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打个哆嗦,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
面前那个漂亮的大雪人,正睁着两个大大的、灰白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恐怖的催眠
涂海涛站在一片茫茫的草原上举目四望。草原上芳草茵茵鸟语花香,地平线的尽头隐隐约约有几座大山,山上云雾缭绕,也许就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吧?近处牛羊成群,它们有的安静地低着头咀嚼着青青的绿草,有的抬着头,像涂海涛一样欣赏着周围的美景。涂海涛低下头,看到了一片美丽的花,其中一朵无名的小花尤其惹人怜爱,花瓣是火红的,花蕊是雪白的。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轻柔的呼唤:“现在,时光开始倒流,你正在回到过去……”
涂海涛知道那是天使的声音。
天使是上帝的奴仆。
涂海涛的身体越来越轻,他渐渐地漂浮起来,美丽的小红花渐渐地淡出了视线,远处的牛羊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小白点小黄点,整个草原仿佛一张绿色的地毡铺陈在面前。白色的云朵在涂海涛面前飘过,涂海涛伸出手,抓住了一片云彩,感受到一阵凉爽,然后又轻轻地松开手,让云彩从指缝间溜走。
天使的声音在继续呼唤:“你记得昨天中午吃了什么吗?”
涂海涛低声地回答:“不记得了。”
天使的声音在云层中飘荡:“你做得很好,我们配合得很默契。现在我来数数字,从10数到1,当我数到1的时候,你就会回到最后一次见你老婆的那天。”
“好!”涂海涛的声音像是从梦中传来。
“10,9,8,7,6……”
涂海涛继续在云层中穿梭,云彩快速地在身边游走,涂海涛仿佛坠进了一个时间的黑洞,太阳从西方升起,又从东方落下,星辰不断地变幻着方位。涂海涛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愉悦。
“5,4,3,……”
涂海涛的身体渐渐地下沉,他来到了一个城市,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城市里春意盎然,到处都是鲜花和绿树。
涂海涛知道这就是他生活的城市。
他继续向城市缓缓飘落。
看到了!
老婆朱玉正站在马路上,笑语吟吟地看着他。
天使继续数着数字:“2,1。”
罗子涵静静地观察着涂海涛,躺椅上的这个大男人表情安详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她轻声问道:“你现在已经回到了过去,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
涂海涛突然呼吸急促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罗子涵突然想到,难道涂海涛的焦虑与跟老婆的最后一次见面有关?她继续问道:“不要紧张,我就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保护着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涂海涛开始挣扎起来,他扭动着身子,大声叫道:“我不想看,我头疼!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紧张,你看到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这件事情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要冷静下来,仔细看看,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不,”涂海涛疯狂地扭动着身子,躺椅也跟着左右摇晃起来,“救救我,救救我!”
涂海涛开始流鼻血了。
罗子涵当机立断,必须终止催眠。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武断地把病人叫醒,否则会带来一系列的心理后遗症。
她沉着冷静地说道:“好的,我现在带你离开那里。但是,你要先放松,闭上眼睛,听我的话。你现在身子感觉越来越轻,渐渐的,你漂浮在空气中了。我开始数数字,从10数到1,等我数到1的时候,你便回到了现在,而且马上醒过来。醒来之后,你会觉得精力充沛,浑身上下都觉得非常舒服。”
涂海涛渐渐安静下来。
“10,9,8,7,6,5,4,3,2,1!好了,你已经醒了,睁开眼睛吧!”
涂海涛猛得睁开眼睛,站起身来,问道:“催眠完了吗?”
“是啊,”罗子涵微笑着说道。
“我感觉没睡着啊。”
“催眠跟睡眠本来就是两回事。”
涂海涛问道:“罗医生,我好像没见到我老婆啊!”
罗子涵说道:“是你没见到,还是你不愿意见到?”
“什么意思?”
罗子涵递来一张纸巾:“先把鼻血擦擦。”
涂海涛疑惑地接过纸巾:“我流鼻血了吗?”擦完之后,看看纸巾上的血迹,就更加迷惑了,“我流鼻血了?”
罗子涵说道:“你肯定遇到过一次重大的挫折,这次挫折,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甚至在深度催眠中,你的超我还在清醒地控制着你的本我,让你的本我不敢呈现出那真实的一幕。”
涂海涛听得如坠五里雾中:“什么这个我那个我的?我就是我!你能不能说得直白一点?”
“我现在还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罗子涵凝神思索,“能把你老婆的电话给我吗?我想跟她联系一下。”
涂海涛说道:“干嘛跟我老婆联系?”
“因为那件事情,你已经忘记了。只有求证你老婆了!”
“罗医生,你一直说那件事那件事,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说哪件事,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发生过没有。我都快被你搞糊涂了,”涂海涛笑道,“你还是放过我老婆吧,我怕你把她也搞糊涂了!”
“我觉得,凡是涉及到你老婆的事情,你多多少少都在回避。”
“扯淡!”涂海涛骂了一句之后,自觉失言,马上说道,“对不起。罗医生,我没回避什么,我只是不想我老婆替我操心。”
“你老婆不知道你右臂麻木了?”
“是啊,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不是说了吗?怕她担心。”
“你上次说你老婆回娘家了?”
“是啊!”
“那你不告诉你老婆这件事,到底是因为她回娘家了,还是怕她担心?”
涂海涛越来越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不一样吗?”
“不一样!”罗子涵异常冷静地盯着涂海涛的眼睛说道。
涂海涛的眼神躲躲闪闪。
这时候,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涂海涛得以名正言顺地躲避罗子涵那审讯一样的眼光。
电话是许洁打来的。
一接电话,涂海涛便粗鲁地问道:“什么事?”
许洁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心情不好吗?”
涂海涛意识到失态,连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罗子涵静静地看着涂海涛,她知道接完电话,涂海涛又会风风火火地离开。
涂海涛对着话筒追问道:“真的?……好,我马上去找你!”
放下电话,涂海涛说道:“谢谢罗医生,我走啦。下次再好好聊聊。”
“好的,”罗子涵站起来,笑呵呵地说道,“知道你忙。不过,提醒你一下,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所以心情不好的话,尽情到我这里来发泄,不要对着朋友或者同事吼啊!”
涂海涛怔了一下,红微微地红了一阵,讪讪地说道:“知道了,以后心情不好就来找你,哈哈哈。”
“对,这就对了!”
看着涂海涛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罗子涵冷冷地笑了。
之前还觉得自己是上帝,可以操纵一切。
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马桶,马桶里装满了病人们恶劣的心情和躁狂的咒骂。
又一具尸体
在电视台附近的一个茶馆里,涂海涛见到了许洁。
许洁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在她面前,一杯绿茶袅袅地冒着热气。许洁神色憔悴,见涂海涛走进来,马上漾起笑容,招呼涂海涛坐下之后,便问道:“忙什么呢?”
“不好意思,刚才态度不好,”涂海涛说道,“刚才在看心理医生呢。”
“不会说你变态吧?”
“心理医生眼里,每个人都是变态。”
许洁环顾四周,看着走来走去的服务生,和不远处的几桌客人,说道:“他们都是?”
涂海涛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全是。”
许洁说道:“说正事吧。”
涂海涛皱着眉头问道:“你电话里说的那个武林风是个什么样的人?”
“年轻有为,有上进心,很得领导赏识,跟大勇可以算是一类人,平时也喜欢做一些批评报道。”
“那怎么会跟大勇结怨呢?”
“他只有一点不好,名利心太强。有的人做新闻,是为了新闻而新闻,希望能做出一些漂亮叫好的片子,或者能帮老百姓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但是有些人同样在努力地把新闻做好,但是这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们的目的、他们最关心的是升迁、是职位。我觉得武林风就是这种人。”
“难道还有人不追求升迁、职位?”
“是,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怪人几乎没有,但是程度不同,有的人随遇而安,有的人疯狂地追求。大勇是前者,武林风是后者。”
“他俩之间有什么矛盾呢?”
“你知道大勇前不久刚刚被评为首席记者吗?”
“他跟我讲过。”
“首席记者跟我们这些普通记者可不一样,工资每个月要多出三千多块钱,更重要的是,首席记者的名号说出去多响亮、多有面子啊!正因为有这么多好处,所以标准也就特别高,当时名额只有一个,而符合条件的却有两个记者。”
“大勇和武林风?”
“对。”
“大勇是怎么把武林风比下去的?”
“条件都差不多,就只能看领导的印象了。不是说,什么法都没有领导的看法大吗?大勇为人忠厚老实,武林风则飞扬跋扈,所以这个指标最后给了大勇,”许洁回忆着往事,继续说道,“评审结果出来之后,武林风十分不高兴,到处说领导搞暗箱操作,大勇给领导送礼了,那段时间,电视台被他搞得乌烟瘴气。他甚至还有一次跑到大勇跟前骂他,后来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大勇还打架啊?他倒没跟我说过。”
“哎哟,老实人发起火来,简直比谁都疯狂。那次大勇被逼急了,像头狮子一样,两只眼睛都冒出火来了,竟然把武林风打得满脸是血。武林风比他要高一个头,他竟然把武林风打败了。后来,一帮同事把他们拉开了。武林风便跑到朱建文主任那里告状,说咱们的首席记者把我打了,领导看着怎么处理吧!朱主任还不知道这些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了。再后来,武林风便休假了,他跟领导说心情不好,要回去调整一下。朱主任知道这人难缠,马上答应了。”
涂海涛想了想,说道:“这也不至于杀人吧?”
许洁说:“在没有破案之前,任何人都是怀疑对象。这可是你教我的啊!”
涂海涛笑了笑,说道:“那我们去找你们朱主任。”
朱建文这几天焦头烂额,电视台被一股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李大勇的惨状在每个人心头时不时地浮现。每天走进电视台的大楼,朱建文便马上被这种气氛包围起来,每个人见面都笑着点点头,但是那种笑极其不自然,那种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恐惧。记者们的积极性也大受影响,不少记者大佬们吵吵着再也不做批评报道了。如果这种想法付诸实现,那么新闻的收视率将直线下降,他这个主任要负主要责任。
坐在办公室里,朱建文打开新闻报片系统,无所事事地检索着记者们报上来的题目,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了敲,许洁和涂海涛走了进来。
朱建文忙站起来招呼涂海涛和许洁坐下。
涂海涛说道:“朱主任这几天看来也不轻松啊!”
“哎,损兵折将,我能轻松起来吗?”朱建文叹口气问道,“案子查得怎么样,有进展吗?”
“一无所获,”涂海涛说道,“我今天主要想来了解一下武林风的情况。听说他跟李大勇有点矛盾?”
“矛盾大着呢,都大打出手了!不过,你不是怀疑武林风吧?”
“怀疑谁现在还说不上。我现在也是一只没头的苍蝇,逮住一条线索就要查到底。”
“武林风这人其实也不坏,就是名利心重了点儿。他不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急吼吼地就是想升迁,想当官。”
“他有没有流露出一些要报复涂海涛的想法?”
朱建文低着头想了想说道:“倒是有过。那次两人打起来之后,他跑到我办公室要求我处理李大勇,说如果我不秉公处理,他就找黑社会砍了他的手……”
涂海涛和许洁相互看了看。
朱建文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批评了他。我说他这是非常幼稚的想法,这种言论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我让他好好冷静冷静,不要遇事这么冲动。”
涂海涛问道:“听说他休假了,什么时候上班啊?”
“哎!一个星期前就该上班了,一直没来。”
“有手机吗?我想找他聊聊。”
朱建文拿出电话本,翻了一下递给涂海涛:“就在这里。你试试看吧,能不能打通。这几天我天天打他电话,老是关机。”
涂海涛将电话记了下来。
朱建文向许洁点下头,问涂海涛:“我们这位记者没给你添乱吧?”
“没有没有,”涂海涛笑道,“朱主任手下的兵拉出去也可以当警察了,她帮了我不少忙。”
“哈哈哈,”朱建文朗声笑起来,“警察和记者,都是要抽丝剥茧,才能发现问题的真相啊。”然后又对许洁说道,“小许,记住,跟着涂警官采访,只许帮忙不能添乱。记者毕竟不是警察。”
“知道,朱主任放心