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低头。于是,他只得挤出一句:“吴厂长,我听您的。”吴天成笑道:“这就好么,看来你还算是个明白人。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你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张忠犹豫了好一阵子,才说:“吴厂长,要是条件许可的话,您把我调到厂工会来,当个干部,我不想在车间当工人了。”张忠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条件,是因为他爱好文艺,特别爱好小品表演。他做梦也想当个工会宣传干部,以展示他的才华。吴天成一听,暗暗笑了。他原以为张忠可能会漫天要价,敲他个十万二十万,没想到他提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要求。他当即表示:“这好办,你先去车间干活,工人转干,要等名额,一有名额我就给你转。只要你好好干,弄个正科级没什么问题。但你得保证,今后要听话,绝对不准学我说话。”
张忠回到车间上班了。大家都说,吴厂长这人还是有肚量,不计前嫌。张忠虽说有点愧疚,但转而一想,反正贪官污吏多的是,咱一个小工人也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实际一些,平平安安生活,有机会,搞出一两个小品来,参加个什么汇演,得几次奖,过一过表演瘾,也算有了一点成就,何况工会的工作较清闲,又没有下岗的危机。这么一想,他决计把马老板的事彻底忘掉。
4。再捅蜂窝 可是没过多久的一天,张忠到厂办去找 王永康主任批条子,远远看见吴厂长的办公室门前围了不少人。走近一看,只见厂长办公室的地上坐着三个白发苍苍的老工人。一打听,原来厂里的退休工人已经有三个月没领到工资了。坐在地上的这三位,都是当年厂里的老劳模,被退休工人推举为代表,来找厂长要工资的。再看吴天成铁青着脸,不哼不哈,像老财似的靠在老板椅上抽烟。王永康在一旁狐假虎威地训人:“喂喂,起来,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静坐示威吗?这影响有多坏?吴厂长为了咱们厂的发展,人累瘦了,心操碎了,你们知道吗?现在全国的国有企业都不景气,又不是咱们厂一家,这是客观条件造成的嘛。如今厂里有困难,你们都是老职工老同志了,不替厂里分忧解愁,却代表一部分落后势力来这里胡闹,真不像话。我们大家都应该自觉维护安定团结的局面嘛……”
张忠看着三位白发苍苍的老工人,心酸得差点流下泪来,心里骂道:“吴天成,你这个王八蛋,这三位老师傅都是给咱们厂出过大力、流过大汗的人,当年光荣榜上年年有他们的照片。论年龄,他们都能给你当爹,三位老人坐在地上,你在老板椅上动都不动,你还是人吗?你赚黑心钱,养情妇,坐奔驰,老师傅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你干的那些事,还有人味吗?我算是瞎了眼,竟然向你屈膝投降!老子今天豁出去了,这个工会干部也不当了,非把你的老底揭出来不可!”
这时几个干部过来把三位老工人拉了起来,吴天成气呼呼地拂袖而去,办公室里乱糟糟的一片。张忠乘乱溜到写字台前,他决定还是从电话上下手。他调出了通话记录一看,吴天成今天打了24个电话,有外地的,有厂内的,其中有4个号码他没有见过。张忠默默地背诵了几遍,一出门就写在纸上。
张忠溜到街上,用公用电话打这4个号。第一个是桑拿中心;第二个,是小天鹅美食城;第三个拨通后,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喂,谁呀?”张忠反应很快,学着吴天成的声音说:“你听我是谁?”“你不就老吴吗,还能是谁?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哇!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吴大厂长也会说这种酸溜溜的话了,是不是昨天晚上疯狂得还不够,今天意犹未尽呀?今天晚上还来吗?”“我这儿挺忙的,完了再说吧。再见。”“喂,别挂呀,吴大厂长,你答应给我买的钻戒什么时候兑现呀?”“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别耍赖,吴天成!就是那次广东老板方三辉请客时,你红口白牙说的。”“我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女人好像发火了:“你别给我来这一套。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当时你们商量,你用七折的价格把五万吨汽油卖给这个方三辉,方三辉在深圳给你买下了一套豪华别墅,你在酒桌上还说等你退下来后,就和我去住这套别墅呢。我就知道你这家伙靠不住,一只钻戒你都耍赖,我还指望和你过一辈子呢!你们这些贪官没一个好东西,告诉你,把我逼急了,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张忠听到她说出的话惊呆了,五万吨汽油,七折,厂里损失可在二千万以上,够全厂工人发多少个月的工资?这时坐在地上的三位白发老工人的形象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气得连那女人又唠叨了些什么,一句也没听清。
第二天,张忠托一个在电信局工作的同学查了一下这个号,地址是小西湖开发区的新建住宅楼。他又托人打听了一下,这套住宅,不下三十万。户主叫陈晓燕,是个能歌善舞,颇有姿色的女人,因嫌工作苦,辞职在家,经济来源不详。张忠对吴天成的真面目又多了一分了解。
5。黑手伸来 这天,又轮到张忠值夜班了。晚上电视里有个小品大奖赛,他想看看,就找同车间的小朱倒一下班。小朱是厂足球队队员,是个铁杆球迷。他挺高兴地说:“我也正想找一个人换班呢,明天礼拜四,有‘足球之夜’,瞌睡遇着枕头了,咱就一言为定,换了。”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张忠远远看见四号油罐前围了一大群人。走近一打听,才知道昨天晚上出事了。小朱爬上四号罐罐顶抄仪表数据,当他爬到扶梯最上面的三个台阶时,那上面不知被谁抹了一层厚厚的黄油。小朱脚下一滑,从十米高的罐顶摔了下来。幸亏小朱是踢足球的,反应敏捷,他本能地抓了一下扶手,才顺着扶梯滚了下来,命算是保住了,但他的腰摔断了,可能落下终身残疾。
张忠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明白,这次暗算显然是冲他来的,小朱不过是当了他的替罪羊,他认定这是他给陈晓燕打电话惹的祸。准是陈晓燕晚上问了吴天成,吴天成不用猜就知道这事是他干的。他细细想想,感到给陈晓燕打电话考虑欠周,然而事已至此,他和吴天成之间的妥协约定也就一风吹了。陈晓燕无意中吐露的黑幕,把他拖入一个危险的漩涡中,吴天成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一只阴毒的黑手随时随地都可能向自己伸来,这次幸免于难,下次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思前想后,决定先避避风头。下午他求一个认识的医生,给开了一张病假条,说自己患了急性肝炎,需住院治疗,托人送到车间里。然后他躲在家里,再也不敢出门了。
第二天,支部书记老李头领着同车间的几个工人来看望张忠。听到敲门声,张忠一骨碌钻进被子里,弄块湿毛巾捂在头上,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然后叫他妈妈去开门,工友们进来,七嘴八舌,问他怎么不住在医院里?张忠只好说,医院里要住传染病房,他怕交叉感染,在家里打针吃药一样的。他谢谢大家来看他,并说他这病要传染的,希望以后大家就不要再来了。在工友们告辞时,张忠暗暗拉拉老李头的衣裳,冲他挤挤眼睛。老李头猜想张忠一定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讲,就借故让工友们先回去,自己留了下来。
等到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人,张忠把这事的前前后后,来龙去脉,给老李头说了一遍。老李头顿时气得胡子翘起,激动得紧握住张忠的双手,过了好一会,才叹气说道:“唉,我们几个老伙计没事的时候,凑在一起也聊过这事,总觉得这几年咱们厂有点儿不对劲,设备还是这设备,工人还是这工人,可效益却一年不如一年。但怀疑归怀疑,可你找不着证据啊!今天总算让你把狐狸尾巴给逮住了。小张,没准儿你就是救咱们厂的英雄喽!”老李头顿了顿,说,“可你这么单打独斗,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要遭毒手!你赶快把你知道的情况详细地写出来,向上级反映,向省纪检委举报。”说完,老李头拿出笔来,写下省纪检委的地址,说,“我这就回厂去,就说你病重,住院了,你就放心在家养着。”
老李头走后,张忠用一天的时间,写了一份详尽的材料,用挂号寄往省纪检委。可是,过了半个月,没得到省纪检委的消息,却等来了吴天成的秘书送来一张打印的通知,上面写着:“查本厂工人张忠,无故旷工十五天,现予以除名。”
接到除名通知,张忠急了,然而更让他害怕的是,他妈妈告诉他,近来发现有陌生人幽灵般地在附近转悠。他警觉到吴天成的黑手伸来了。眼看快一个月了,省纪检委依然没有消息,他绝望了,不但扳倒吴天成没戏,看来自己的小命也难保了,不如领着老母亲,换个求生的地方。
6。峰回路转 就在张忠打算带母亲离开这座城市时,老李头匆匆赶来对张忠说:“小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省委调查组进驻咱们厂了!调查组请你去一趟。”张忠一听,“噌”地跳起来,激动得眼挂泪花,说:“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没想到我一个小工人写的材料会引起省委的重视!”老李头说,张忠的材料起了重要作用,但在此期间,老李头也没闲着,他悄悄串联了三十几位老工人,把厂里这几年的情况写了个材料,复印了十几份,寄给各级领导部门,这才引起上级的重视。
第二天开始,调查组就投入调查了,可是,他们花了很大的精力,查了金城炼油厂的账,账面上竟无懈可击。找相关人员核实张忠举报的材料,马生海等人更是坚决否认。而吴天成手下一批亲信、干将则纷纷找调查组,为吴天成评功摆好;吴天成的关系网也开始行动起来。不久,市里的一位副书记打电话给孙组长,希望调查工作尽快结束,不要损害作为本市经济支柱的炼油厂。
调查组陷入了尴尬境地,吴天成更是反守为攻,把调查组请到场宣布两项决定:第一,三十八位老工人因年龄过大,不能适应现代化企业的要求,从即日起退养,只领百分之三十的工资;第二,以诬陷罪向法院起诉张忠。令人惊诧的是,几天后,法院果真有一辆警车呼啸而至,把张忠带走了。
这天晚上,吴天成在酒店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招待调查组全体成员。酒过三巡,吴天成得意地站了起来,说:“调查组的同志们这几天很辛苦,但各位的主要成绩是还了我吴天成的清白,处置了张忠这个工人队伍中的害群之马。我代表金城炼油厂的领导班子,再向各位敬一杯。”调查组的同志们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酒干了。喝到九点,吴天成说:“今天省里打来紧急电话,说有个重要会议,要我参加,今晚就要出发。我得先走一步,不能奉陪各位尽兴了。”这时孙组长说话了:“吴厂长,有件事还要请你帮忙,今晚我们要加班,把调查结果写一个材料,上报省委,你的办公室比较安静,所以想借用一下你的办公室,你看行吗?”喝得满脸通红的吴天成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尽管用,还需要什么,王主任给协调一下。”孙组长说:“就不麻烦王主任了。”
午夜十二点,一辆北京吉普驶到厂部大楼门前,车上下来几个人,进了厂长办公室,揿亮了灯,这几个人都是调查组成员,其中有个人是张忠。孙组长握着张忠的手说:“小张同志,让你受委屈了!我们之所以要演这出苦肉计,一方面是麻痹我们的对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现在,你就照我说的方案打电话吧。”
张忠拨通了马生海的手机。话筒里传来马生海的声音:“哟!是吴厂长啊,你怎么这么晚来电话呀?”“事情紧急,马老板,就因为你胡说八道,给我惹了大麻烦。省委调查组正在调查我,你知道吗?”“吴厂长,这我知道,调查组找我,还让那小子当面对质,我可是硬扛着什么也没说。”“你别摆功!你这个蠢货,随便就被一个小兔崽子骗了。”“吴厂长!那小兔崽子声音太像你了。哎,现在你是真老吴还是假老吴,我都吃不准。别又是冒充的吧!哈哈……”“你长的是猪脑子啊?你看电话号码,那小兔崽子能用我办公室的电话跟你说话吗?小兔崽子已经被法院带走了,调查组也已经被我摆平了。我动用了上上下下的关系,可钱也花了一大笔。你明天给我送三十万过来。”“吴厂长,你可太黑了,我一下拿不出来呀。”“你别跟我哭穷!我倒台了,你也跟着戴手铐!我给你说清楚了,救我就是救你自己!”
“吴厂长,你也别吓唬我,这前前后后,光我孝敬你的钱就过一百八十万了……”“有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