去。”
“就是,连处头头和市局领导都发话了,让元朝总负责,大家伙应该服从命令听指挥。”刘得胜从来都是杨元朝的坚定支持者,浑不吝地瞪大眼珠子,替哥们儿帮腔。
“说了半天,你到底有啥与众不同的思路?赶紧拿出来,也让我们大家伙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