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我告诉他:‘在诚实的手艺活计上总不能既快又好。’他说:‘那么你就干快些吧。’他告诉我,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蓬·贝克。我可以叫他库尔·德·扎特,因为这是我们初次见面时他唱的小调的名字。当我们来到下一个城市的时候,我的主人库尔·德·扎特给我买了一个索特里琴。他在路边神气十足地摆出一副音乐鉴赏家的样子,活像人们过去评判出于虚荣而吹奏的马尔西雅斯及阿波罗的派头。我弹了支曲子。‘懂音乐的蓬·贝克,你奏得还可以,’他高傲地说道,‘现在你用喉咙唱唱吧。’于是我唱了一首善良的僧侣教给我的动听的歌曲;唱着唱着,不禁使蓬·贝克,即过去的杰勒德,想起了他的少年时代和家庭,眼里冒出了泪水。我的主人抬起头来,面孔像个挨了一顿痛打或喝了一口难吃的药水的小娃娃。‘得了吧。别再唱那叫人肚子疼的玩意了,’他说道,‘那玩意永远不可能从庄稼人的钱包里骗走一文钱,而只能使奶妈的奶变酸,使奶牛跳河,以免听见这种调调。怎么,你这伪善的家伙,难道我给你买了这么个又新又好的索特里琴,是为了叫我想起我未来的下场吗?你听着,你唱的必须是能使心灵欢畅,能使行吟诗人的钱袋装满钱的歌曲。’接着,他唱了如此亵渎神明的一段小调,而且唱得如此淫秽,我只得避开他一段距离,以免惩罚的雷电会击毁我的新索特里琴。好在这是冬天,没有雷电袭击的危险。于是我说:‘主人,上帝很和善。要是我掌握雷电的话,你先前唱的那个很亵的小曲将是你唱的最后一曲。你真是个脏嘴脏舌的家伙。’
“‘嘿,蓬·贝克,你怎么了?’他说,‘我真是做了一笔坏生意。瞧你的心真乖谬,简直是离经叛道。’我叫他少说废话,别浪费口舌,我决不会唱些很亵的歌曲来羞辱我的家人。‘那么,’他不高兴地说道,‘等我们在路边把火一生,你就响起你的音乐匣子吧!这样我们倒可以对付目前糊口的需要。但要靠你的——
善良的人们,让我们悲愁哀伤吧;
让我们摆出一副忧郁的面孔,
通过我们的鼻孔,
如泣如诉地哼唱圣歌吧。那可永远永远不成。那你等于走遍洛林的街道叫卖:“摩靡之音,摩靡之音,谁买我的靡靡之音?’”我们这两个不要好的朋友便这样往前行进。忽然,我心生一念,请他给我再哼一支他那种恶作剧的小调。这时他摆出一副笑脸,又像夜莺那样唱起他的黄色歌曲。我用手指头塞住耳朵。‘别唱词,只唱调得了。’啊,玛格丽特,请你注意魔鬼奸狡的恶毒!他竟把最悦耳的调子来配最令人恶心的内容。”
凯瑟琳:“这倒是像《圣经》那样一点不假。”
西布兰特:“妈,你怎么知道呢?”
科内利斯:“啼!啼!啼!”
伊莱:“别说话,你们这些家伙真静不下心来,让我听我儿子讲吧。他比你们聪明,也比他同岁数的人更聪明。”
“‘你这是搞什么名堂?’他说道,不过还是向我让了步。很快我收集了他三个小调。不过我不愿意让库尔·德·扎特知道我在动什么脑筋。俗话说:‘别让傻瓜和小娃娃看你未完成的作品。’这时已经天黑,附近就是一个小城镇,我们各人去歇各人的客店,因为我的主人不肯在天明以前卸下他的破烂衣裳和脓疮,而我也不肯和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叫化子同住一个客店。我们商定天一亮就在路上碰头。以后我们继续分开住宿,经常是在住宿的城镇外面晚上分手,早上碰头。一天,我半夜里醒来,思绪联翩,不觉萌生出一些好的念头,心灵顿时感到一片光明。我想起我的玛格丽特曾反对我拿市长的钱袋。你说:‘不管你怎样对它进行粉饰,终归还是盗窃。’但我硬要自作聪明。现在好了,我等于是把盗来的东西又让别人从我手上盗走了。怎么来的怎么去。所以我说:‘上帝不是残酷,而是公正。’我许了一个愿,只要将来有可能,我愿分文不差地把钱赔给市长。第二天早上出发时,我虽然还是感到忧愁,心里却充满了希望。如今钱袋不在了,我反而觉得轻松一些。我的主人拄着拐杖站在城门口。我对他说,我很希望他是另外一副装束。他说:‘当叫化子,就别挑三拣四了。’不过很快他就叫我给他松绑,因为他很难受。他感到头发晕。我告诉他,像他这样强行扭曲自己天然的形体,很难说是健康的做法。他什么也没回答,只是把手放在脑袋上,显得很害怕的样子。他很快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像个球似的滚在地上,全身抽搐得很厉害。我感到恐慌,不知如何是好。我跑过去拉他。但他越来越难受。只见他咬牙切齿,口吐白沫,忽然全身弯曲得像一把引在空中蹦了许多下。我给他驱邪,结果使他更难受。附近一条沟里正好有水,水倒不怎么清。我见这可怜的家伙挣扎在死亡线上,便用帽子盛满水,迅速地跑过来把水洒在他身上。谁知我的老板竟当我的面大笑起来。‘得了,蓬·贝克,凭你的良心说吧,我丝毫没有忘记我的本行。’我握着湿淋淋的帽子站在一边,怒目而视。‘难道是装的吗?’‘还能不是装的?’他说道,‘真的突然发病是最叫人可怜的。但比起我这一套来只算得上小巫见大巫。艺术毕竟胜过自然。’‘你看你鼻子还在消血。’我说道。‘不错,不错。这只是我用根草戳了戳鼻孔。’‘你嘴角还在起白沫。’‘嗬,只消一小点肥皂就能起一堆白沫。’说罢,他从嘴里抽出豆子大小的一个东西,‘蓬·贝克,你真是福星高照。你应当感谢上帝把你带到了一个了不起的主人跟前。他每天都在给你上课。明天我们将学习库尔·德·布瓦和其他科目,今天你得认我作魔鬼的王子。说实在的,魔鬼的王子也是一切善良人的王子。’这时他感到非常自豪,忘了昨天的怨气,跟我大谈乞丐。我原以为乞丐就是乞丐,没有更多可说的。但他却向我介绍了遍布法国、德国和英国的足足三十种之多的游行修士的名称和特点。这神气十足的家伙竟把这三个王国称做他统治下的三个省份。我想,他的宝座不外乎就是那囚禁小偷的足枷。我们来到下一个村庄,见村庄外面有人去吃饭的时候留下了一辆手推车。见到这辆车他便说道:‘我将把我的身体捆成一团,让你用这手推车推着我走。我的残废,再加上你把你可怜的老爹爹推着走的孝心,准能把那些乡巴佬敲诈个够。’我当下表示拒绝。我说我愿为他干活,但不愿参与他的乞讨。‘难道推个叫化子不算干活吗?’他说道,‘把那块脏石头也扔进来吧。且慢,我要把它再弄脏一点,并发誓说这是圣墓上掉下的一块石头,而你是从耶路撒冷把我和石头用车子推来的。’我说:‘推一对冒牌货,一个石头做的,一个人肉做的,固然算得上干活,而且是艰苦的活,但算不上诚实的活。这简直是玩弄你所说的魔鬼的尾巴。主人,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要是下次你再打算勾引我干骗人的勾当,你可别对我说什么可怜的老爹了。你这样做会使我想起我亲爹的面孔。他是荷兰最老实的人。真不幸,他和我闹翻了。不过,尽管我得罪了他,我可永远不想羞辱他。’亲爱的玛格丽特,听到这骗子说‘你可怜的老爹’,我真是心如刀绞。‘好吧,’老板阴郁地说道,‘算我做了一笔倒霉的生意。’这时,他忽然看见道旁有一棵树。‘你去读给我听听那树上写的什么。’我走去一看,见树上什么也没有,只是画着一个长方形的轮廓。我如实地告诉了他。‘对你这修士的知识暂时就考这么多。’他说道。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后,他又叫我去认墙壁上画的一个东西。上面只不过是个用小刀或钉子刻的圆圈,圆圈当中有两个小点。我又如实地告诉了他。他说道:‘蓬·贝克,那方块是个警告。是某个好心的图鲁昂德游行修士往西去穿过村庄时留下的,意思是有危险。那中间有两点的圆圈是我们这个行道的另一个弟兄画的,意思是说,那画的人,不管是洛林·塔拉普、特里布勒,还是卡丹·库尔·德·布瓦或别的某个人,在这儿乞讨的时候挨过揍,并在斯特拉宾监狱蹲了两个月。’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至于说到书籍,那你们的都只能算是装在包包、里的可鄙的小书。我的书只有三本:法国,英国,德国。它们都是用一种语言写的,好让我的弟兄们和各国的人民都看得懂。这个才是我所谓的学问。既然这儿的人要鞭打和监禁有脓疮和残疾的叫化子,我得到我的化装室去一下。’说罢他就冲到一个篱笆后面,不一会就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地走了回来。穿过村庄以后,我在一个足枷上坐了下来。正当那剃头匠的徒弟在一块大石头上磨剃刀时,害怕大城市的我则对着这小小的村庄弹起我的索特里琴。我把琴定好音,用两个木制的琴拨灵巧而敏捷地上上下下拨动着琴弦,接着,仿效我听到该国行吟诗人唱过的那样,大声而响亮地唱道:
“谁想获得知识,谁就来听我的故事。’反正唱的都是一些废话。男男女女的村民很快聚集在我的周围。这时我停止唱歌,在索特里琴的伴奏下吟诵了一段取自《圣徒行传》的快乐的短故事。这《圣徒行传》是我据以杜撰愉快故事的一个手册。唱完以后,我马上又弹起来,并在索特里琴的伴奏下打口哨哼了一个库尔·德·扎特的魔鬼小调。你知道,上帝给了我一个无论在音域或音调上都少有的打口哨的本领。我明快而响亮地打着口哨,哼着快活的曲调,并在快速的时候徐徐地拨弄琴弦,徐缓的时候则跳跃式地拨弄琴弦,有时甚至停下来,像云雀在空中扑动翅膀那样在一个音符上颤动。村民们一个个都像要把我吞掉似的如醉如痴地听我弹唱。我转过头来一瞧,只见我的主人要钱心切,手心发痒,已把帽子扔在地上;铜板在一个劲地往帽子里面抛。我认为,光打打口哨就把穷人口袋里的面包骗出来,是很不道德的事。于是我停止弹唱,打算走开。但我发现我并不能利落地马上走掉,因为男人和女人都搂着我拚命地亲嘴,尽管他们满嘴的大蒜味。‘你瞧,主人。我认为这是把魔鬼劈成两半,而保留其洁白的一半。’他说,‘蓬·贝克,我真是做了一笔好生意。’接着他对我说,他要到圣地去一趟,要我留在原地别动。我留了下来。只见他跳过一条沟,往教堂公墓走去。教堂执事正在挖一个墓穴。我的主人和他闲聊了一阵之后,便带着一个指关节骨回来。不过,当时我还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他要把墓地称为圣地,只是饭后才把事情搞清楚。当时,我正在给一个小客店的纹章上油彩,他乖乖地坐在我旁边,不声不响地拿着那骨头又是削又是锉,还不停地用纸擦光。我对他说,诚实的工作岂不也很有味道吗?‘像雨水一样的味道。’他嘲笑道。‘你在干什么?’‘在做一对骰子。剩下的骨头将用来做一个圣安东尼的拇指骨和圣马丁的小指骨来骗骗虔诚的信徒。’真是个无赖!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可以看到,在前往莱茵河的途中我们的生活是怎么过的。倚仗着那两个我最不重视、最不赖以为生的技艺,每到一处我都受到人们的欢迎。如今我已穷得不必再害怕什么强盗了。但挣来的钱也能使主仆二人在路上维持生活。晚上,我经常给某个旅店老板或老板娘画张像,因此离开旅店时反而更富了一点。当然这只是少数人才有的幸运。但我的老板却很瞧不起这种平静的生活方式。他说:‘我喜欢生活有变化起伏。’说实在的,他倒是不缺乏变化起伏。他可以在一天之内比我花三天工夫挣的还多。但碰上一个倒霉的日子,按他自己的话说,那就简直是成天遭到雨点般的拳打脚踢,而不是接到雨点般扔来的钱币。但即使这样,他还是瞧不起我,说我的思想机械得可怜,并且蔑视我的艺术,而吹捧自己化装的艺术。
“不过,偶尔他还是显得很不自在。当我们穿过艾克斯城的时候,我们碰到一个乞丐很快从旁边走过去,一只手抓着马车的尾部,酷刑吏则不断地用鞭子抽打着他那血淋淋的裸脊背。那勇敢的家伙,即使遭到如此的鞭打,也不表示丝毫悔恨。每抽打一次,我的心都要畏缩一下。我的老板则垂着头不敢张望。
“‘迟早会这样的,蓬·贝克,’他说道,‘迟早会的。’看到他那憔悴的面孔,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久我们来到一个城市,这城市的名字我一时记不起了,但记得是在一条美丽的河边。我们来到桥底下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全身发抖。我问:‘喂,出了什么事?’他说:‘啊,真瞎眼了,他们在那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