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沸腾。
对夏完淳的审讯开始了,主持审讯的正是招抚江南的洪承畴。洪承畴知道夏完淳是江南出名的“神童”,用一副温和的语气说:“我看你小小年纪,未必会起兵造反,想必是受人指使。只要你肯回头归顺大清,我给你官做。”
夏完淳假装不知道上面坐的是洪承畴,厉声说:“我听说我朝有个洪亨九(洪承畴的字)先生,是个豪杰人物,当年松山一战,他以身殉国,震惊中外。我钦佩他的忠烈。我年纪虽然小,但是杀身报国,怎能落在他的后面。”
这番话把洪承畴说得啼笑皆非,满头是汗。旁边的兵士以为夏完淳真的不认识洪承畴,提醒他说:“别胡说,上面坐的就是洪大人。”
夏完淳“呸”了一声说:“洪先生为国牺牲,天下人谁不知道。崇祯帝曾经亲自设祭,满朝官员为他痛哭哀悼。你们这些叛徒,怎敢冒充先烈,污辱忠魂!”
说完,他指着洪承畴骂个不停。洪承畴汗如雨下,坐不安席。
1647年九月,十七岁的少年英雄夏完淳就义于南京西市;临刑时,昂首挺立不跪,刽子手战战兢兢,不敢正视,过了很久,才持刀从喉间断之而绝(杜登春《童心犯难集》)。
夏完淳的骸骨,由友人杜登春等运归松江,袝葬于城西北的小昆山下荡湾村允彝墓侧。
清康熙年间,人物画家徐璋将朱明一代、松江一郡各方面的著名人士,一一描摹、写照,汇为一集,因松江古称云间,就名为《云间邦彦图》;光绪间,据以描摹刻石。除序跋外,共有画像石二十八方,每方大多分四格,每格一般画一人。独有一格,合画了两人,一位是仪容端方、正襟危坐的有须长者,身后站立着一位眉清目秀、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英俊少年,正是夏允彝夏完淳父子。这就是松江名胜醉白池南廊壁间的《云间邦彦画像·石刻》。
【七 秦淮八艳】
秦淮八艳是远逝的年代里与美丽、与爱情有关的风景。八位艳丽的女子曾经飘然站在秦淮河畔,影影绰绰间浅唱低吟,她们以千种姿态,万般风情调出了酽酽的秦淮河水。
秦淮八艳中的陈圆圆、柳如是,顾眉,董小宛,李香君、卞玉京已经分别在前面的篇章中讲过,这里顺带提一下另外两艳——马湘兰和寇白门。
马湘兰是秦淮八艳中的前辈,生活在万历和天启时期。她本名马守真,小字玄儿,因祖籍湘南,又酷爱兰花,所以常在画幅中题名“湘兰子”,所写的两卷诗集,也命名为《湘兰集》,因而人们渐渐称她为马湘兰,真名反而被人淡忘了。谁也不了解马湘兰的身世底细,只听说她本是湘南一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至于为何只身流落到金陵,在秦淮河畔高张艳帜、卖笑为生,则不得而知。
当时的秦淮河一带,楼馆画舫林立,红粉佳人如云,是金陵的烟花柳巷之地。马湘兰算不上是个绝色美人,她纤眉细目,瘦弱如柳。凭着她这只是中等的姿貌,能在步步美人的秦淮河畔崭露头角,主要得力于她清雅脱俗的气质和出类拔萃的才华。她除了能吟诗作画外,还善谈吐,与人交谈,音如莺啼,神态娇媚,依依善解人意,博古知今,每能引人入胜。就这样,她在秦淮河畔渐渐成为红人,门前宾客穿梭如织,而且多是些有身份,有教养的文雅客人。
马湘兰画的兰花图和兰花诗堪称一绝,是当时文人雅士争相收藏的宠物。马湘兰之所以能把兰花描绘得出神入画,栩栩如生,全赖于她的爱兰、知兰。她的一幅“墨兰图”至今藏在日本东京博物馆中。“墨兰图”上还题着一首诗:
〖何处风来气似兰,帘前小立耐春寒;
囊空难向街头买,自写幽香纸上看。
偶然拈笔写幽姿,付与何人解护持?
一到移根须自惜,出山难比在山时。〗
马湘兰的一生也象一株空谷幽兰,吐芳于世,却又遗世独立,痴心恋系情郎王百谷,终又未成婚嫁,正如题画诗中所述,“囊空难向街头买,自写幽香纸上看。”
但马湘兰也是秦淮八艳中最有市井率性的女子,有时候表现得毫无内敛之气。她对自己不想见的客人可以厉声呵斥,会很本真地骂上一句粗话:“这个老贼想的倒美,让姑奶奶给他画兰,姑奶奶就是……”她在对付权贵的时候,自有一套交织着委婉和粗鄙的方式。魏忠贤曾经求兰花画于马湘兰,马湘兰自是千万个不愿意,却又考虑到自己的情人王百谷的安危,于是在痰盂里撒了一泡小便,然后用自己的尿研磨画兰,画完后又在纸上洒了一些用茉莉花、夜来香等浓香花煮的香水。头日闻着还真是香喷喷,但几天以后,尿臊味便散发了出来。魏忠贤天天嗅着,自然适应了,而外人来哪受得了啊,可又有谁敢对太监、阉人提个“臊”字呢?这就是一个有着市井狂放性格的青楼女子恶意的戏弄。
马湘兰与大才子王百谷曾是名噪一时的神仙爱侣,吟诗做画,许下无数海誓山盟,早有终身之约。马湘兰痴恋,终身未嫁,至数十载后仍未忘情。然而王百谷终究碍于物议和前程,始终不敢娶青楼女子为妾。
王百谷七十寿诞时,马湘兰抱病赶到姑苏,为他举办了隆重的祝寿宴会,宴会上,她重亮歌喉,为相恋三十余年的王郎高歌一曲,王百谷听得老泪纵横。马湘兰返回金陵后,伤感而逝,悄悄地走完了她五十七岁的人生。
马湘兰是秦淮八艳中唯一没有经过1644甲申、1645乙酉国变的女子。
寇白门又名寇湄,金陵人,其寇家是著名的世娼之家,她是寇家历代名妓中的佼佼者。寇白门风姿绰约,容貌冶艳,才成年便名噪秦淮。“今日秦淮总相值”,是钱谦益对寇白门的才与貌的赞誉。余怀的《板桥杂记》也说她:“白门娟娟静美;跌宕风流,能度曲,善画兰,相知拈韵,能吟诗,然滑易不能竟学”。这一段文字概括了寇白门的美丽和才干,文学、诗词、音乐、美术,她无不精通,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但由于寇白门为人单纯不圆滑,决定了她在婚恋上的悲剧。
崇祯十五年暮春,声势显赫的功臣保国公朱国弼,在从人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了钞库街的寇家。三十岁的朱国弼表现得斯文有礼,温柔亲切。几次交往后,寇白门对他留下了良好印象,所以在朱国弼提出婚娶时便一口同意。
是年秋夜,十七岁的寇白门浓妆重彩地登上了花轿,出嫁之时朱国弼聘金二万。
明代金陵的乐籍女子,脱籍从良或婚娶都必须在夜间进行,这是当时的风俗。朱国弼为了显示威风和隆重,特派五千名士兵执降纱灯迎娶,从武定桥开始,沿途肃立到内桥朱府。寇白门的出嫁队伍声势浩大,一路吹吹打打,唢呐震天,礼炮惊空;夜幕下的活动成为大张旗鼓的盛事,一个青楼歌女的婚礼竟超过了豪门千金。如此盛况绝世,成为整个明朝一代南京最盛大的一次迎亲场面。
朱国弼实际上是一个圆滑狡黠、逢场作戏的官僚,他极尽排场地迎娶寇白门只是一时的感情冲动和面子需要,他其实并不是真心爱这一青楼女子;而且对于朱国弼这样的纨绔子弟来说,根本不懂得爱情为何物,所以数月后他那薄悻寡情的嘴脸便逐渐暴露,后来干脆把将寇白门丢在一边,依旧走马于章台柳巷之间。时人叹息寇白门的命运说:“尝得聘钱过十万,哪堪重论降纱灯!”
1645年清军南下,朱国弼投降了清朝。这是很自然的结果,在爱情上不专一的人通常都是软骨头。不久朱国弼全家被迫迁入京师,被清廷软禁起来。为了活命,朱国弼想把包括寇白门在内的所有歌姬婢女一起卖掉,来赎他的性命。寇白门对朱国弼说:“若卖妾,所得不过数百金……若使妾南归,一月之间当得万金以报公。”朱国弼思忖后就同意了寇白门的意见,反正他现在一点出路也没有,还不如赌博一把。寇白门短衣匹马带着婢女斗儿归返金陵,很快在旧日姊妹的帮助下,筹集了2万两银子,将朱国弼赎出并释放。
这时朱国弼看到寇白门如此神通广大,便想重圆好梦,但被寇白门严辞拒绝了。她说:“当年你用银子赎我脱籍,如今我也用银子将你赎回,咱们这叫两不亏欠。”
寇白门重归金陵后,由于她不计前嫌,义救朱国弼于满人的牢笼,被人称之为女侠,她“筑园亭,结宾客,日与文人骚客相往还,酒酣耳热,或歌或哭,亦自叹美人之迟暮,嗟红豆之飘零”。如此浪迹数年后,寇白门嫁给扬州李孝廉。但觉他不够丈夫气魄,又只身返金陵,重新流落乐籍。虽已徐娘半老,但气韵犹在,故依然在少年狂士队中潇洒自如,每日笙歌诗酒,不知老之将至。
顺治六年,由于放荡过度,寇白门病倒了。她让婢女请来一向相好的韩生,酒后向他哭诉往日恩爱,夜里留韩生宿,想再续少年时恩爱凤鸾之梦。不想韩生不念旧情,以有急事为由不肯与她同宿。寇白门情急,按着他的手不放他离去。
韩生勉强与寇白门混了半晚便出去了。半夜里,寇白门猛听见韩生与自己年轻的婢女在隔壁房中调笑。寇白门不胜悲愤,至此病愈急。不几日,一代侠义艳情的青楼女子就这样凄楚地撒手人间归仙了,终于闭上了她那双凝聚了太多忧伤的眼睛。
钱谦益作《寇白门》一诗,以示追悼,诗云:“寇家姊妹总芳菲,十八年来花信迷,今日秦淮恐相值,防他红泪一沾衣。丛残红粉念君恩,女侠谁知寇白门?黄土盖棺心未死,香丸一缕是芳魂。”寇女侠三字对于寇白门来说,是当之无愧的。
青楼女子也是人,她们也有正常人的情感、向往与追求,她们自叹堕入烟花,命运多舛,总希望能找个如意郎君,落籍从良,有正常的婚姻与家庭生活。“虽然日逐笙歌乐,常羡荆钗与布裙”,这可以说是历代妓女的普遍心理,明代的青楼女子也不例外。
寇白门一生的爱情悲剧代表了绝大多数青楼女子的命运。秦淮八艳是青楼女子中最出色的人物,能像柳如是、顾眉、陈圆圆那样挤上士大夫阶层的人极少。对这些青楼女子来说,不但难以找到真正的幸福,而且难以摆脱红颜薄命的宿命,青楼女子青楼老,青楼只能是她们唯一的归宿。
第三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一 张煌言】
公元1644年,清兵入关,击溃李自成义军,攻陷北京,建立起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皇朝——大清帝国,然后挥戈南指。在消灭南京福王的弘光政权之后,遇到了南明流亡君臣和各地广大人民的顽强抵抗:鲁王朱以海称监国于浙东、唐王朱聿键立隆武帝号于闽南,桂王朱由榔建永历帝号于西南,分别拥有张煌言、郑成功、李定国及李过、高一功等强悍的抗清义军,为之竭诚转战。
终顺治一代,在江南半壁江山中,清军和义军一直进行着频繁的、激烈的流血战斗。直到公元1662年,八岁的爱新觉罗·玄烨(即康熙皇帝)即位时,唐王早已就义,桂王与李定国已经前后殉国,郑成功与鲁王也相继病死,在全国范围内,仍旧高举抗清大旗的,只剩下闽浙沿海和台湾了。
当时,据守台湾的为郑成功之子郑经,此人庸庸碌碌,只知道据守一方,无所作为,不足为清廷虑。清廷所担心的,就是纵横浙海的张煌言。当时张煌言虽然势孤力单,但因为人忠义,素得军心民心,构成清王朝在东南的心腹大患。
张煌言(1620~1664年)字玄著,号苍水,浙江鄞县人,出身士绅家庭。张煌言十一岁丧母,父亲到北京担任小官吏,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当时,满洲贵族的后金政权(后改称清朝)派兵绕道进入直隶。敌骑蹂躏当地人民的惨况,给张煌言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由于明朝政治日益腐败,张煌言的父亲辞官回乡,课子读书,并请人教习武艺。张煌言十六岁参加县试,加考骑射,他三箭皆中,与试者无不惊服。
据说张煌言年少时放荡不羁,喜好赌钱,赢了钱后就呼酒买醉。有一天,他喝醉了躺在社祠中,梦中有个神仙对他说:“君宜自爱,他日成大事者,君也。”张煌言从此感悟,开始努力读书。(《海东逸史》)
崇祯十五年(1642年),张煌言考中举人,还没有来得及去京会试,国内形势就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这一年,明朝军队在松山(锦州附近)和清军决战,再吃败仗,洪承畴投降满清,山海关外土地全部丧失。紧接着,1644年春,李自成率农民起义军攻取北京。明朝山海关守将吴三桂竟勾引清兵入关,联合镇压农民军,迫使李自成撤出北京。清军铁骑乃长驱直入,践踏中原大地,民族矛盾成为主要矛盾。年仅二十六岁的张煌言听说后,“愤不欲生”,为了挽救民族危难,毅然投笔从戎,开始了抗清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