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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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开眼-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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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孩子们吹肥皂泡的那个街角上拐过来的是正春。
  初枝尽管想躲起来,但仿佛像触了电似的,目不转睛地望着正春。
  正春边走边找着门牌。
  初枝几乎要从楼上喊出声来。
  朝子被初枝激动的样子所感染,也凝视着正春。
  当正春进门后,初枝像猛醒过来似的,逃到房间里面去了。
  她缩成一团坐着。
  〃怎么啦?是谁?〃
  朝子正感到惊讶时,门口有人在说话。
  〃来了!〃
  朝子答应着,匆匆下楼去了。
  〃我是圆城寺。〃
  正春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强而有力。
  〃有田先生在家吗?〃
  〃啊,我哥哥到研究室去了。〃
  〃是吗?我想见一下初枝小姐。〃
  〃是,请稍等。〃
  看来好像是礼子的哥哥,初枝又吓成那副样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朝子迷惑不解地上了楼,只见初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说是圆城寺,请他上来吧!〃
  〃我不同意。〃
  初枝小声说着,自己忽然站起身来。

  连初枝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门口,刚好同正春打个照面。
  〃请进!〃
  朝子对正春说,然后又回头对着初枝。
  〃请到楼上吧,虽然房间很乱。〃
  〃不,不必了!〃
  正春说着,但对朝子却看都不看一眼。
  〃出去走走好吗?〃
  〃好的。〃
  初枝点点头,人已走到门外的铺路石上去了。
  朝子也感到沉闷紧张。
  〃初枝,你到哪儿去呀?〃
  因为朝子的话带有几分责难的语气,所以正春也意识到不该不告诉去向。
  〃到哪儿去呢?〃
  他在问初枝,但初枝却只是呆呆地站着。
  〃对了,我们去博物馆吧!就在博物馆的院子里。〃
  正春很不自然地快活地说。
  朝子对正春带有几分讽刺意味地向初枝说:
  〃初枝!尽可能早点儿回来,我不放心啊!〃
  初枝像吃了一惊似的回过头来,看了朝子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悲哀。
  朝子想要跟在他们后面,但还是上楼目送着他们走去。
  〃哎哟,你忘记换衣服了!〃
  她不由得想大声叫住初枝,但还是忍住了。
  初枝比朝子长得身材高大,穿着朝子的衣服,袖长和袖兜都显得有些短。而且是素气的棉绸经过翻新的衣服,还是浆过的。
  仔细看时,真是一个可怜的背影。
  朝子从来没有听到哥哥谈起有关初枝和正春的任何情况,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两人是恋爱关系。
  然而,看上去,初枝却像丢了魂儿似的被拖着走去。
  当两人的身影向着音乐学校的方向消失后,朝子急忙关好门。
  然后,她便匆匆赶到博物馆门前,但她毕竟没有进去,坐在公园树阴下的长凳上,从那里可以看见博物馆的门。
  这时,公园里正是赏花人多的时候。
  博物馆里也有许多来自农村的参观团体,正春并没有进入表庆馆,而是到正在施工的主楼的后院去了。
  两人很少说话。
  两颗心紧缩成痛苦的硬块,稍一碰撞便感到疼痛,但又找不到可以交流的头绪。
  〃听礼子说你来了,但我没有想到会是真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对不起,我是一个人来的。〃
  〃正因为是一个人,不是更应该告诉我吗?不过,你一个人来了也好。你应该让我去接你呀。〃
  初枝苍白的脸扭到一旁。
  〃听说前些天你妈妈来过,那时,她也没有跟我见面。据说她和我父亲、还有礼子都谈了我们的事情。〃
  〃对不起。〃
  〃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来了?难为你竟找到了有田家。〃
  〃嗯。〃
  眼前的路似乎云雾朦胧,初枝像是踏在空中。
□ 作者:川端康成
第十七节 鲜活的小鸟
一 
  非但阿岛对正春的父亲采取了那种会面方式,而且,甚至礼子也要他设身处地为初枝着想,因此,正春遭到了父亲的严厉训斥。
  父亲的愤怒异常疯狂。其中包含着不能单单认为是儿子恋爱,仿佛是自己的愿望遭到践踏,过去的罪过被揭露似的狼狈。
  看上去他突然衰老,在旁人眼中甚感可怜。
  骂礼子的话语中也充满了刻骨憎恨。
  毕竟未脱口说出礼子是阿岛之女,但礼子已经对其冷冰冰的态度感到毛骨悚然。她已变得十分意气用事。
  姐姐房子见父亲勃然大怒,如同往常一样,笑着说:
  〃爸爸您也太死心眼了。礼子那不合拍的正义感,也许以为是那姑娘对母亲表示孝顺,如果她提出只要不答应正春结婚,自己就不结婚的无理要求,不如将计就计,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礼子这孩子表面上显得很聪明,心里却没什么主见。因此,她与伯爵的婚礼若能早日举行,反而有好处。正春他结婚,反正要等到大学毕业之后。是三四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对这种极平常的主意,子爵心里也觉得的确有理,可他却又说:
  〃不过,礼子是那个女人的女儿,而且还对我讲那种话,你想想看,哪能对谎言也轻易点头?〃
  〃嗳,爸爸。礼子会认真地考虑那种事吗?〃
  正春离开大学宿舍回到家。
  较之父亲的愤怒,他更不忍心看到的是母亲忧心忡忡的样子。
  虽一开始就有那种心理准备,可实际上障碍一挡在面前,思念初枝的纯情就反倒憋得愈发难受,然而,却不能下定决心踏上不顾一切地向前迈进的道路。
  随着为初枝感到良心受谴责之痛苦的加剧,空想也就变得愈发美妙。
  当从礼子口中得知初枝独自一人来到有田家时,首先也是自己的懦弱受到了责备。他怀着对初枝祈祷般的心情谢罪。
  〃哎,怎能让那样的姑娘独自出门。〃
  他对自己的窝囊感到懊悔。
  起初正春以为:由于初枝也懂得两人的恋爱靠不住,无法静心等待才突然跑出来的。
  正春为初枝的痴情所感动,对身为男人的自己深感羞愧。
  然而,连做梦也没想过已紧紧拴在一起的两人竟会分离。
  他现在还是那个仍身着高中旧制服去见初枝的正春。照理已该穿上大学新制服让她看一看,却感到不好意思。
  连对礼子也无法坦率地说出〃我去见初枝〃这句话,便悄悄地溜出家门。
  跟初枝一见面,看到的是她皮肤干巴巴的,在向阳处几乎要倒下。初枝那身躯的空壳里,只剩下一种莫名其妙的胆怯。
  〃怎么会这样痛苦呢?〃
  心想那是由于无法承受对恋爱的担心。
  他垂下头,嘴里却讲出了见外的话。
  这样,初枝的反应是毫无喜悦的过分冷淡。

  正春对爱情的良心就如今的初枝而言,早已成为无缘的独角戏。
  初枝从躯体深处痛苦地涌上来的是一种盲目的难受。
  正春认为自己给初枝播下痛苦的种子,这固然不错,在初枝看来,有正春在这里才是痛苦。她只想逃避开。
  犹如被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所诱惑,她忽然跑了出来,可与他并肩而行却只能觉得痛苦,仿佛感到只有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两人才能真正地互相挨着。那是隐隐约约的可悲的惟一依靠。
  〃让你一个人受苦,对不起。〃
  在树阴的长凳上,正春想要握住初枝的手,初枝惊愕地躲开身子。
  正春诧异地环顾四周。
  〃很安静吧,在市内竟有这样的地方,真令人惊奇。〃
  昔日庭院的景致一如往昔,树木茂密。
  在深处的德川将军庙里筑巢的鸟儿,展开白色的翅膀正在飞翔,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里竟无行人踪迹。
  四周一片静谧,主楼施工的声音也渗入了郁郁葱葱的绿叶之中。
  〃能见到你太好啦。只要能见面……〃
  说着正春欲拥抱初枝肩膀,初枝又一次躲开身子。
  而且,她哭了起来。
  可是,好像害怕什么似的,突然又止住哭泣。
  正春心里有些纳闷,问:
  〃到底怎么了?〃
  〃我,已经……〃
  初枝嗓子哽咽。
  〃我,已经和……〃
  无论如何,后面的话也讲不出口。
  〃让我回去,我要去遥远的地方。〃
  〃对。真想一起去远方。〃
  〃不对,您今天来干什么的?〃
  初枝突然顶撞他。
  正春吓了一跳。
  〃什么来干什么的?来见你,怎么说来干什么的?一离开你身边,我不是只想见到你吗?〃
  初枝好像连那话也没听见,面无表情地说:
  〃一切都不行了。我已经……都变成了这模样啦。〃
  这是一种不让正春接近的执拗的声音。
  正春感到有点出乎意料。
  感到在初枝身上出现了异变。
  接着,正春就像要战胜自己的不安,突然用激烈的口吻说道:
  〃你什么也没变,哪里都没变。不是就这样活生生地坐在这里吗?〃
  于是,初枝这个有棱有角的活人,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灵。
  〃怎么会变!你不就这样坐在我眼前吗?〃
  〃不。〃
  初枝摇头。
  〃已经不在,确实不在了。〃
  〃什么,你瞧!〃
  说着,正春猛扑上去,抱住她。
  〃这是什么?你的身体,是我的人,你瞧,在这里……〃

  接着,正春仿佛要确认初枝的存在,使劲儿摇晃她。
  〃这不是你吗?〃
  〃不一样,已经,不一样了。〃
  初枝摇头否定。
  〃什么地方,怎么不一样?〃
  然而,当他一接触到初枝的脖子,冷汗沾满了他的胳膊。
  初枝浑身发抖,她猛地拨拉掉正春的手。
  〃请您,什么也不要再说……〃
  〃我什么话也不说。不管你发生什么事,什么都不说,可是,一见到你,简直就像是我让你受苦似的。〃
  〃嗯。〃
  初枝点点头,抓住长凳靠背抽泣。
  〃对不起。〃
  正春感到初枝已完全关闭了自己身体的所有窗口。
  自己的心灵无法与她相通。
  〃你到底是因为悲伤而哭还是因为厌恶我而哭,弄不懂啊。〃
  正春焦躁不安。
  初枝悲伤得心痛如绞,深处尚有显然冷静的地方,正春的声音传到那里也犹如与己无关。
  初枝感到奇怪:自己已说到那种程度,可为何正春还不明白。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是为安慰自己,他才故意佯装不知,这样一来,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卑鄙,不能再沉默了。
  〃我……不能再见您。只想单独呆一会儿。〃
  〃你变心了?〃
  〃嗯。〃
  〃那,来干什么的?独自跑到东京。〃
  〃不知道。逃出来的。〃
  〃逃出来?是妈妈叫你跟我断的吧。〃
  〃不,矢岛先生……〃
  〃矢岛先生?矢岛他怎么了?〃
  〃他来过。〃
  初枝发出了刺耳的哭声。
  正春仿佛突然遭到抛弃,面色苍白。
  令人无法置信。
  正春做梦也未想到过,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的男人会把初枝视为女人。他甚至是那样粗心大意,只在心里爱她。
  在自己几乎要消失的一瞬间,出于强烈的愤慨,他突然猛揍初枝。
  初枝如同一块湿布软弱无力地倒在长凳前面。
  哭声也倏忽停止。
  正春目瞪口呆。
  缓过劲儿来一想,自己只不过口头上承诺同初枝结婚,置她于长野不管不问,自己又为她干了些什么呢?
  难道不是让初枝独自受苦吗?
  倘若没有跟自己的关系,姑娘也就不会有视她为女人的男人。
  〃啊,完蛋了!〃
  他后悔不迭。
  初次接吻时,从温室逃出来摔倒在地的初枝也是这副模样。

  初枝脸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闻到了春天泥土的芳香,她眯缝着眼睛,只见长凳下面开着青苔花。这是多么小巧的花啊。
  被正春一揍,郁积在心中的痛苦大概找到了发泄的机会,以女人特有的一种羞耻心,猛地想要统统发泄出来。
  一知道他已完全失望后,她的心情便平静下来。
  她觉得自己太卑鄙,而另一方面正春却很高洁。对现在的初枝来说这是一种安慰。
  〃什么事也没有,是我不好。〃
  过了一会儿,正春这样嘟哝。
  好像确实什么事也没有。
  在鲜花盛开的风和日丽的大白天,一点也找不到初枝已变得那样的实际感受。
  由于无法捉摸的失望,年轻的心尽在徒劳地跳动。
  〃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正春对自己自言自语。
  除了安慰初枝,现已别无他策。
  〃是你妈妈不好吧。〃
  初枝惊愕地抬起头。
  〃妈妈?跟妈妈没关系。〃
  〃可是,你妈妈不在你身边吗?〃
  〃妈妈她什么也不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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