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这可不算加班,只能算尽义务。”
“好啊,尽义务就尽义务,你说吃啥吧?”郜天明断定姜钧绝对不会偶然碰上他便拉他陪餐,只是摸不清姜钧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兴趣,如今他自己对自己都失去了兴趣。
姜钧叫郜天明陪他吃饭确实是一时兴之所至。他如今住在公司租的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里,自从他打听到他住的那套南方大酒店的套房是由小乌龟亲自监督装修的以后,便决心从那里搬出来。因为,每当想到那套房子里有可能隐藏着窃听器、摄像头之类的工具,他就忐忑不安,觉都睡不安稳。现在租这套房子,每个月才3000元钱,豪华装修,家具用品一应俱全,比住酒店套间里舒服多了,自在多了,好赖像个家的模样儿。更重要的是,不会有人在这种民居里装传说中的窃听器、摄像头。
不光住宿,就连用车他也非常注意,新进的小车他没有让王小车开,而是交给了李天来。南方集团一共有四台轿车,他和柳海洋各用一辆。小乌龟为了把持一台好车,自愿做了柳海洋的司机。如果他不在,那台柳海洋的车就由王小车驾驶。剩下的车辆外加几台面包、商务旅行车之类的公务车,一般情况下用作接待、通勤车,平时乱用,没什么固定的模式,谁需要了找办公室派车,办公室派给谁谁就用。今天他下班后,路上的车挺多,车子只能慢慢排队前进,李天来眼尖,指着马路边对他说:“你看,那不是郜天明么?”
他顺着李天来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郜天明沿着马路牙子低着脑袋踽踽独行,背影看上去有几分孤独又有几分凄凉。他便灵机一动,让李天来停车把郜天明拉了上来。
“你怎么不坐公司的通勤车?”
“通勤车送人得绕一大圈,回到家跟我步行也差不多,还不如借机散散步呢。”
“你说晚上吃点啥好?”
郜天明说:“反正我是陪领导,领导想吃啥我就吃啥。”
姜钧说:“吃海鲜太贵,吃火锅太累,吃米饭炒菜吧也不想,中午刚刚吃过,连着吃倒胃口。唉,如今每天这三顿饭还真成了问题。”
郜天明说:“吃点啥这三个字是中国人几千年来问个没完的问题,吃不饱的时候天天问今天吃点啥,吃饱了的时候也是天天问今天吃点啥。我看咱们也别研究了,啥也不吃,要几瓶啤酒喝,喝着喝着就想起来要吃啥了。”
姜钧说:“行,就按你说的办,上哪儿?”
郜天明暗忖这位姜总经理今天晚上突然要跟他吃饭,肯定有话要说,吃啥倒在其次,关键是要说话方便才好,于是就对李天来说:“走,往海边上开,今天正是满月,领姜总看海上升明月去。”
姜钧大喜“真的?海上日出我看过,海上月出我还真没看过,今天天气也好,万里无云,应该能看到月亮。”
李天来二话不说开了车就沿着滨海路朝海边驶去。姜钧按下了车窗,湿润的海风灌进车里,顿时神清气爽,心情愉快起来。今天果然是月圆之夜,初升的月亮像一面光彩照人的圆盘悬挂在天际,平静的大海波光粼粼,银光闪烁,舒缓的涛声有如沉睡婴儿恬静的鼾声。良辰美景也让郜天明心旷神怡,倏忽之间种种烦心恼人的事情都成了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零碎。
“最近在忙什么?”姜钧打破静默问郜天明。
“没忙什么,清账。”
提到清账,姜钧真有些沾沾自喜。他没有想到,略施小计,仅凭一两个没有期限的许诺,南方集团原来领导班子的小团体就开始破裂,处处掣肘步步难行的局面开始改善,柳海洋、裴国光、小乌龟三人各打各的小九九,对他虽然没有达到同心同德全力配合的程度,起码不像他刚上任的时候显示出明显的抗拒抵制情绪。
唯一直接找到他核销费用的就是小乌龟,那家伙一下就拿来了40多万的票据让他签字核销。小乌龟话说得非常客气:“姜总,这些发票都是公司接待和我出差做业务积累下来的,本来没打算一次报销,现在公司要清理职工欠款,当领导的应该积极响应公司的号召,这些票据多是多了一些,公司尽管审核,凡是公司认为不应该报销的尽管砍下来,我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当时裴国光正好在场,姜钧顺水推舟将单据递给了裴国光:“裴总监你审核吧,能处理的尽量处理,不能处理的咱们再商量。”姜钧当了多年的国有企业总经理兼党委书记,这种移花接木转移矛盾的伎俩应用起来手法纯熟,不露声色就把矛盾推给了裴国光。
裴国光也不是傻子,面露难色,迟疑半会儿说:“好吧,审核票据都是她们在弄,我把这些也交给她们让她们一并处理。”
姜钧心里暗笑,裴国光这家伙也够滑头的,是一个熟练的二传手,他交给他的矛盾他轻轻松松就又转移给了下面的人。不过这也在常理之中,南方集团这样的单位,不滑头怎么能当财务总监、总经理助理之类的高管人员?面对一帮大大小小的滑头,姜钧能不能成功取决于他能不能比他们更滑头。小乌龟心里却不是滋味儿,他刚刚从大洋马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原想直接把票据交给姜钧,让他签个字就一切了结了,没成想转了一圈还得再回到大洋马那里去。
过了两天,大洋马就把票据退还给了小乌龟。经过财务审核,同意报销的数额不到票据的三分之一,还专门在后面附了一页文字说明,详细解释了那些不能核销费用的理由。小乌龟当时就火了,怒气冲冲地质问大洋马:“你这是什么意思?别忘了,你当初那些报销的费用里有多少不能报的都是我签的字。”
大洋马红了脸说:“不是我不给你核销,这是人家裴总监定的政策,核销必须要三个人签字,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要是说了算我敢不给你肖助理核销吗?你要是有意见,再去找找姜总,只要他批了,就能核销。”
小乌龟实在不想因为这事儿去找姜钧,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跟姜钧发生面对面的冲突。他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如果姜钧跟他闹翻了,副总经理的位置他就别想了。可是如果按这个数额核销费用,30多万的费用不能报销,实在合不得,那些贴在报销单上的发票就是一张张人民币呀。思前想后他还是去找了姜钧,裴国光正好也在那里,小乌龟暗骂:“这只瘦猴整天黏在姜钧办公室不就想混个副总经理当吗?老子非让你梦想成空不可。”
“姜总,我的报销费用财务审核有问题,如果这么办,今后工作没法儿干了。为了公家的事情总不能让我自己垫钱吧?要是我有钱垫也就垫了,我没那么多钱,垫也垫不起呀。”
裴国光早已把小乌龟的报销审核结果汇报给了姜钧,姜钧手里也有了书面说明。怎么应付小乌龟他也早就打好了主意:花过的不跟他计较,根据欠款数额核销,可是公司也绝对不能反过来再拿出钱倒贴他,这种亏本生意他姜钧绝对不做,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清理欠款呢。他对小乌龟说:“财务审核的是不是有出入咱们做领导的也不好下行政命令,要是一下,财务反问一句,你们领导说多少就多少还要财务干什么?我还真不好回答……”
这时候裴国光插了一句嘴:“财务完全是按照规定审核的,对肖助理的费用核销还格外慎重,放得也比较宽,要是真的严格起来……”
小乌龟对这只瘦猴恨透了,他心里明白,如果不是他指使,财务不敢这么卡。他这么做也是居心险恶,既让他经济上吃亏,又让他在姜钧面前丢脸,通过这件事,他可以在两人竞争副总经理的天平上为自己增加大大一颗砝码。因此听到他说这些话便打断了他:“行了,你别装洋蒜了,你当然根本都用不着报销,你向来都是自己花钱自己报,财务总监么。”
裴国光的脸顿时又变成了死面疙瘩:“现在说的是你的报销问题,我报销是我的问题,两码事,别往一起搅。如果我的费用不该报销,我也不会拿到领导面前死乞白赖地报。”裴国光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挺足,姜钧估计这件事情应该不是裴国光的短处,否则不会这么理直气壮。他便抓紧时机开始和稀泥抹光墙,用商量的口气对裴国光说:“裴总监,你看这样好不好,肖助理的工作有特殊性,接待工作迎来送往,有时候有些费用也确实是额外支出。另外他还要搞一些贸易业务,可能有些票据有些出入,这也是正常现象。我看这样吧,你核对一下肖助理的欠款数额,根据他的欠款数额核销算了,核销不了的部分肖助理暂时放着,今后做了业务有了利润再慢慢消化,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裴国光拉长了脸说:“领导定了我没意见。”
小乌龟也只好说:“就这样呗,我小乌龟也不是钻进钱眼里爬不出来的人。”
裴国光“哼”了一声,露出满脸的不屑,姜钧便在报销单上签了:“按实际欠款数额核销”几个字,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小乌龟拿了签好的报销单走了,裴国光气愤地对姜钧说:“姜总,他这些报销单据我亲自看过了,里面问题多了,我们给他审核的数字都是放宽了的。比如他那5万多到西北地区出差的费用,飞机票上的名字都不是他的,那段时间他明明在公司哪都没去,怎么到西北出差去了?除非他有分身术。其实那些费用都是他老婆的,他老婆在西北开了一家公司,做生意的费用都拿过来让他在公司报销,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你来了他仍然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我看我们南方集团应该改名字,就叫南瓜公司,南方大傻瓜。”
姜钧没有接裴国光的话头,其实他心里明明白白,小乌龟这次报销起码占了公司十五六万的便宜,如果不是硬卡着没有按他的发票数额报,他占的便宜会更大,不但欠公司的款可以一笔勾销,公司反过来还得再找给他十五六万。他实在想不通过去黄智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些人如此放纵。不难想像,长期以来小乌龟通过这种办法从企业挖掉了多大一块肉。裴国光说人家,其实他们这几个人谁也不是省油的灯,裴国光就给自己核销了10多万的费用,还故作姿态地补交了5000多元的现金销账,他一个分管财务的哪来的那么多开销?柳海洋更好笑,拿了一大把十几万的票据来冲账,其中竟然有十几张餐饮发票是同一天的。姜钧本想把他顶回去,可是看看那些海鲜大酒楼同一天开出来的发票的数额一共才1万多元,就给他批了。通过这次清理内部职工欠款,他不由想起了那句顺口溜:国企过去是口锅,不用干活有吃喝;国企现在是块肉,人人都能咬一口。南方集团就是最现实的例子,职工眼里的企业就是一块红烧肉,谁有本事谁就能多咬一口;企业领导就像做红烧肉的大厨,只要他想多吃多占,谁也无法阻拦。
“他妈的,老子是南方集团的总经理,这碗红烧肉要吃也只能老子吃,谁想吃谁就是找死。”姜钧在心里暗暗咒骂,决心采取一切措施不能再让那帮家伙从自己的嘴边抢食。
对柳海洋、小乌龟、裴国光这几个领导班子成员的报销他采取了从宽政策,当然不是他大方,只是他现在还不愿意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跟他们闹得不欢而散,他还需要他们的配合支持。如果在这些事情上跟他们斤斤计较的纠缠,说不定清理职工欠款这件事情就办不透变成了夹生饭。如果那样,他这头一把火烧焦了,今后日子就更难过了。迄今为止自己还是在南方集团这口泥潭边上转悠,这个泥潭到底有多深,他根本不知道。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小心谨慎,摸着石头蹬泥潭,稍不留意就可能遭受灭顶之灾。现在他手里好赖有了300来万,再加上职工清欠收回来的资金,南方集团起码近期内不会发生断粮,屋里有粮心头不慌,有了这五六百万再混个一年半载估计没啥问题,有了这一年半载的时间他也就有了机会。
在裴国光倾力合作的态势下,公司清理职工欠款的工作进展顺利,很快回收了将近200多万元的资金,比预期的结果好了许多。
李天来把车停在了一个叫做月亮海滩的地方,车刚停稳立刻便有许多招揽客人的女孩子迎上前来。姜钧看到海滩上有许多摆好的桌椅,便对郜天明说:“这么好的天气窝在房子里真是浪费光阴,不如就在露天更舒畅。”说完也不等郜天明表态,就朝海滩上走去。李天来抢先两步跑到海滩上在这个桌子上摇晃摇晃,那几把椅子上左按右压,最后才对他们说:“就坐这张桌吧,这张桌椅都稳当。”
三个人就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姜钧对服务员说:“先搬一箱啤酒过来,我们喝多少就算多少。”
服务员显然都是当地的渔家女,粗手大脚,皮肤黝黑,做起生意来却有板有眼:“请问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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