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可怜,别拉住我!”他叫道,“这是生死关头。”
“嘘!嘘!”那姑娘用手堵住他的嘴,将苍白的嘴唇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她的眼睛像是转向后面,朝着某个模糊的声响使劲地凝望。
他倾听着。
他听到了脚步声,好些脚步声,但没有人声。她对他耳语说:“他们来了。”
她像片树叶似的发抖。
丹尼斯感到的确是真事。数目那么多的旅客绝不会悄然无声地走进来的。
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口。
“有多少?”他以空洞的耳语声问道。
“别出声!”说罢她把嘴贴在他的耳边。
目击这男人和女人处于这样一种姿态,谁会猜想到他们的心是怎样冷得紧缩起来,而他们之间又是在进行着多么可怕的耳语呢?
“七个。”
“有什么武器?”
“剑和匕首。那巨人用的是斧子。他们叫他修院院长。”
“我那伙伴怎么办?”
“什么也救不了他。最好是送掉一条命,别送掉两条命。逃吧!”
丹尼斯听到这冷酷无情的劝告,血都凝固了。“可怜的人儿,你不了解当兵的心。”
他手捧着脑袋呆了片刻,无数个战胜危险的回想闪过他的脑海。
“听着,姑娘!只要你忠实于我们,有一个机会可以救我们的命。跑进城去,走到最近的一家客店,告诉你碰到的第一个当兵的,说这儿有个当兵的受到了敌人的猛烈进攻,但他有武器,只要他们跑步前进,他的生命就会得救。别说话,好姑娘,只要亲亲我得了。你跑吧!男人的性命就靠你的一双脚后跟了。”
她系起长袍就跑。他陪她一道来到路边,看着她畏缩着身子穿过大道,开始小跑。很快,她就变成了一个竖立着的阴影,继而消失在暴风雨中。
现在,他必须去找杰勒德。但怎么个去法?他得从匪帮中间穿过去。他想:会出现什么样的最坏的情况呢?因为他通过战争已经懂得,敌人所要做的往往不是你希望他去做的,而恰好是你希望他不去做的。“等我一进厨房就对我下手!那我就必须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他刚走近门闩,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
“要是他们已经于掉了杰勒德,那么,”他想,“剩下的就是杀它一场,然后被杀掉。”他迅即张好弓,快步走进厨房。围着火坐着的是七张丑恶的面孔。店老板正在给他们斟道地的白兰地,而这在每个时代都是流血厮杀的前导。
“怎么,有客人!”丹尼斯开心地叫道,“等一下,小伙子们,我马上就来参加你们的行列。”说着他赶忙从桌上拿起一支点燃的蜡烛,打开通向楼梯的门,边上楼边喊道,“怎么,杰勒德!你到底溜到哪儿去了?”没有回答,他更大声地喊了起来,“杰勒德,你在哪儿?”
虽然时间只过了片刻,丹尼斯却感觉度过了痛苦的一个小时。这时,只听得从小小的楼梯口上面的一间房里传来了一个不高兴的、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丹尼斯冲了进去,发现杰勒德在睡觉。
“谢天谢地!”他用有点哽咽的声音说道,然后响亮地唱起不成调的小调。杰勒德把手指塞进耳朵。忽然间,他看见丹尼斯的脸上呈现出令人奇怪的与这突然的高兴不相称的恐怖。
“你有什么不舒服吗?”他坐起来愣愣地说道。
“别出声!”丹尼斯说道,他的手比他的嘴唇更说明问题,“听我说。”
接着丹尼斯暗示地指着门,告诉杰勒德有尖耳朵正在旁边偷听,然后继续大声唱起他的小调,在唱歌的掩护下,低声插进了短短的几句对话。
“我们有生命危险。”
“强盗。”
“你的紧身上衣。”
“你的剑。”
“救援。”
“就来。”
“拖时间。”然后他又大声说,“好,再来一瓶怎么样?说‘不行了’。”
“不行了。”
“我告诉你,底下有六七个快活的伙计。说‘困了’。”
“那倒不错。不过我太困了,”杰勒德说道,“你去吧。”
“真没办法!”说着他走到门口,兴高采烈地叫道,“店老板,这没出息的年轻人不想起来了。给那些忠厚老实的伙计们再开一瓶吧,明早我付钱。”
他听到一阵野兽般的狰狞且得意的笑声。
经过侦察,丹尼斯肯定厨房门是关着的,匪徒们也的确没有在倾听,便立即着手仔细地检查房门,并悄悄把房门掩上,但没有闩死。接着他又去检查窗子。
窗子太小,人钻不出去,而石头里还另外安着一根粗铁杠,使窗子变得更小了。正当他作出这令人寒心的发现时,他听到客店外面那道门砰的一声被闩上了。
丹尼斯痛苦地呻吟了一下。牲口已送进了屠宰场。
他们醒着的时候,强盗们会对他们下手吗?大概不会。
为了不放弃他们当前这个最好的机会,两个不幸的人拼命地抓紧时间讲话,听上去好像是在谈论一般的事情。通过这一方式,杰勒德了解了发生的全部情况,并得知那姑娘已跑去求救。
“但愿上帝保佑她在路上不会泄气。”丹尼斯忧愁地说道。
接着丹尼斯请求杰勒德原谅,原谅他不该让他绕这么多的路来遭遇这个不幸。
杰勒德原谅了他。
“杰勒德,要不是一个叫做院长的家伙,我就不那么怕他们。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他比你还高,比我们两个加起来块头还大,用斧子杀仗。杰勒德,这是个率领一群野兽杀仗的家伙。今晚我将干掉他,要不然他就会干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他会于掉我。”
“圣徒们保佑,这可不行!在门口射死他!他的力气对付你的武器管什么用?”
“我将射杀他。但如果碰到肉搏,你可要趁他不备的时候赶快跑掉,要不你就完了。我告诉你,我们两个没有谁经得起他一斧头。你从没见过这种大块头的人。”
杰勒德主张把门闩上,但是丹尼斯用手势向他说明门柱有一半朝外,安在铰链上。那大的门闩不过是个掩饰。“我没有去闩,”他说道,“好让他们以为我们没起什么疑心。”
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就这样流逝过去了,但仿佛时间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城镇相隔一里格之远,而这时厨房里有几个人的声音已变得生气和不耐烦起来。
“他们不会再等下去了,”丹尼斯说道,“除非我们给他们来个先下手为强,否则就毫无希望。”
“你吩咐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杰勒德温顺地说道。
靠门的那边有个衣橱,在门和窗子之间。那窗子差不多够到了地板,但并没完全够着。丹尼斯打开衣橱门,把杰勒德安置在门后的一张椅子上。“如果他们扑向床边,你就往他们脖子后面砍。脖子后面一刀往往会把人杀死,或者使其丧失战斗力。”然后,他把枕头和他们穿的鞋放在床上,以便欺骗一个从远处窥视的人,并把床头的短帘子拉过来。这时杰勒德跪了下来。丹尼斯回头看见了他。
“唉!”凡尼斯说道,“首先,祈求他们原谅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个陷阱里来!”
他们彼此握紧对方的手,互相凝望着。啊,这是怎样的一瞥!丹尼斯的手冰冷,而杰勒德的手发热。
他们各就各位。
丹尼斯吹灭了蜡烛。
“现在不能出声了。”
当他们的神经,甚至灵魂都处于可怕的紧张状态的时候,他们觉得他们可以听见比任何门外的人所能听见的更为微弱的耳语声。有时候,他们还可以听见彼此。0脏的跳动。
“好消息!”丹尼斯轻声说道。他正在门边倾听。
“他们在抽签!”
“但愿抽中的是那个院长。”
“嗯,为什么呢?”
“如果他一个人来,我准能吃掉他。”
“丹尼斯!”
“唉!”
“要是他们不马上来,我担心我会发狂。”
“我要不要假装睡着了?要不要打鼾?”
“那会——?”
“也许。”
“那就这么办吧,愿上帝保佑我们!”
丹尼斯开始一阵阵地打鼾。
厨房里响起了乱糟糟的脚步声,随后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
丹尼斯又鼾声大作。与此同时他赶快占好门后的阵地。
但那抽中签的他或他们,似乎决心不冒愚蠢的危险。没有谁想莽撞行事。
当他们冷得要死,等待袭击的时候,楼梯口的门轻轻打开又关上了。再就别无动静。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寂。
接着听见楼梯上一个轻轻的脚步声。
再就是门下面有道光透了进来。此外,又别无动静。
忽然,发出了一个轻轻的抓搔声,还没有老鼠抓搔的声音一半大。接着,那假门柱渐渐打开,露出一个射入光线的垂直空间。这道门要是闩着的话,现在就会被伸人真门柱的门闩的尖梢所挂住。但在目前的情况下,门却自行慢慢打开了。门是朝里打开的,因此丹尼斯并没有把他的十字弩从地上拿起来,而是紧握着他的匕首。
进来的人拿着蜡烛,用手掩着烛光。
一跨进门坎,他就审视床铺,确信他要下手的对象都在床上。
那人悄悄地溜进室内。但是刚迈出第一步,就感到衣橱和椅子的情况有点不妙。他不敢再往前走,而把蜡烛放在地板上,俯身窥望椅子底下。他一弯身,便有一只铁一般的手抓住他的肩膀,一只匕首猛地一下扎进了他的脖子,匕首尖从食管里冒了出来。只听见他发出一阵可怕的“嗝嗝”声,但没有听见喊声。跟着又是不出声地接连戳了六七刀,每一刀都击中要害。那刺客无声地倒在地上。
丹尼斯把门掩合起来,轻轻闩上,并把门柱扶正。他边干边叫杰勒德搬张椅子来。椅子搬来了,
“帮我把他扶起来。”
“死了吗?”
“见鬼去了。”
“扶起来干吗?”
“吓唬他们!争取时间。”
甚至还没把话说完,丹尼斯已用一根绳子绕过死人的脖子,把他捆在椅子上,并让他可怕的躯体脸朝门坐着。
“丹尼斯,我还可以改进改进。愿圣徒们原谅我!”
“什么?那你得赶快,我们时间不多了。”
说罢,丹尼斯便准备好弓弩,把草垫扯下来挡在身体前面,打算等门一开就射箭,因为他不能指望看到第一个人没回去,还会有人单枪匹马地上来。
既已这样安排,杰勒德便忙着给那坐着的死尸加工。丹尼斯吃惊地看到,那刷白的脸迅速布满了一层萤光。
杰勒德吹灭了蜡烛。这样一来,那死尸的脸更像萤火虫的头部在闪闪发亮。
丹尼斯的两只脚直哆嗦,牙齿也抖得发响。
“看在老天爷分上,这是怎么回事?”他轻声说道。
“安静!这不过是磷。但它能发挥点作用。”
“走开!他们会给你来个突然袭击。”
的确,楼下已传来不安的低语声。最后,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他干吗呆得这么久?是在搜他们的身吗?”
这么说,他们怀疑的是他们自己的同伙,而不是敌人。很快有个脚步声悄悄地迅速跑上了楼梯。有人在轻轻地试着推门。
显然是由于意想不到地看到门推不开,那人便把假门柱小心地挪开。这时,无疑有只眼睛在通过小孔窥视。只听见一声惊恐的嚎叫,那人跌下了楼梯,冲进厨房。他一回去就响起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杰勒德跑到死贼跟前,又开始给他加工。
“回去,你这疯子!”丹尼斯轻声说道。
“不,不。我了解这些蠢猪。他们要隔一阵子才敢再来试试。我能把它搞得更可怕十倍。”
“至少你得把那个孔结合上,好叫他们看不见你在干这魔鬼般的加工活。”
杰勒德把假门柱合上。顷刻之间,他的画笔就使死尸头部变成了一个能吓得任何人魂不附体的奇观。他把他的艺术使用得非常奇妙,也许是人类有史以来无与伦比的奇妙。他把死了的敌人的面孔打扮起来,以恐吓活着的敌人。他把呆滞的眼球做成两个火球,而使牙齿保留其白色,这样,互相一衬托就显得更为可怕。腭顶和舌尖他都给涂得火一般红,使得下垂的下巴露出一个既红又深又阴惨的空洞。在额上他用发光的字母写上“LA MORT”(死亡)二字。当他这么干着的时候,坚强的丹尼斯不停地发抖,害怕上苍的报复。毕竟各人有各人的勇气,何况下面那帮歹徒正在大声争吵,已经不再掩饰。
通向厨房的楼梯总共才有十五个梯级,梯子几乎是笔直的。因此,实际上围攻者和被围攻者仅相隔咫尺,被围者几乎可以听清下面讲的每一个字。最后终于听见有人喊道:“告诉你们,魔鬼抓住了他,用地狱之火在烧他。反正我打算离开这倒霉的屋子,不准备再走进一个充满了妖魔的房间。”
“你喝醉了?疯了?是个胆小鬼?”另一个说道。
“你敢叫我胆小鬼,我就拿匕首把你捅了,打发你去皮尔永远烤火的地方。”
“得了,干活的时候别吵架,”一个洪钟般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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