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十大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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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十大奇案-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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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的几句勉励,掷地有声,‘魏应召本来就是一个忠直之士,在夫人的激励下再也没有顾虑,立即赶回刑部,连夜升堂,斩钉截铁般地宣告:“张福残杀生母,罪不容诛,坐处斩立决。张柱无辜被执,身历酷刑,实属冤枉,当堂释放回家。张秀萍大义灭亲,维持正义,特令张榜嘉奖。”判决即出,全场惊服。消息很快传遍京师,百姓们交口称赞,魏应召成了众目交注的人物,接连几天,都有人到刑部衙门前欲观看魏郎中的仪容,还有不少蒙冤受屈的百姓,纷纷到刑部投状,请魏大人帮助申张正义,但他们哪里知道魏应召得罪了东厂,一场大祸就要降临到他的身上。

嘉靖年间,设在皇城东安门北边的东厂、规模已经十分庞大了。那座向南的大门,气势相当雄伟,但平常却总是紧闭着,透出一种森严和神秘的气氛。从厂西南侧的小门进去,迎面就是一座祠堂,里面供着历代东厂掌印太监的职名牌位,堂内还有一座小巧玲珑的牌坊,上写“流芳百世”四个大字,表现了皇上对东厂的高度信任。那些在东厂任职的太监、番役常常以此为自傲。出了祠堂向东数十步,是一座十分讲究的大厅,专给厂公使用。大厅左边还有一座小厅,是值厂的千户、百户们审理案件的地方。今天,小厅内显得格外安静,东厂理刑百户李青,从早晨进得屋来,就吩咐不准一切人役来干扰他,连负责递送案卷文书的司房官校,也被屏绝在门外,不敢进来。李青一个人,背着手从厅东头踱到西头,心绪烦乱极了。两天前,刑部就把由魏应召主审的张孙氏被杀案的审判结果详文报到了东厂。李青看到后十分恼怒,正准备把文书批驳回去,又听说案犯张福已在刑部大堂供出了曾送给自己五百两贿银的事情。这一下他感到为难了,如果直接驳斥刑部原审,无异于告诉大家,自己是受贿枉法。如果对原判不闻不问,又恰恰证明自己心中有愧,究竟怎么办好?李青一时没了主意。

时间已近中午了,夏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棱,投射在宽大的公案上,映得李青有些眼花。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挂在中央墙壁上的一幅岳武穆像,脑子里却浮现出了秦桧夫妇的形象,“莫须有”三个字在他眼前越晃越大,使他灵犀顿通。他蓦地推开公案上的刑部详文,自言自语地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说罢,提起笔来在一张专门呈报皇帝的公文纸上,刷刷刷地疾写了起来。他按照自己的臆造,把张柱杀人写得绘声绘色,又着实潜张福诉了一通委屈,他特别抓出了张秀萍揭发亲哥哥的事实,编造出了张柱与秀萍通奸的神话,最后还倒打一耙,参劾魏应召接受张柱的三百两贿银,妄出人罪,包庇真凶,枉杀无辜。奏章写好后,他亲自盖上了东厂的大印,不经过司房文书润色,就直接令人送进宫中去了。他知道,东厂上奏的东西,是没有人敢扣押的,即使是半夜里,东华门关了,也可以从门缝里塞进去,当晚就能送到皇帝手中。他也知道,皇上对东厂的紧急呈文,是从来不驳回的,差不多是件件照办,所以他估计,不出两天,魏应召就将受到严厉切责,案子就能彻底翻回来。

嘉靖皇帝当天下午就接到了李青的密本。这位一心炼丹铸药、梦想长生不老的皇帝,对朝政大事可以不闻不问,但对东厂送来的密报,却从来没有积压过。李青的密本言之凿凿,有凭有据,使嘉靖深信不疑二他本来就对刑部官员不放心,这次又触动了他心中的猜忌,便不假思索,亲自在密本上批道:“刑部妄出人罪,当受切责,魏应召草菅人命,罪不容诛,着即下诏狱待审。原案移往都察院,令右都御史熊浃复审后报来。”写完后,他唯恐内阁官员将这道圣谕压下,又特意吩咐司礼监,此谕直接下达到都察院,并责成熊浃在十日内将复审结果具本禀报。

都察院右都御史熊浃,接到圣旨后,心中很是诧异,他不明白像这样一件普通的民间凶杀案,何以会受到皇上如此的重视?他这几天也风闻刑部断理此案后,很得民心。尤其是对魏应召,他更有了解,因为刑部曾与都察院会审过几件大案,魏应召在会审中那种一丝不苟的精神,曾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此,对如何审理此案他心中也感踌躇。遵照皇帝旨意,他下令将魏应召下到了锦衣卫的诏狱之中,然后立即行文,调张孙氏被杀案的全部案卷,以便详细了解案情。但是,刑部案卷还没转来,魏应召的夫人许氏已经来都察院击鼓喊冤了,熊浃感到案情复杂,接了许氏的状纸,就一头埋进了案卷堆中。

刑部的案卷,条理非常清楚,张福杀死亲生母亲的证据件件齐全,无可辨驳,而李青密本上的所有指控,都属于虚乌有,经不住推敲。比如,李青揭发张秀萍与张柱通奸,但经过熊浃亲自察访,这两个人在案发前就没见过面。再如参劾魏应召接受张柱贿银三百两,而查抄魏应召家时,这位廉洁的京官,家中竟没有三十两纹银的积蓄。事情很明显,东厂在无中生有诽谤刑部,魏应召因为明察秋毫,得罪了东厂被无端下狱,而皇帝轻信了东厂的谗言,把案情颠倒了。对于这样一个案子究竟应该怎样判断,使熊浃伤透了脑筋。

熊浃深深感到,自己成了一根扁担,一端挑着皇帝和东厂,一端挑着魏应召和几个无权无势的平民。这对立的双方,力量相差是那样悬殊,但是真理又偏偏在弱者手中。身为都御史,自己不能不秉公依法办事。然而一旦秉公办理,就违背了皇帝的旨意,戳了东厂的痛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熊浃费尽脑汁企图找出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但人命关天,要了却这场官司就得杀人,实在容不得半点含糊。怎么办?这位素以办事决断著称的执法大臣,左思右想,竟然无所适从了。他想到自己二十余年的宦海生崖,想到自己由一个刑部主事,几经周折,终于成为一个二品大员的艰巨历程,想到自己如今已年过半百,再过几年就可以朝廷重臣的身份致仕衣锦还乡了,实在不希望在什么地方与皇帝发生矛盾,弄出风险来。于是,他心一横,提起笔来颤巍巍地写下了一道维持东厂原议的奏折。但是,当他要把奏折往信袋内装的时候,眼前又浮现出了许夫人击鼓鸣冤时那凄切而坚定的神态,耳际又响起了魏应召在被缉拿下狱前那几句义正词严的话语:“王法条条,岂能轻废,国家法司,焉可徇私?”不觉又犹豫起来。他似乎看到了无辜的张柱被绑赴刑场就戮,看到了纤弱的张秀萍被铐镣入狱,看到了李青和张福那得意的狞笑。熊浃再也坐不住了,他感到自己做了一件与自己人格相悖的丑事,自己在心目中树立起来的公正廉明的信念竟受到了渎亵。感到整个京师的人都在指着自己的背影顿足唾骂。熊浃到底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经过反复权衡,还是觉得不能用徇私枉法的行径去换取皇上的欢心和东厂的青睐。于是又把写好的奏折取出来,就着已燃得将尽的蜡烛烧毁了。奏折被火焰灼食着,顷刻化为灰烬。当最后一点火焰陡然熄灭,一缕青烟徐徐升起的时候,熊浃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那微笑中有轻松、有苦涩,也有对未卜的将来的蔑视……紫禁城中的养心殿,原本是嘉靖皇帝料理政务、会见台阁重臣的地方。但自从嘉靖迷恋上了炼丹术以后,这里已经十余年没有外臣涉足了。为了炼丹方便,他把一座和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样的丹炉架到了养心殿的东暖阁内,整天坐在炉前添火、扇风,怀着极大的希望盼望着炼出一颗长生不老的丹药。但是,他的凡心并没有脱尽,除了炼丹,他还时时注视着宫门外的风吹草动。极端的权力欲,使他对群臣一概地持不信任态度,而对由他亲自掌握的两支庞大的特务机构——东厂和锦衣卫却百般宠信、三天前,他亲自朱批了东厂千户李青呈送的关于张孙氏被杀案的密本,今天就迫不及待地问司礼监太监有没有都察院的奏折。偏偏司礼监就从一厚摺奏折中找到了都御史熊浃的本章。当嘉靖接过这本写得恭恭整整的折子时,心里涌起了一股快感,他既为熊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案情复核完毕而惊叹,又为自己的圣旨能得到臣下这样重视而欣慰。可是当他打开奏折看了两行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了。越往下看,脸上的怒容越重,看到最后,他不由一顺手就把奏折抛进了熊熊的炉火中。原来,熊浃的奏折竟与刑部一个鼻孔出气,力主维持魏应召的原议,并在奏折中狠狠指斥了东厂徇私受贿、诬良为盗的行径,指出应当免除东厂干涉三法司的权力。把司法大权交还给三法司,这是嘉靖最怕听的话,他怎能不雷霆暴怒?

看见皇帝发怒,侍候在殿外的宫娥、内监慌了,齐齐地跪了一地,静静地听候着嘉靖的旨意。嘉靖气得双手乱抖,连炼丹也顾不得了,对着司礼监秉笔太监吼道:“传孤旨意,魏应召即刻革职查问。熊浃暂解都御史之职,回家听参。另派刑部给事中陆粲、刘希简二人重新审理张柱杀人案,五日内必须将案情审清,如有差误,拿陆、刘二人是问!”秉笔太监哪敢怠慢,立时拟旨、用印,只两个时辰就将一切办好,发到刑部去了。

刑部给事中陆粲、刘希简接到宫里发下的急旨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两个司法官不敢拖延,连在都察院的案卷也来不及调,就匆匆赶赴都察院,借了一处房子,当即商议复审方法。陆粲今年刚交“不惑”之龄,办事决断,而且性格方正,不肯阿谀奉承,很有点包龙图的气度。在刑部衙门中,他与魏应召私交最厚,魏应召在复审此案后,曾与他详细谈过案情的细节,所以不用再翻案卷,陆粲也能把整个案情讲清楚。魏应召也向他透露过自己审理此案时的矛盾心情,他当时还曾进行过劝慰。在他看来,魏应召秉公断案理直气壮,不会有谁敢来加害于他。谁料短短几天里,皇帝两道圣旨,魏应召从抄家下诏狱到被革职查办,连遭惨重摧残,陆粲才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不料今天这个难断的案子又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了。

陆粲清楚地知道,这个案子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皇上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按照东厂密本的路子办,只要朱笔一点,将张柱判斩,张福释放,一天的乌云就烟消云散了,这还不容易吗?但是,那样一来,是非就被颠倒了,这个案子虽然不大,但经过几次反复,京师上下已几乎家喻户晓,自己迎合了皇帝,却违悖了民心。不但要遭万民唾骂,而且也对不起挚友魏应召,这就是案子的难办之处。陆粲与刘希简刚一碰面,就把自己的想法全盘说出来了。老谋深算的刘希简,满把胡须已经斑白了。这位在刑部当了年四十年执法官的老先生,听了陆粲的话后,没有表示任何态度,只是狡狯地望着陆粲说:“依陆大人的主意应该怎样断才好呢?”陆粲看着刘希简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心想:看来他还没有一定的主见,我不如以大义去打动他,使他与我同心戮力。于是,把语调放得十分坚定地说:“此案情节清楚,脉咯分明,魏郎中是依法而断,岂能推翻?”刘希简似乎没有听明白,眨了眨几乎睁不开的小眼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完全依魏应召的原议?”陆粲简直有点生气了,冷冷地说:“正是。”刘希简不言语了,只见他微闭起双目,嘴里自言自语地叨唠着,也听不出他说的什么,但是可以看出他是盘算着这样处理会得到什么结果!陆粲被刘希简的这种神态引得有点好笑,他紧紧地盯着刘希简那张正在紧张思索的面孔,等着下文。过了好一会儿,刘希简才摇了摇头说:“不妥,不妥,陆大人这样断,无异于引火烧身。”陆粲不高兴地说:“难道依东厂的判断?”刘希简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追问,只是絮絮叨叨地说:“斩了张福,东厂等于彻底败讼,那李青之流岂肯罢休?放了张柱,皇帝的旨意等于放屁,万岁爷焉能照准?到时候—‘道圣旨下来,不但保不住要保的人,反而把我二人饶进去,这又何苦来?何况熊都御史地位那样显赫,只因替魏应召说了几句真话,就落了个解职待罪的下场,你我小小四品京官,又怎能力挽狂澜?”陆粲听了这几句话,心头也罩上了一层冰。虽然他不满刘希简的明哲保身,但仔细一想,刘希简说的又句句是实情,于是也变得哑口无言了。

时间已到了下半夜,从大街上传来的阵阵梆声,报告着天色已近三更。两位复审官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知如何是好。刘希简从大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前,把虚掩的屋门推开。一股夜风卷着阵阵花香吹进屋来,使人感到’了一点清爽。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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