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留着齐眉短发,像一只可爱的小燕子,从大道上飞跑过来。她投进了兰老大的怀
抱。
她娇嗲嗲地高叫着兰大哥投进了兰老大的怀抱。兰老大抱着她转了几个圈子就
把她扔在了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有凤凰戏牡丹的大幅图案,色
彩艳丽,非同一般。在水晶大吊灯的照耀下,歌星玉体横陈,目光迷离。兰老大背
着手,绕着歌星转圈子,转了许多圈,就像一只消化不良的老虎,围着猎物转圈子
一样。歌星跪起来,娇嗔道:大哥,你怎么还不来啊? 兰老大盘腿坐在地毯上,仔
细地研究着歌星的身体。他西装革履,她一丝不挂,形成了很有意思的对照。兰大
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歌星噘着嘴巴,不高兴地说。在她之前,我有过很多女人,
兰老大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那时候,大老板每月给我五万美金的活动经费,我花
不完这些钱,大老板就骂我是个笨蛋。这个大老板,亲爱的大和尚,我不能对您说
出他的名字,我对老兰发过重誓,只要说出他的名字,就会断子绝孙。兰老大说,
很快地我就学会了挥金如土,女人像走马灯一样轮换。但自从有了她之后,你是第
一个在我的面前脱了衣服的女人。她是一道分界线。因为你是她之后的第一个女人,
所以我要对你说明白。但今后我再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了。你愿意做她的替身吗? 你
愿意我干你的时候喊叫着她的名字、想象着她的身体吗? 歌星思考了片刻,郑重地
说:兰大哥,我愿意,只要你喜欢,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你让我去死,我也不会
犹豫。兰老大将歌星抱在怀里,深情地呢喃着:瑶瑶……等他们在地毯上翻滚折叠
一个小时之后,歌星头发凌乱,唇红褪尽,嘴巴里叼着一支长长的女士烟卷,手中
端着一杯红酒仰在沙发上,当两股白烟从她的嘴巴里汹涌地喷出时,岁月在她的脸
上,已经留下来难以磨灭的痕迹。大和尚,这个女歌星,只跟兰老大做了一个小时
的爱,怎么就红颜尽失,满面沧桑了呢? 难道这就是“山中方十日,世上已千年”
吗? 老兰说:我三叔对那沈瑶瑶,是一往情深;那歌星对我三叔,也是一往情深。
对我三叔一往情深的女人,足可以编成一个师! 我知道老兰是在吹牛,大和尚,你
就当笑话听着吧。
第三十炮
华昌肉类联合加工厂开业大典那天,父母亲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们起来的时候
也顺便把我和妹妹叫了起来。我知道这个日子对我们屠宰村、对父母亲、对老兰,
都很重要。
大和尚嘴角撇撇,使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枯涩的笑意。
这说明,我看到的情景他也看到了,我听到的话语他也听到了。
但也许他的笑意与我看到的和与我听到的毫无关系。他是另有所思,另有所笑。
不管有没有关系,大和尚,让我们进入另一个更为宏大辉煌的场景:兰老大豪华公
馆的大门外,停满了豪华轿车,身穿绿色制服的门房,戴着洁白的手套,彬彬有礼
地指挥着刚到的车辆。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已经站满了名媛淑女,高官富豪。女人
们都穿着晚礼服,宛如百花园里的鲜花争艳斗奇。男人们都穿着名贵的西服,只有
一个由两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搀扶着的老头子,身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唐装,下巴上
一部白色的胡须,飘飘然有仙人之姿。大厅的正面,高高地悬挂着一个金色的大寿
字,寿字下边的条案上,展示着成堆的寿礼,还供养着一篮努着粉红嘴儿的仙桃,
十几盆艳丽的山茶花,分散摆布在大厅里。兰老大穿着一套明亮的白色西装,扎一
个红色的蝴蝶结儿,稀薄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放射着红光。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像一群小鸟,笑着,叫着,扑上去,争抢着兰老大的腮
帮子,把自己猩红的嘴唇吻上去。片刻工夫,他的脸上,就是重重叠叠的唇印了。
他就这样戴着满脸的红唇印走到了那个白胡子老者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干
爹,请受儿右话荨@险哂檬种械墓展髑崆岬卮链晾祭洗蟮南ジ牵匦干?
用铜锣一样的嗓子说:好小子,今年几岁了? 兰老大谦恭地说:干爹,小的虚长了
五十岁。老者感慨地说:长大了,成人了,不要我操心了。兰老大说:干爹,您可
别这么说,您不替我操心,我可就没了主心骨了。老者笑着说:狡猾,小兰子,你
没有官运,但是你有财运,有桃花运。老者用拐棍指点着簇拥在兰老大身后的美色
女子,眼睛放着光说:她们,都是你的相好? 兰老大笑着说:她们都是我的姑奶奶,
都管着我。老者感慨地说:我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就替我好好侍候她们吧。
兰老大说:干爹放心,我会让她们个个满意。——我们不满意,我们一点也不满意
——那些女子撒起娇痴来。老者笑着说:过去的皇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也
比不上你小兰子啊。全都是托了干爹您的福气,兰老大说。我教你的功夫还练着吗
? 老者问。兰老大往后退了几步,道:干爹看着。然后他就坐在地毯上,将身体慢
慢地折叠起来,将脑袋扎在自己的裤裆里,屁股像小马一样撅起来,嘴巴绰绰有余
地触到了鸡巴的位置。好! 老者用拐棍戳了一下地面,高声喊着。跟随着他,众人
齐声喝彩。女人们可能想起了有趣的事情,大部分捂着嘴巴,红着脸儿,哧哧地笑
起来。只有少数几个,张大嘴巴,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老者感叹地说:小兰子,
你是一夜采尽满城花啊,可我,只剩下摸摸她们的小手的本事了。
说着,竟然眼泪汪汪起来。兰老大身旁的司仪高声说:奏乐,舞会开始! 静静
地呆在大厅一角的乐队接了命令,立即就吹奏起来。乐曲欢快,乐曲缠绵,乐曲热
烈,兰老大和那些女人轮番起舞。一个最为妖艳的女子,被白胡子老者搂在怀里,
磨磨蹭蹭,与其说是在跳舞,不如说是在蹭痒。
父亲在母亲的催促下,穿上了那套灰色西装,并且在母亲的帮助下扎上了一根
红色的领带。我看到这领带的颜色就想到了屠宰牲畜时从刀口里涌出来的那些血的
颜色,心中产生了不太舒服的感觉。我很想让父亲换一根领带,但是我没有说。其
实母亲也不会扎领带。父亲的领带是老兰帮助扎好的,母亲做的工作就是把扎好的
领带套在父亲的脖子上,然后再帮助他抽紧。母亲在帮助父亲把领带抽紧时,父亲
仰起脖子,闭着眼,脸上显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仿佛一只被吊起来的鹅。我听到父
亲低声嘟哝着:“妈的,什么人发明了这样的衣裳! ”
“行了,”母亲说,“别嘟哝了,你要习惯,今后穿这衣裳的机会多着呢,你
看看人家老兰。”
“我怎么能跟他比? 他是董事长、总经理! ”父亲用古怪的腔调说。
“你是厂长。”母亲说。
“我算什么厂长? ”父亲说,“帮人家扛活的。”
“你的看法应该大变,”母亲说,“现在的社会,一年一个样,你不变,就跟
不上形势。看人家老兰,永远是领头羊,前几年个体吃香时,人家领头干屠宰,自
家致富,还带领着全村致了富。这几年个体屠宰坏了名声,人家马上成立了肉联厂,
引起了镇上、市里的重视。咱们也还算明白,跟上了形势。”
“我总感到我是‘猴子戴帽——装人’。”父亲苦笑着说,“穿上了这套衣裳,
感觉更是。”‘“你这人,怎么说你呢? ”母亲说,“我还是那句话,向人家老兰
学习.”
“我觉得他也是‘猴子戴帽’。”父亲说。
“谁又不是‘猴子戴帽’? ”母亲说,“包括你那个哥儿们老韩,几个月前不
还是一个低三下四的伙夫吗? 但把那套制服一穿,不也马上就人五人六的了吗? ”
“爹,娘说得很对,”我插嘴道,“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裳马靠鞍’,爹穿
上这身西装,就是个农民企业家了。”
“现在,‘农民企业家’比狗身上的跳蚤还要多。”爹说,“小通,你和娇娇
要好好念书,将来离开这个地方,到外边去干点正儿八经的事儿。”
“爹,我正想告诉你,我不要上学了。”
“你说什么? ”爹神情凛然地说,“你不上学,想干什么? ”
“我想到肉联厂里去干事。”
“那里有什么事情要你去干? ”爹苦笑着说,“前几年是爹的问题,耽误了你
上学,现在,你要好好珍惜,如果你想做一个有出息的人,不像爹这样窝囊一辈子,
就要好好上学。上学,是正路;别的,都是歪门邪道。”
“爹,我根本不能同意你的说法。”我振振有词地说,“第一,我认为你并不
窝囊;第二,我并不认为只有上学才是正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觉得在学校
里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老师知道的还不如我知道的多。”
“不行,”爹说,“无论如何,你也要在学校里给我沤几年。”,“爹,”我
说,“我对肉有深厚的感情,到了肉联厂,我能够帮你们干很多的事情。不瞒你们
说,我能听到肉说话的声音。
在我的眼里,肉都是活的,肉上生着很多的小手,对着我摇摇摆摆呢。“
父亲惊讶地看着我,嘴巴都咧开了。好像那根紫红的领带把他勒得太紧,使他
的嘴巴合不上一样。他盯着我看了一阵,然后就与母亲交流眼神。我明白父亲和母
亲惊讶的原因,他们以为我的脑袋出了毛病。我还以为他们能够理解我的感觉,母
亲不能理解,父亲总能理解吧? 我的父亲原本是一个福有想像力的人啊,但是事实
证明,他的想像力已经退化了。
母亲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摸摸我的头。我知道她这个动作有两个意图,一是表
示她对我的关切,二是她想试试我的脑袋是不是在发烧,如果我的脑袋在发烧,那
就说明我刚才说那些话都是胡话。但我自己知道我根本没有发烧,我的神志很清醒,
我的精神很正常,我一点毛病也没有。母亲说:“小通,不要瞎说了,好好上学,
娘过去太看重钱财,耽误了你上学,现在,娘明白了很多事理,知道在这个世界上,
有很多东西,是比金钱更重要的。所以,你要听我们的话,去上学。你不听我们的
话,但你应该听老兰的话吧? 让你和娇娇上学,还是他先提醒我们的啊。”
“我也不要上学了,”妹妹说,“我也能听到肉说话的声音,我也能看到肉上
长满了小手。肉不但会说话,肉还会唱歌呢。
肉上不但有小手,还有许多的小脚,那些小手小脚都像小猫的爪子一样,勾呀
勾呀,动啊动啊的……“妹妹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的小手举起来,模仿着她想象中
的那些肉的小手和小脚的动作。
我对妹妹的想像力深感佩服,她虽然只有四岁,她与我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
跟我却心有灵犀,事先我根本没对她说过肉的说话声和肉上生了爪子的事,但是她
马上就理解了我的意思,并且给了我有力的支持。
我们兄妹二人的话,显然是把父母吓坏了。他们用呆呆的目光看了我们好久,
如果不是电话铃响,他们对我们的观察还不会休止。对了,我应该补充说明:我们
家已经安装了电话,虽然这电话是内部电话,是由村办公室里的一个小交换机控制
着的,但毕竟是电话。这部电话把我们家和老兰家,以及村子里的几个干部家连接
在一起。母亲去接电话,我知道电话是老兰打来的。母亲放下电话,对父亲说:“
老兰催我们去了,说是县委宣传部的人陪着省电视台和省报的记者马上就要到了,
让我们先去照应着,他马上就到。”
父亲捏着领带的结子转了转,又前后左右地摇晃着脖子,嗓音嘶哑地说:“小
通,还有娇娇,你们的事,我们晚上回来再谈,无论如何,你们要去上学,小通,
你要给你妹妹做出一个好样子。”
“无论如何,”我说,“今天我们也不会去上学的。今天是多么热闹的日子,
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如果我们还去上学,那我们就是最傻的傻瓜。”
“你们要给我们争气! ”母亲在镜子前拢着头发说。
“我们当然会给你们争气,但要我们去上学那是不可能的。”
我说。
“那是不可能的。”妹妹也说。
第三十一炮
抬出来抬出来! 抬出来我看看。一个额头像瓷片一样光滑的男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