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幽幽地说:“这木材能除臭生香,衣物在上面放久了,就会薰上香味儿。”
平日里,毛朗有一套将看中的好东西往烂里损的生意经,这会儿又习惯性地说开了:“谁知道是不是您喷上了香水,这黑污油腻的,怎么看都是一架烂木头。”
这句话可惹恼了老婆婆,她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掀起旧帘子,把毛朗往外轰:“你哪儿来的,还是回哪儿吧。”
毛朗忙赔不是:“我不是说您这床不好,我是稀罕能把被子熏香的木材,咱有话好好说,对于木材我多少也懂点行。”
老婆婆一听就更不高兴了:“敢情我家的东西倒没有你清楚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毛朗哪舍得就这样错过眼前的宝贝,只是赖着不走。老婆婆越发生气:“我还是留着自己睡,走吧走吧。”说着和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毛朗只得回去了。他想了一夜,那张床太勾他的魂了,不说木料,仅那雕板就让他着迷,那绝对是能工巧匠的力作。他见过的古床也不少了,但如此做工考究零件繁多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床在其流行时,往往是主人身份和资产的象征,非小户人家所能拥有。
第二天一早,毛朗就开车去了老婆婆家。只见老婆婆的院子里堆放着许多烂木头,老宅墙上电线盘结,看得出电线老化得很厉害。
对于毛朗的再次造访,老婆婆一点也不意外,此时,那张床已被她里里外外擦拭得干干净净,静穆中显出一种古老幽雅的紫黑色。毛朗被这床的原色震了一下:难道真的是木中极品小叶紫檀?
老婆婆的衣着看起来也比昨天整洁了许多,她冷冷地说:“年轻人,真要不识货,来一百次也白来。”
毛朗赔笑道:“那是那是,我眼拙。”话虽如此,毛朗今儿却是有备而来,他先仔细看了看床的构件,只见床所有的围子、细部,都是用很小的木头攒插起来的,没有用一根铁钉,床高接近三米。毛朗拿出一团酒精棉球,在木头的表面擦了擦,棉球上立即染上了紫红色,毛朗不由心中一阵狂喜。
老婆婆将毛朗的这个举动看在眼里,说:“年轻人,你哪是眼拙,心里精明着呢。”毛朗有些尴尬:“眼看不准的东西,只有靠这常识了。”
老婆婆追问:“这次确定是什么木材了吧?”毛朗迟疑着不肯立即下结论,老婆婆有点不屑地说:“你这样也算懂行?紫檀木啊!”
毛朗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说:“正宗的紫檀木多来自南洋,大些的紫檀木要数百年才成材,在明清两朝已经被砍伐殆尽了,您这床要全是紫檀木的,那就真的是绝世无双了!”
老婆婆得意地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好东西不要错过。”
毛朗小心地问:“一千万也太多了,能不能少些?”老婆婆毫无商量的余地:“安基要的就是这个价,少一分都不卖。”
毛朗疑惑地问:“安基到底是谁?”老婆婆凑近毛朗说:“安基是这床的主人,小伙子,买好东西要趁早。”
毛朗再次闻到老婆婆身上那种古雅浓厚的檀香味,他为难地说:“一千万,我真没有。”老婆婆想了想,说:“那你连我一块儿带回去,就不用付一千万了。”
毛朗一听,哭笑不得:“哪有买家具带活人的?”
老婆婆一下子生气了,又开始赶毛朗走:“走吧走吧,你没有诚意哪能买到好东西?”
毛朗被老婆婆一直推到大门外,他在门外傻傻地站了一会儿,愤愤地想:“真是个古怪的老太太,我买床难道还有义务把她带回家养老?”
离开老宅后,毛朗一拐弯又看到了那个白胡子老头儿,还是坐在墙根下晒太阳,毛朗下车又递给老头儿一支烟:“老人家,您知道安基是谁吗?”
老头迟疑片刻,缓缓地说:“他是光绪五年的进士,才学一等,可就有一点不好,特爱财。”毛朗看老头一副昏昏欲睡的迟钝样,也不知他说的是哪时的老话,觉得问不出什么,只好离开了安礼屯。
毛朗回到家后,怎么也舍不下那张檀木拔步床,还老觉得心神不安,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在家里坐立不安地烦躁了半天后,就又开车去了安礼屯。当他进村子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安静的村子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雾霭。
突然,毛朗发现不远处有一户人家着火了,而且火越烧越大,许多村民都跑去救火。毛朗仔细一看,只见那大火就在老婆婆家所在的方向,他不由大吃一惊,拔腿就跑。跑到一看,着火的果真是老婆婆家,老宅子里火光冲天,烟火中飘出一股浓郁的香味,一村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异香,只有毛朗知道这是古雅的檀香。
老宅的门锁得牢牢的,有村民奇怪地说:“这老宅子空置了这些年,怎么突然着火了?救火要紧,打破这门吧。”大家七手八脚撞开了厚实的木门,可里面火势太凶,没人敢冲进去。
毛朗着急地对村民说:“里面有个老婆婆,快救出来吧,还有一张床。”村民们都诧异地看着他,说:“这老宅子里十几年没有人住了,哪有什么老婆婆?”
空气中的檀香味越来越重,毛朗更着急了:“有张床在里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这是安进士安基的老宅子,里面是有一张老旧的床,样子不错,因为这老宅子里的几代人都是死在上面的,村子里没有人打那破床的主意。”
这场火直烧到半夜才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味。毛朗眼睁睁地一直等到大火熄了,看着老宅彻底成为一片废墟,这才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那晚,毛朗回到家睡下,刚一闭眼,就见老婆婆走过来埋怨他说:“你也太笨了,安基要的那一千万,你只要多买些冥币去他坟前烧化了,买卖就成了。我早知道老宅里那老化的电线会引起一场大火,可还是没有躲过被烧成灰烬的劫难啊!”
毛朗吃惊地问老婆婆:“安基早就死了!你又是谁?”老婆婆叹了口气说:“我就是紫檀床。”
外国文学故事鉴赏·谁惹的祸
作者: 陈小海 改编 期数:2011年2月下
新年第一天,佐原要带女朋友尚美去滑雪。他们出了家门,下楼沿着一条狭窄到只能通过一辆车的小路,找到了他们停车的地方。
突然,尚美惊叫起来:“你看,车后面。”顺着尚美手指方向看去,佐原张开的嘴久久合不上,原来后车灯碎了,车身被擦了一道很深的印痕。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到警署报案。
警官听完佐原的叙述,皱起眉头批评道:“这条路禁止停车,你们不知道吗?”
佐原低着头被教训了一通,他见找到肇事者的希望渺茫,于是,只得自己去修车了。
事情过去一个多星期,佐原下班回家接到一个电话,“我是前村,你那里是佐原的家吗?”待确认后,那人又说,“我从警署交通科那里得到你的电话号码,今天打电话是想向你道歉,你的车是我不小心碰坏的,我愿意赔偿。”
那辆车修掉五万日元,佐原压根没想到还有人主动上门赔偿的,不禁喜不自禁地说:“好,好啊,咱们在哪见面?”
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定好后,佐原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不久,佐原来到咖啡馆。一进门,他就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桌上放着一只白色大纸袋,这是他们在电话里说好的见面标志。
佐原故显傲慢地坐了下来,再看眼前那人,背弓得像猫一样,眼角下垂,咧开的嘴巴像关不上的蚌,一脸的苦相。那人递上名片:前村,株式会社前村制作所技术部长。
佐原快速递上修理费的账单,说:“这是修理费,比你想的严重,还坏了一些零件,所以修了十万日元。”佐原多报了五万日元,所以边说边关注着前村的反应。
“好,和我的预算差不多,明天就把钱汇给你。”
“你不用保险吗?”
“就这点修理费,不用保险了。实际上,开车到现在,我是个无事故记录者。就用自己的钱赔偿。”
佐原放下了心。如果用保险的话,万一查修理的内容,那会多出些麻烦的。
前村很讲信用,很快就将钱汇来了,佐原白赚了五万元,心里很高兴。那天晚上,尚美来了电话,说自己想在休假时去滑雪。佐原有些为难,他知道最近滑雪场爆满,附近的旅馆也高挂红灯,但为了心上人,他还是一口答应下来了。
第二天在回家的电车上,佐原无意中碰到了前村,一开始佐原装作没看见,毕竟因为车子有过纠纷,他不想和前村再有联系,不料前村却挤过来打招呼,显得很热情:“嗨!又碰上你了。每天乘这趟车吗?”
“是啊,你也是下班回家?”
“和客人谈事回来,正巧碰上了。咱们喝杯茶吧,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佐原瞪着警戒的眼睛问。
“你喜欢滑雪是吗?看见你的车里装着滑雪板。”
“是想去,但还没定下来。”
前村一听,热情相邀道:“是吗?如果想要去的话,请你到我的别墅去。电车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到店里去说好吗?”
车子靠了站,两人来到了车站前的小店。
前村热情地告诉佐原:“长野信州有一幢别墅是我伯父的,下个月亲戚们要在那里聚会,可别墅已有几个月没人住过了,想找个适当的人去那里住上两三天,换换空气,只是现在还没找到适当的人。那里是个好地方,开车20分钟就可到滑雪场,你愿意考虑一下吗?两周以内,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真是瞌睡有人递过来一个枕头,佐原假装客气了两句,就答应了。
回到家,佐原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前村为何这样巴结自己?难道他有所图?再想想又坦然了,自己无权无势,连干活的力气都没有,显然,对方是撞了自己的车,也是一种道歉的方式吧。
假期很快就到了,第一天是大晴天。佐原和尚美的车下了中央高速公路进入国道,足足有两小时,眼前仍是一片白雪的世界。接着道路一点点地变窄,不久便进入了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道路崎岖,有些地方甚至没有护栏。尚美不安地问:“这条路很险,没有搞错路吧?”
佐原看了一下地图,肯定地说:“没错,你瞧……”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三叉路口,照着地图,佐原选择穿过林子,就见一幢北欧风情的建筑物豁然呈现在眼前。啊!好漂亮的别墅。两人停了车,等待着管理员送钥匙来。
十五分钟左右,一辆大车开来,有一个男人从车里探出头来,说:“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佐原抬头一看,有点吃惊,原来那人是前村!他怎么也在这里?刚想问,前村已经殷勤地在前带路,把他们让进了别墅。
当天晚上,前村说是尽地主之谊,设宴招待他们。三个人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找话说。突然,前村放下刀叉,眼睛转向佐原,问:“你们有孩子了吗?”
尚美抢着回答:“我们还没结婚哩,前村先生,今晚你妻子一个人在家?”
前村在杯子里倒满葡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用手指着头说:“我妻子脑子有病,住进了精神病院,已经快一个月了。”
佐原同情地说:“真不好意思,不该问这样的事。”
前村摇着头说:“没关系,我正想找个人说说。我是三十四岁才结的婚,又花了三年时间才有了个男孩,长得和母亲一样美丽,亲戚们都高兴地为他们祝贺。后来的三年时间,对我来说,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每天回家都被孩子和妻子的欢笑声包围着,我们的生活无比的快乐,但是……”说到这里,前村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下去,重重地说了句,“孩子死了,一切都没了。”
佐原和尚美都愣在那里,好半天,尚美才小心地问:“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前村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缓缓地说了起来:“元旦那天,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我们忙于接待,孩子自己跑到游泳池玩,结果掉进了游泳池。当大家找到孩子时,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反应,我们急急忙忙把孩子送到医院,可是已经晚了。”说到此,前村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叠在了一起,不停地在抖动,“他母亲因此自责不已,马上就精神崩溃了。医生说事故的起因是父母的失误,这没错,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根据医生的说法,如果孩子早十五分钟被送到医院的话,或许还有救。”
佐原一直没说话,他的感觉不好,总怕说错话,但尚美还是不知深浅,还在问:“出什么事了吗,好像还有其他原因?”
前村伸直了背,看着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