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很新鲜。”
她说。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不过我将会有张自己的办公桌,处理一大堆文件,并且把文件放在手提箱里,带来带去,薪水也会很高,我一定会发展出自己的事业。”
“我爱你。”
她说。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不知道。你得问问我妈妈。”
年轻人站起来,走到女孩的母亲面前,很细心地沉吟了好一段时间。
“我有这个荣幸娶您的女儿为妻吗?”他说,但是他的声音被地下铁的杂音淹没了。母亲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见她的话,但是从她嘴唇的动作及皱起脸孔的表情,他知道她说,什么。火车靠站了。
“我有这个荣幸娶您的女儿为妻吗?”他大叫,未曾注意到已经没有杂音了。车上的人都看着他,微笑,然后鼓起掌来了。
“你疯啦?”母亲问?车又开动了。
“什么?”他说。
“你为什么想娶她?”她问?“嗯,她很漂亮——我是说,我爱上她了。”
“就这样吗?”
“我想是吧。”
他说:“应该还有别的理由吗?”
“没有,通常没有。”
这位母亲说:“你有工作吗?”
“有的,事实上我这么早到曼哈顿去,就是要上班。今天是我第一份工作开始的第一天。”
“恭喜。”
母亲说。
“谢谢,”他说:“我能娶您的女儿吗?”
“你有车吗?”她问?“还没有,”他说:“但是我应该很快就能买车,还有房子。”
“房子?”
“有很多房间的。”
“对,这就是我期望听到你说的。”
她说,然后转向她的女儿。
“你爱他吗?”
“是的,妈,我爱他。”
“为什么?”
“因为他很好,彬彬有礼,又和善。”
“你确定?”
“是的。”
“那你真的爱他。”
“是的。”
“你确定没有其他你所爱而且想嫁的人?”
“确定,妈妈。”
女孩说。
“好吧,”母亲对年轻人说:“看起来好像我也不能怎么样了。再问她一次。”
车停了。
“我最亲爱的,”他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是的。”
她说。车上所有的乘客都微笑鼓掌。
“生活不是很美妙吗?”男孩问那位母亲。
“美极了。”
母亲说。车再发动时,列车长从车厢之间爬上来,整整他的黑领结,手里拿着一本严肃的黑本子,朝他们走过来。
晚餐时间〔美国〕罗素。爱迪生
一个老头坐在桌边,等着他太太上晚餐。他听见她拍打烫到她的锅子。他痛恨锅子被拍打时发出的声响,因为锅子张扬它的苦痛的方式,令他渴望施予更多相同的苦痛。然后他开始击打自己的脸,他的手指关节发红了,而他多么痛恨红色的指关节,那么猖狂的颜色,比伤口本身更引人注意。他听见他太太咒骂一声,把晚餐一股脑儿掼在厨房的地上,因为她要端进来的时候,晚餐烫到她的拇指。他听见叉子和汤匙、杯子和盘子降落厨房地板时,同声齐哭。他多么痛恨这样的晚餐,才做好就烫死人,而且好像还不够,在降落到它一向所属的地板上时,还要大吼大叫。他又开始打自己,并且摔倒在地板上。再度醒来时,他非常生气,于是又打了自己一顿,他觉得晕眩。晕眩令他愤怒,所以他开始以头撞墙,一边说着,如果你想晕就真的晕吧。他猛然跌落在地。喔,腿不能动了吗?……他开始捶打自己的双腿,他已经教训过他的头了,现在轮到腿。同时,他听见他太太摧毁其余的餐具,那些餐具又是怒吼又是尖叫。他看见墙上镜子里的自己。喔,嘲弄我,是吗。于是抄起一张椅子扔向镜子,椅子散了。喔,不想再当椅子了,好到不能让人坐了,是吗?他开始击打椅子的碎片。他听见太太拿着斧头劈打炉子,他大叫,我们什么时候才吃饭?一边把一根蜡烛塞到嘴里。等我心情好、准备好才吃,她尖叫说。想挨揍,是不是?他尖叫。你敢过来,我就踢掉你一双眼珠子。我就割掉你的耳朵。我就给你一巴掌。我就把你踢到面包篮里去。我就把你劈成两半。老头开始吃自己的一双手。老太婆说,该死的笨蛋,不会先煮一煮啊?你愈来愈像一头野兽了——你知道,我每个晚上都要征服厨房,否则它会煮掉我,把我盛在我最好的瓷器里喂老鼠。你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小食客;接着苍蝇也会来,我多么痛恨厨房里的苍蝇。老头吞下一把汤匙。好吧,老太婆说,现在我们少了一把汤匙。愈来愈生气的老头,一口把自己吞下。好啊,老太婆说,这下你做到了。
狗的日子〔美国〕马克。斯特兰德
葛洛佛。巴列特和他的妻子翠西躺在他们那张特大号的床上,盖着填满绒毛的浅蓝色棉被。他们瞪着天鹅绒般溢着芳香的黑暗。后来,葛洛佛翻了个身,看着他的妻子,她金色的头发环绕在脸旁,使得脸孔看起来小了些。她的唇微微张开着,他想告诉她一些事情,但他想说的事是那么骇人,以致他有点犹豫。这件事藏在他心中很久了,现在他觉得必须说出来,不管冒什么险。
“亲爱的,”他说:“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翠西忧郁地瞪大双眼。
“葛洛佛,拜托,如果是会让我生气的事,我宁可不听……”
“我只想说,在我遇见你之前,我不是这个样子。”
“'不是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翠西注视着他,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亲爱的,我以前是一只狗。”
“你骗我。”
翠西说。
“不,我没有。”
葛洛佛说。翠西惊恐无比地看着她的丈夫。因寂寥而益形凝重的沉默充塞了整个房间。表达亲密的时间到了;翠西的目光软化成关怀的注视。
“一只狗?”
“是的,一只柯利狗,”葛洛佛肯定地说。
“我的主人住在康乃狄克州的一幢大房子里,那儿有一片片草地,屋后还有一座树林。所有的邻居也都养狗,那是段快乐时光。”
翠西的眼睛不再瞪那么大。
“你说'一段快乐时光'是什么意思?那怎么可能是段'快乐时光'?” “确实是,尤其是秋天。我们在黄昏的夕阳下跳跃,树枝断裂的声音和阵阵香味令我们兴奋不已,那阵阵气味使得每一道空气都像梦幻一般。而烧树叶、烤核桃、烤派、大地冰冻前的最后一丝气息,都叫我们发狂。秋天的夜晚更是迷人:月色下石头的蓝色光泽、幽灵般的树丛、闪闪发光的草地。我们的眼睛闪着不同的色泽。我们吼叫、咆哮、低嗥,一次又一次试着找出那个正确的音阶,一个能追溯至我们数千年前的源头的音阶。一旦准确地抓住这个音阶,即是我们犬类淬炼出来的号声,会为我们全体的命运带来胜利。我们的尾巴竖立在迫人的气氛之中,为我们失去的祖先、野生的自己而高唱。亲爱的,我怀念那些夜晚的一些事情。”
“你是在告诉我,我们的婚姻有问题了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说,那些日子里,我的生命有极悲惨的一面。你必须想像,我和一两个朋友站在刮风的小山丘上,为我们已失落的机敏与骄傲而哭泣乞求,这些特质在我们被俘、被放逐到文明之中、被驯养的期间内,全失去了。那时我曾经从最粗犷的吠吼声中,觉察出一丝我所不知道的徒然。我想到我的朋友小花;它的头昂得高高的,脖子胀得粗粗的。它的声音具有歌剧的味道,并夹着一点悲伤,它叫的时候,令人不寒而栗,嗥着嗥着,它一身的黑色便溶入夜色之中。”
“你爱它吗?”翠西问?“不,不是爱,我崇拜它。”
“不过,总有你爱的狗吧?”
“很难说狗是相爱的。”
葛洛佛说。
“你懂我的意思。”
翠西说。洛葛佛转身平躺,看着天花板。
“好吧,有个弗萝拉,它有一头蓬松可爱的头发,遗传自它那丹迪丁蒙小猎犬的母亲。当然啦,它很娇小,我觉得自己很笨,不过还是……。还有个茉莉儿,是只忧郁的爱尔兰撒特猎犬。还有伽丽,它妈妈是长毛的吉娃娃,它爸爸则是小型和雪特兰牧羊犬的混种。它很聪明,但它的主人给它穿上一件格子呢背心,它觉得很丢脸。它和一只蛮聪明的杂种狗——一半是中型牧羊犬,一半是腊肠狗——逃走。后来我又看见它和一只黑白花的巴比隆玩赏狗在一起。然后它走了,我就再没看过它。”
“还有吗?”翠西问?“还有佩姬。苏,是只德国的短毛猎犬,它的主人常在电唱机上放巴迪。霍利的歌。我们听到它的名字时的那种兴奋劲儿,简直难以形容。我们会立刻冲到门边,低声地叫,好让主人放我们出去。在满天星光灿烂下快步疾走的我们,多么得意洋洋!在蛋白的月光下,我们是那么放肆!在四处洋溢的光亮下,不断地腾跃奔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