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坐台小姐或许也有些喜欢他,不忍心看他就这么等着,就过去替他看看。大约一支烟的光景,那个坐台小姐回来了,对他招招手,说:“跟我来吧。”
中年男子站起身,跟着坐台小姐来到了一间雅致的包房,中年男子一眼看见红红正坐在那里等他,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红红,我来了大半天了,一直在等你。”
红红好像对他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对他很职业地笑了一下,说:“我正在忙,刚送走了几个客人,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中年男子忙说:“没关系的,只要能等到和红红小姐见一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说话间,那位坐台小姐已悄悄退出了房间,并随手把门带上了。
中年男子有点紧张,也许他自己也听到了“砰砰”的心跳声。他从桌上拿起菜单,递给红红小姐,说:“捡你喜欢吃的点,别管价钱。”
红红接过菜单,冲他一笑,她的笑无法遮掩一脸的疲倦和睡眠不足带来的憔悴。她点上一支烟,一边吸烟一边专注地在菜单上勾勾画画,她拿笔的那只纤细的小手上,一片片指甲上涂着银色的指甲油,亮闪闪的,像一弯弯好看的月牙儿。中年男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可她只顾看着手里的菜单,几乎没抬起眼好好看他,但中年男子好像并不在意红红对他的态度,看来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红红,这一点,连红红自己也早有觉察。她越对他不冷不热,他越是穷追不舍,男女之间,就是这样的。
沉默了好久,中年男子又开口了:“我前几天连着来了好多次,都没找到你,你干什么去了?”
红红说:“我回乡下老家待了几天,我的母亲病故了。”
中年男子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红红说:“几年前我的父亲死于一场车祸,我有一个哥哥,对我不错,可嫂嫂不喜欢我,老是和我吵架。我本不想再来酒楼做陪酒小姐,只是田里的活太苦,做不来,能上哪儿去呢?想来想去,还是来这里混日子了。”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在菜单上划着,这个菜那个菜的乱点着,好像不把他兜里的钱掏光,她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你还那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出去闯一闯?”
红红笑了,笑得有点悲苦:“我现在不是从家里闯到这里来了吗?”
中年男子有点急了,说:“你不适合在这里,真的不适合,请相信我说的话,我没有骗你。”
红红小姐的眼睛仍在菜单上,好像根本就没听他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点完菜了,便把菜单递给了他,这时,他发现红红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很好看的手镯,就说:“你的手镯真好看,是玉的吧?”
红红瞟了他一眼,从他走进这间包房起,她是第一次拿正眼看他。她说:“不是玉的,假的,我们酒楼大厅里就卖玉的,那才是真的,是上等的好玉镯,几千多块呢,我可买不起。”
中年男子的神色突然有点激动:“你想要吗?”
红红也有点激动了:“谁不想要?我做梦都想要呢!”
中年男子忙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放在红红的手上,说:“拿去吧,你现在就可以去大厅里买你喜欢的玉镯了,卡上余下的钱我也全送给你了。”
红红惊呆了,接过卡,愣在那儿,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微笑、媚态和秋波来回应他的出手阔绰,好半天,她才想起来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因为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我愿意尽我所能,给你所喜欢的一切。”
红红笑了,这一次她笑得真好看,她说:“那我现在就去把玉镯买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其实红红怕他骗她,想现在就去试一下,看看这个卡是不是真的,说实在的,她还没亲手拿过这种卡,也不知道怎么用。她刚要走,中年人又喊住了她,说:“你等一下。”
红红扭过头,说:“你想反悔?心疼了吧?”
中年人没说话,匆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然后“刷刷”地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写完,他把纸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在红红的手上。红红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会白给她这张卡的,无非是鸿雁传情的把戏,约她出来在什么宾馆的哪个房间见面,放上一段音乐,来一杯香槟,搞出那么一种谈情说爱的氛围,最后就是在她身上占点便宜。和她玩这种把戏的人多着呢,她懒得看这张纸条,走出房门,没走几步,就顺手推开了走廊里的窗子,伸手一扬,把那张纸条扔了出去,纸条就像一只白蝴蝶,在空中飘呀飘,不知飘向了何方。她长长吁出了一口气,一边走着,一边在想着在买回了手和他周旋的理由。她是不会轻易答应他的一些非法要求的,但她又不想失去白白送上手的玉镯,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要人给她送这送那,然后再绞尽脑汁想一些办法来应付他们,总之,是以最小的牺牲,来换取最大的利益。
这时,中年男子正一个人坐在包房里等红红小姐回来,他的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他不能自制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忽然,他摇晃了一下,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他死于心肌梗塞!
卡上的钱是他卖自己的肾挣来的,那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目。现在,那张卡成了废卡,因为这个世上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刚才那位红红小姐就是他的私生女儿。当然,就像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女儿把那张写有取款密码的纸条扔掉一样,女儿也永远不会想到他竟是她的亲生父亲……
九月薄荷香
2005年04月14日13:45 作者:雪小禅 来源:故事会
莫朴树和倪小麦第一次见面是在进大学后的开学典礼上,那是九月,上海的九月常常是阳光灿烂的。那一天,他们代表男女新生上台发言,那时,校长正在讲话,莫朴树转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倪小麦,她梳着马尾,正在吃着薄荷糖,这个时候还吃糖,真有些说不过去。轮到莫朴树发言的时候他腿肚子差点转了筋,他是照着稿子念的,而倪小麦是空着手上去的,侃侃而谈,赢得了一阵阵掌声。
那次发言之后,两人同时进了学生会,莫朴树每次见到倪小麦,见她总是吃着薄荷糖,她笑着说:“小时候得过蛀牙,所以,要想口气清新,就得吃薄荷糖。”说着,她像小孩一样龇开牙,“你看看,我的牙长得多难看,一口龅牙,我妈说将来没有男孩子会喜欢我这种牙的。”莫朴树笑了,说:“从前有个漂亮的演员也是一口龅牙,后来,她成了国际影星,不要灰心,总会有人爱你的。”本来他还想说一句“比如我”,后来想了想没有说。
其实莫朴树是在开学典礼的一瞬间爱上倪小麦的,而倪小麦也是在那次发言时喜欢上这个羞涩的男生的,可让她失望的是,有一次,她告诉莫朴树班里有个男生追求自己,莫朴树居然无动于衷,她想也许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于是她就下意识地又把手伸向口袋里掏薄荷糖,无聊的时候,高兴的时候,倪小麦习惯性的动作就是吃一块薄荷糖,因为清爽得像风一样,对了,如同初恋,有点凉,有点心动。
大三的时候倪小麦终于有了男友,是外文系的男生,学西班牙语,将来是要出国的。那天晚上,倪小麦从图书馆出来,在路上遇到了莫朴树,她说:“我有男朋友了!”那样子,有点张扬,其实她是想激怒莫朴树,莫朴树觉得那是一种挑衅,于是笑着说:“也祝贺我啊,我也有女朋友了!”然后他又说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其实那都是假的。莫朴树想,自己是配不上倪小麦的,倪小麦的父母都是北京的教授,他自己的父母是小城中的工人,这样的女孩子,是应该做大使夫人的,何况倪小麦的男友正是大使的儿子,选择这样的一条道路,可以让倪小麦过上优裕而舒服的生活,而他又能给她什么呢?
那年的七月他们毕业了,莫朴树送给倪小麦一整盒价格不菲的薄荷糖,是荷氏牌的。倪小麦伤感地说:“再多的薄荷糖总有吃完的时候……”莫朴树心里一动,他沉吟了片刻,笑笑说:“等你长大了,大概就不会吃糖了。”那天,莫朴树要回家乡了,倪小麦来送他,上火车的时候,莫朴树问:“倪小麦,西班牙语的‘再见’怎么说?用西班牙语说吧,否则我怕自己会流泪的。”倪小麦轻轻地说了“Tea‘mo”,一连说了很多遍,虽然莫朴树没有学西班牙语,但他还是一下子记住了它的发音,他笑着说:“不愧男朋友是学西班牙语的,发音这么好听。”火车开起来的时候,倪小麦在后边追着,大声地喊着“Tea’mo”、“Tea‘mo”,接连地喊了好几遍,莫朴树的眼泪到底下来了,他没有想到“再见”这个词,用任何语言说出来都是令人黯然神伤的。
莫朴树回家乡后就当了一名中学老师,这是个小城镇,世外桃源一样,往日在上海读大学时的风花雪月像一场梦一样过去了,眼下,也有女孩子追求他,但他一再地拒绝着。三年之后,他依然一个人,但多了一个习惯,总是喜欢买薄荷糖,尽管他并不吃,可他喜欢薄荷那淡淡的气味,苦涩冰凉,像他的暗恋一样。有时,他甚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那个爱吃薄荷糖的女子,是的,是爱过,不然,他屋子里怎么会有薄荷香呢?
小城里因为旅游渐渐地热闹了起来,到最后,依着小桥流水开辟了“洋人一条街”,莫朴树偶尔也去那里坐坐,这些洋人,把小城的奇山秀水当做宝物一样。记得在上海时莫朴树有一次曾对倪小麦说过要带她来这里看看,没想到竟然成了一句空话,倪小麦大概早就去欧洲旅行了,哪里会看上这样的小城?
洋人街上居然还有一家西班牙的酒吧,圣诞节的时候莫朴树去了那家酒吧。酒吧里人不多,有几个西班牙人在喝着酒,莫朴树也要了一杯红葡萄酒,大家互祝着圣诞节快乐。
莫朴树走出酒吧的时候,他回头向那帮西班牙人说了声“Tea‘mo”,就是那天他将要离开上海时倪小麦在火车站对他说的那声“再见”,但莫朴树说完后那帮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有一个懂中文的青年走过来,对莫朴树说:“你同性恋啊?”
莫朴树酒喝多了,人却清醒着,便冲那人吼道:“你胡说什么?”
那人说:“你才胡说,你干吗和我们一群男人说‘我爱你’?”
莫朴树一下就呆了,脑袋里的血全冲到眼里,然后变成眼泪直淌下来,他大声地问:“‘Tea’mo‘是’我爱你‘?”
“是啊,西班牙人全知道,很多人也知道,就是这个意思!”
莫朴树神情呆滞地问:“……那‘再见’怎么说?”
酒吧里一个西班牙人说了一句什么,那完全是和“我爱你”不相同的发音,莫朴树忽然想起那天倪小麦在火车站送他,一边哭一边追赶火车,然后喊着“Tea‘mo”,说的就是“我爱你”呀!莫朴树一下子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面对爱情,他是多傻的一个傻子啊,如果是今天,他宁肯当着倪小麦的面说出“我爱你”而被她拒绝,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让岁月慢慢地把思念变成一壶苦酒,苦苦地饮着……
莫朴树向学校递了辞职书,没有人理解他,他笑着说:“我要去找一个人,即使找不到,也要去上海。”他买了很多薄荷糖,只是,那个爱吃薄荷糖的女孩子,她在哪里?
其实,这个时候倪小麦正在北京一家外企做白领,她没有去西班牙,因为没有爱情的西班牙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当初她答应那个男孩的追求不过是想让莫朴树嫉妒而已,既然目的没有达到,那场戏也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那一天,她追着火车这么喊着,她是想也踏上火车和他一起走的,不管什么北京户口,不管他到底爱不爱自己,但是,最终还是舍不下自己的自尊,倪小麦想,他要是爱自己早就说了,怕是嫌自己那一口龅牙吧?老妈总让她相亲,今天是部长的儿子,明天是要出国的同事的公子,她都笑着拒绝了,然后说自己的牙不好看,什么时候治好了牙再说吧。过一段日子后果真去治了,几经矫正,真的好看了,她照镜子时想:不知莫朴树看到了能不能认出自己,大概他也结婚了吧?于是她千方百计把电话打到他们小镇去,人家说,一年前他辞职走了,然后挂了电话,从此,再无半点他的消息。倪小麦想,这大概就是没有缘分吧?
又是九月,上海的一个同学要出国,打电话给倪小麦让她过去聚聚,她答应了,因为想去看看母校的校园,很多年前的九月,她嚼着薄荷糖,然后把一块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